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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嫂子

  特高課,電訊特別研究室。

  “室長,你的鼻子怎么了?”野原拳兒驚訝問道。

  菊部寬夫瞪了野原拳兒一眼。

  這家伙端的是沒有眼力見。

  野原拳兒訕訕一笑,他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多嘴不該問。

  “室長,可曾查到小笠原的下落?”他連忙換個話題問道。

  菊部寬夫搖頭,皺眉。

  那一日,野原拳兒以及油谷被巡捕房釋放后,統計進入到法租界查勘之人數,這才發現負責在金神父路查勘電臺信號的小笠原一直未歸。

  菊部寬夫立刻便意識到小笠原那邊出事了。

  隨后,他下令手下特工在法租界四處打探小笠原的下落,卻一直無所獲。

  此外,不僅僅是小笠原失蹤了,便是當初扮作黃包車夫的辛翔殷也人間蒸發一般。

  “現在來看,小笠原極可能兇多吉少了。”菊部寬夫沉聲說道,他看著野原拳兒,“從專業角度來看,你認為金神父路有無我們的老朋友?”

  小笠原是在金神父路失蹤的,他執行的是查勘電臺信號的任務,從結果來推論,小笠原失蹤最大之可能便是和此任務有關,暨,小笠原在金神父路發現了端倪,甚或是捕捉到了確切之電臺信號。

  小笠原失蹤后,菊部寬夫派人秘密在金神父路進行了細致的搜尋、打探,卻并未獲得什么有價值的線索,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有小笠原這么一個人在金神父路出現過。

  正因為沒有獲得任何線索,反而增大了菊部寬夫對于金神父路的懷疑。

  無他,太干凈了。

  小笠原是帝國專業特工,按照特高課外勤特工條例,即便是特工遭遇意外情況,也會在玉碎、被俘前想辦法留下一些線索。

  現在的情況是,小笠原就好似沒有在金神父路出現過,沒有留下任何暗記。

  “室長,以我們在新亞飯店架設的信號儀,目前只能定位電臺信號在法租界中央區,暫時還無法精確到在某條街道。”野原拳兒搖搖頭說道,“上次行動失敗后,巡捕房加強了對于街面的巡邏,我們不得不暫時停止使用電波定位儀挨街挨巷的搜尋。”

  “巴格鴨落!”菊部寬夫罵了句。

  金神父路顯然是有問題的,但是,卻查不到任何線索,這令菊部寬夫幾欲抓狂。

  想到這里,菊部寬夫對于宮崎健太郎更是恨得牙癢,貪婪的宮崎健太郎在法租界以林木安全為籍口,盤削市民錢財,大肆砍伐樹木,尤其是在金神父路以及相鄰街道,更是最惡劣,這直接導致了街道道邊樹被砍伐,路面被打掃,就連墻壁上也重新粉刷,當然,宮崎那廝沒有忘記向臨街的市民家中強行收取所謂的‘墻面凈化服務費’。

  盡管從表面來看,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此次街道安全、衛生大整治行動并無什么異常,這也符合宮崎健太郎的貪婪斂財的脾性作風。

  但是,菊部寬夫還是覺得太巧合了。

  怎么會這么巧?

  小笠原在金神父路執行任務的時候失蹤,法租界中央區,尤其是金神父路以及周邊街道便大力施行所謂林木安全活動?

  一次是巧合?

  兩次呢?

  谷口寬之剛從香港來滬,在即將參加今村兵太郎參贊閣下為其舉辦的歡迎晚宴前,突然遇刺身亡,而谷口寬之正是宮崎健太郎的導師。

  三次呢?

  長友寸男在臺拉斯托路警察醫院門口遭遇軍統上海站刺殺身亡,當時陪同長友寸男身邊的正是宮崎健太郎。

  哪有這么巧的事情?

  每次有事情,都能夠和宮崎健太郎扯上關系!

