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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肖勉的命值幾何

  “我國對德國宣戰,戰爭僅限于國與國之間,平民是無辜的。”皮特看著程千帆,義正辭嚴,“私人財產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程千帆輕笑一聲,顯然以為皮特在裝樣子,他從兜里取出一張紙遞給皮特。

  皮特接過來看。

  這是程千帆查勘掌握的在法租界的德僑情況:

  法租界現有德僑四百三十三人。

  計有房屋、商業財產、債券等,粗略掌握情況如下。

  另,德國對波蘭宣戰次日暨二日,在滬德國僑民已經有所警覺。

  “他們中很多人已經將存儲在法英銀行的儲蓄取出來,轉存到了荷蘭、比利時以及意大利人的銀行。”程千帆說道,“所以,存在銀行里的這些錢,想要搞到手會比較麻煩。”

  說著,他遺憾的搖搖頭。

  “千帆。”皮特表情嚴肅,“我說了,戰爭和平民無關,法蘭西不會劫掠平民的私人財產。”

  程千帆深深的看了皮特一眼,終于,他點點頭,“那好吧。”

  說著,他抽了口煙卷,“本就是你們吃正餐,我撈一些湯湯水水,費力不討好,如此也好。”

  皮特的表情依然是嚴肅的,顯然不愿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程千帆心中則更加篤定了,法國人雖然對德國宣戰了,但是,似乎只是為了宣戰而宣戰而已。

  戰爭和平民無關?

  歐戰時期法租界當局拘押、沒收德國人的資產、商行、儲蓄,乃至是欺辱德國女人的時候可是毫不手軟。

  回到二樓的副總巡長辦公室,程千帆推開窗戶,朝著醫療室喊道,“老黃,快些,按按肩膀。”

  “來咯。”老黃冒出頭應了聲,嘴巴里咬著煙卷,就這么上了樓。

  程千帆親自給老黃泡了茶,朗聲說道,“嘗嘗,頂頂好的六安瓜片。”

  “程總的好茶,那我可要好好嘗嘗。”老黃示意程千帆在椅子上躺好。

  “我剛才真擔心你不在醫療室。”程千帆說道。

  “正準備出門呢,總務處的劉醒跑肚,來找我開藥。”老黃說道。

  他方才非常焦急,迫切要離開巡捕房,將岑旭犧牲、馬思南路六十二號有日本人守株待兔的情報送出去。

  “是不是有情況?”老黃問道。

  既然‘火苗’同志說擔心他方才出門了,這必然是說明有新情況。

  “剛才看到有七十六號的人在外面。”程千帆說道。

  “誰?”

  “曹宇。”程千帆說道。

  “真是禍害遺萬年,這家伙怎么還沒死。”老黃也是皺眉。

  且不說開森路那一次被打壞了一只耳,此外,還有數次參加七十六號圍捕軍統上海站、上海特情組的行動,曹宇可謂是幾經生死大難,竟然都能夠逃過一劫。

  “這家伙著實是命硬。”程千帆也是無奈說道。

  別的且不說,上次他營救盛叔玉的時候,曹宇又逃過一次,還有上上次,他利用小池除掉了一隊七十六號行動組,曹宇那廝竟然正好在后門蹲守,同樣是逃過了。

  “你判斷曹宇是路過?還是蹲守在附近?他們的目標是誰?”老黃思忖問道。

  “不是路過。”程千帆搖搖頭,“老黃,你去窗口看一眼就知道了。”

  老黃到了窗臺邊,將煙蒂在窗臺的煙灰缸摁滅,瞥了一眼外面。

  “那個擦鞋匠是生面孔。”老黃走回來,在程千帆的肩膀上按著,說道。

  他皺眉思索,“你覺得他們的目標是什么?”

  “說不好。”程千帆搖搖頭,“不過,是沖著我們來的可能性不大。”

  法租界特別黨支部事實上是切斷了上海地方黨組織的人員聯系的,一切情報均以死信箱的方式進行傳遞,且只可由上海特別黨支部向上海地方黨組織傳遞情報,除非特殊情況,上海地方黨組織不可主動聯系他們。

  且最近他們這邊并未有什么動作。

  故而,上海法租界特別黨支部被敵人盯上的可能性很小。

  “除非是我被盯上了。”程千帆說道,然后他又搖搖頭,“可能性也不大。”

  倘若七十六號真的對他產生了懷疑,暗中監視,不會選擇曹宇這個‘熟面孔’。

  “一切如常,當作不知道這種情況。”程千帆略作思索說道,“平時該怎么就怎么。”

  既然他們已經發現了七十六號的人就在附近,這種時刻首先不能亂,以不變應萬變。

  “我一會正常外出。”老黃拿起泡在臉盆架的熱毛巾,擰半干,敷在程千帆的眉眼臉上,“情報必須送出去。”

  “可以。”程千帆略一思索,“你是經驗豐富的老同志,你做事我放心。”

  停頓一下,他又叮囑說道,“不過,有一個原則,必須小心警惕,一切以安全為重,若有情況,我命令你放棄傳遞情報。”