  內藤小翼一直以來都堅持認為宮崎健太郎是有問題的,這并非毫無理由的,也絕非僅僅是出于私人恩怨。

  但是——

  菊部寬夫點燃一支香煙,他眉頭緊鎖。

  盡管他心中傾向于支持內藤的觀點,認為宮崎健太郎是有問題的,但是,偏偏這些巧合又都能夠解釋得通:

  長友寸男遇刺身亡之時,宮崎健太郎也同時中槍了,后來根據投誠帝國的軍統上海站行動組陸飛所供述,此次針對長友寸男的刺殺行動正是他所負責的,也是他下令同時對程千帆開槍的,只可惜首要目標是醫生,沒有能夠來得及徹底擊斃程千帆。

  陸飛的口供,是最有力的證據,如此,竟然能夠洗脫了宮崎健太郎的嫌疑。

  而谷口寬之遇刺那日,宮崎健太郎也同時遭遇刺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太過巧合了,巧合的在內藤小翼以及菊部寬夫分析來看,有些顯而易見的愚蠢的,但是——

  這竟然又能夠解釋的通:

  刺殺程千帆的那個瘸子,其人的腿正是被程千帆派人打斷的,此人是受到中統蘇滬區的利用,中統誘導瘸子對程千帆展開刺殺行動的。

  而主持此次行動的中統人員,正是代號‘大副’的董正國,而董正國的直屬上司正是蘇晨德,此二人先后被捕、投靠了七十六號,而蘇晨德、董正國兩人的供詞又都證實了當時在百貨大樓門口對程千帆的刺殺行動并無其他貓膩,確實是他們一力制定之刺殺行動,目的就是要干掉程千帆。

  這便是菊部寬夫最頭疼和憤懣無解之處,數次巧合都和宮崎健太郎有關,作為特工,他從不相信如此多的巧合,但是,從事實來看,這些巧合卻又都有最有力的證據來解釋——

  沒有什么比陸飛、蘇晨德、董正國等等這些投靠帝國分子的供詞更有力之證據了。

  “嚴密監視空中電波信號。”菊部寬夫陰著臉,“這兩日可能有我們的老朋友要來拜訪。”

  “室長指的是哪位老朋友?”野原拳兒不禁問道。

  “叫你盯著就盯著,二十四小時密切緊盯可疑信號。”菊部寬夫沒好氣說道。

  他哪知道是哪個老朋友,他又不知道宮崎健太郎是為哪一方勢力服務的。

  菊部寬夫深深吸了一口煙卷,心中冷哼一聲,他倒要看看宮崎健太郎是人還是鬼!

  盡管他并不知道宮崎健太郎此次秘密任務的內情,但是,僅從所見,此任務是岡田俊彥與三本次郎兩人聯合秘議,甚至是對宮崎健太郎的行蹤嚴密監視,不允許他回家,而且是連夜離開上海,可見此次任務之重要程度、機密程度。

  倘若宮崎健太郎真的是有問題的,他必然會想辦法將此次機密任務的情報傳遞出去。

  故而,菊部寬夫在奉三本次郎的命令陪同宮崎健太郎回巡捕房之時,特意給了宮崎健太郎和皮特私密談話的時間,他相信倘若宮崎健太郎確實是有問題的,必然不會放過拉皮特這個法國人下水的,而皮特正是宮崎健太郎身邊的那個有著最合適的掩護身份的同伙。

  或者說,即便皮特不是同伙,以宮崎健太郎與皮特的利益合作關系,宮崎健太郎請皮特幫忙傳遞情報,譬如說是一封信,一張密信紙條,這都是很容易做到的。

  此外,除了假裝被皮特訓斥成功驅趕外,菊部寬夫其他時間都嚴格執行三本次郎的命令,對宮崎健太郎寸步不離,這在一定程度上反而會令宮崎健太郎麻痹大意。

  他相信,宮崎健太郎是會利用其與皮特私密談話的機會的。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這兩日是否會有熟悉的電波信號出現。

  雖然倘若果真有熟悉的電波信號出現,從證據上來說,也無法證明是同宮崎健太郎有關,但是,在菊部寬夫的心中卻更堅定了對宮崎健太郎的懷疑。

  情報工作,不斷增加懷疑,本身就是證據!

  課長辦公室。

  三本次郎聽了油谷的秘密匯報,目光閃爍,露出一抹微笑。

  菊部所思所想,他早就看在眼中,安排菊部寬夫陪同宮崎健太郎回巡捕房,本也在計劃之內,一切盡在課長掌握。

  菊部寬夫堅持認為宮崎健太郎可疑,他的那些懷疑依據也都曾向三本次郎匯報過。

  客觀來說,三本次郎是信任宮崎健太郎的。

  但是,正如菊部寬夫所堅持的,太多次巧合了,就不是巧合了。

  菊部寬夫咬著宮崎健太郎不放,那就讓其查一查也好。

  就在此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莫西莫西。”三本次郎拿起電話。

  “好了,我知道了,密切監視。”三本次郎掛掉電話,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體后仰,陷入沉思中。

  小池安排監視李浩的人匯報,李浩下班后約了同僚鐘國豪一起吃酒…

  李浩與鐘國豪都是宮崎健太郎在中央巡捕房最信任的手下,這兩人下班后一起吃酒,這似乎很正常。

  但是——

  三本次郎輕輕搖頭。

  放在其他時刻,這應該是很正常,很合理的。

  但是,放在今天卻有些不合適:

  大哥程千帆緊急公干,將家中安全托付給李浩。

  最起碼在今天晚上,李浩應該回程府吃飯,部署程府的安全防護工作,最起碼要請示大嫂有無事務要求和安排。

  此外,程千帆是緊急外出公干,白若蘭必然是擔心的,李浩于情于理都有必要回程府,將程千帆離開前的吩咐轉達與白若蘭。

  與鐘國豪喝酒,什么時候都可以,要知道,根據宮崎健太郎所匯報,程千帆視李浩為親弟一般,以李浩對程千帆的忠誠,沒有選擇回程府,這說不通。

  李浩的家中。

  “帆哥怎么會突然被派去天津公干?”豪仔沉聲問道。

  “事發突然,看帆哥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李浩說道。

  “我找了人打聽,沒聽說天津那邊出什么事情。”豪仔說道,“當然,也可能是天津那邊確實是出事了,只是不讓外傳。”

  “帆哥以前說過一句話。”李浩想了想說道,“有些事情能傳出來,很容易打聽到,則說明問題不大,如果打聽不到,反而說明事情不小。”

  他看著豪仔,“這么說,天津法租界那邊也不排除有可能有事情。”

  豪仔吸了一口煙卷。

  兩人對視了一眼,兩人這般分析,看似分析的頭頭是道,實際上都是廢話,這令兩人都是不禁覺得頭大。

  “帆哥有沒有特別交代什么?”豪仔問道。

  “菊部寬夫就在一旁,帆哥很小心。”李浩思忖說道,“不過,以帆哥的本事,一定會話里有話的,只是我太笨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哪句話可能有用。”

  “好好想一想。”豪仔趕緊說道,他停頓一下,又問道,“帆哥會不會通過皮特…”

  “絕不可能!”李浩斬釘截鐵說道。

  以帆哥的性格,除非是真正入伙的兄弟,他不會相信任何外人。

  “不要急,慢慢想。”豪仔說道。

  “帆哥說,‘盯著點你手下的那幫癟三,都給我安穩點,別惹事。’”李浩說道,他露出思索之色,“我覺得這話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都老老實實待命。”

  “應該是這個意思。”豪仔點點頭,“帆哥沒有時間和機會向我們下達命令,為了避免我們因為不明情況而妄動,所以這么說。”

  他看著李浩,“浩子,再想想,還有什么。”

  “還有就是。”李浩接過豪仔遞過來的煙卷,他劃了一根洋火點燃,輕輕吸了一口,“帆哥說‘你嫂子是能持家的,別看她是女流之輩,見識是你比不得的。”

  他停頓一下,彈了彈煙灰,說道,“帆哥還特別叮囑說,‘記住了,我不在家,她的話就代表了我。’”

  “‘我不在家,她的話就代表了我。’”豪仔仔細思索、琢磨這句話。

  他看著李浩,“浩子,我覺得這句話才是帆哥要特別強調的。”

  他摁滅了手中的煙蒂,“帆哥突然離開上海,特情組這邊怎么辦?他不在的期間,若是有事情,誰來當家?這是最直接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帆哥這話看似是在說家里,實際上是在說特情組這邊交給誰來臨時領導?”李浩也是思索說道。

  “應該是了。”豪仔點點頭。

  “那,帆哥這話里說的是誰?”

  兩人對視了一眼。

  首先排除了嫂子白若蘭,嫂子并非特情組人,事實上,嫂子就是一個普通人,帆哥從未想過要將嫂子拉進軍統里。

  “會不會是…”豪仔面色突然很古怪,小聲說道,“桃子?”

  “桃子?”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桃子長得比女人還女人,桃子,嫂子,帆哥這是以此暗示嫂子暨桃子?!

  而且,他們兩個都知道,在上海特情組內部,帆哥最欣賞和器重喬春桃,一直都在培養桃子獨當一面的能力,若說帆哥會指定誰來臨時當家,桃子確實是最可能的。

  兩人越想越是覺得就是如此!

  十幾分鐘后。

  浩子和豪仔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完,兩雙眼睛便直勾勾的看著桃子。

  桃子面色緋紅,這不是害羞,是憤怒。

  他惡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

  浩子與豪仔對視了一眼,心中皆是嘖了一聲,桃子這眉眼做派倒不像是大嫂,更像是姨太太。

  “三點。”桃子豎起三根手指。

  “第一,組長確實是此前早有過交代,他若是臨時不在,暫時由我代為領導特情組。”桃子說道,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僅限于特情組本部,別動隊那邊還是由姜騾子和盧隊長負責。”

  “第二。”桃子表情嚴肅,“浩子這里被人監視了。”

  浩子與豪仔都是臉色一變。

  “冷靜。”桃子沉聲說道,“我是從甲本巷的狗洞偷偷進來的,他們沒有發現我。”

  兩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浩子與豪仔在家中吃酒,這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桃子則不然,若是被監視者看到桃子,那么,桃子必然進入到監視者的視線。

  一旦進入到敵人的視線,那么,很多事情只要一開始懷疑,調查,總歸是有蛛絲馬跡可以串聯起來的。

  好在桃子足夠警覺,機靈。

  浩子與豪仔使了個眼色:

  帆哥說的沒錯,大嫂雖是女流之輩,卻比他們有見識。

  豪仔沒忍住,噗呲笑出聲。

  桃子面色一沉,惡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雖然他不知道兩個家伙的賊眉鼠眼是什么意思,但是,想也不是在冒什么好水。

  “第三,組長說的‘嫂子’,就是嫂子。”桃子表情鄭重,說道,“組長的意思是,讓我們去請教嫂子。”

  他看了浩子一眼,“確切的說,是讓浩子去請教嫂子。”

  看著浩子與豪仔目瞪口呆的樣子,他繼續說道,“嫂子是最了解組長的,組長當時說了哪些話,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動作姿態,這些都可能是要對我們說話,嫂子可以幫我們翻譯。”

  桃子喝了口水,繼續說道,“至于說,為什么是讓浩子去問嫂子?”

  他看著李浩,“浩子,你說說。”

  李浩仔細思索,終恍然,“帆哥不希望嫂子卷入進來,我去問最合適,就當是家常閑聊。”

  他振奮說道,“嫂子很聰明,肯定知道我要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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