  “你在這邊盯著點,我去去就回。”曹宇咬著一根牙簽,對靠在電線桿上看報紙掩飾的手下說道。

  “欸。”手下點點頭,然后手中的報紙就脫手了。

  “報紙借我看看。”曹宇‘搶了’手下的報紙,一邊走一邊看,還不時地嘖嘖出聲。

  他沿著薛華立路向西走了兩三百步,拐進了一個小巷子。

  中途又折進了一個弄堂,從一個路口出來,伸手叫了輛黃包車。

  約莫十幾分鐘后,曹宇下車,又進了一個巷子,敲開了一處房門。

  進了門,里面人聲鼎沸。

  這是一處暗賭檔。

  曹宇看著嘈雜的環境,臉色垮下來,“我這幾天沒來,怎么這么鬧騰。”

  這話一出,正賭的熱火朝天的賭客們面色不善的看過來,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后,連忙變了笑臉。

  有人還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曹先生莫怪,俺小點聲。”

  曹宇得意的頷首。

  “曹先生,樓上請,三哥早早在等著了。”

  “帶路吧。”曹宇點點頭。

  “老弟,你啊,太貪心。”夏問樵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仍然扔給了曹宇兩根金條。

  “我幾次三番差點沒命,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什么都不如這黃魚來得實在。”曹宇把玩著兩根小黃魚,滿意的點點頭。

  “現在可以說了吧。”夏問樵說道。

  “不急。”曹宇瞥了夏問樵一眼,“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夏問樵問。

  “夏三哥這是決心為重慶賣命了?”曹宇微笑問道。

  “這話怎么說?”夏問樵輕笑一聲,深深看了曹宇一眼,“世道艱難,掙錢不易,我不過是當一個中人罷了。”

  “算了,你夏三哥是當中人,還是真的投了重慶,我管不著,也不想知道。”曹宇搖搖頭,“我只想確定一點,你夏三哥找我打聽,我拿錢辦事,并無其他攀扯,僅此而已。”

  “當然。”夏問樵哈哈大笑,“本就是這般嘛,你曹老弟說呢。”

  曹宇哈哈大笑。

  “我今天要說的事情,兩根小黃魚,不夠。”曹宇忽而收斂笑容,緩緩說道。

  “曹老弟,你這就不講究了,黃魚你已經收了,現在又…”夏問樵的臉色陰沉下來。

  “肖勉。”曹宇突然說道。

  語速很快,聲音不大,夏問樵卻是聽得真切,他的臉色驀然變了。

  他看著曹宇。

  “軍統上海特情組的肖勉。”曹宇說道,“夏三哥不要說不知道是誰。”

  他微笑著,“即便只是當中人,以你夏三哥,不可能不知道肖勉。”

  夏問樵上上下下打量著曹宇,目光有些冷,忽而,他哈哈大笑,“曹老弟,你這次可是拎著豬頭找錯廟門了啊。”

  曹宇微微皺眉,也不說話,就那么的看著夏問樵。

  “曹老弟,那個肖勉。”他皺眉說道。

  “就這個人的事情,我沒興趣,更不敢去碰。”夏問樵搖搖頭,“那兩根小黃魚恐怕你得還給我。”

  “真的找錯廟門了?”曹宇似笑非笑。

  “真的找錯了。”夏問樵點點頭。

  “是曹某冒昧了。”曹宇哈哈大笑,“不過,我要糾正三哥一句,我這不是拎著豬頭找廟門,是廟門有難我可救。”

  說著,他將手中的兩個小黃魚掂量了兩下,一根揣進了兜里,另外一根放在桌子上推給了夏問樵,“老規矩,事不成也留一半。”

  曹宇起身拍了拍屁股,“可惜了,本想著大撈一筆的機會呢。”

  他搖搖頭,“堂堂肖勉的命,竟然一文不值,嘖嘖。”

  看著曹宇就要拉開門離開,夏問樵臉色連連變化,“曹老弟,留步。”

  曹宇停下腳步,他扭頭看夏問樵,“夏三哥還有什么吩咐?”

  “三哥我素來佩服好漢。”夏問樵笑著說道,“對于這個肖勉,我——”

  “三哥方才不是說不愿意碰這事嗎?”曹宇皺眉,說道。

  看到夏問樵要說話,他擺擺手,“不是老弟我嘴巴臭,實在是倘若三哥只是好奇,我這嘴巴不好開口啊。”

  他做了個掂黃魚的動作,“只有碰到真正識貨的老爺,我這張嘴才值錢啊。”

  “這根,還你。”夏問樵沒有廢話,他面色一肅,將桌面上的那根小黃魚推給了曹宇,“再加一根大黃魚。”

  說著,他拉開桌子下方的抽屜,拿了一根大黃魚順著桌子推了過去。

  “看來,三哥這個中人的生意還是做得很大的嘛。”曹宇拿起小黃魚、大黃魚,一手一個敲擊了一下,貴金屬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然后卻又搖搖頭將大小黃魚放下,面帶微笑看著夏問樵,“不夠。”

  夏問樵沒說話,他就那么盯著曹宇,面色愈發陰沉。

  “夏三哥莫生氣。”曹宇微笑著,“只是買賣而已,識貨的老爺自然覺得值得。”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三哥著相了。”

  夏問樵心中一凜,他明白曹宇這話的意思,他只是中人而已,倘若真要買這個情報,這筆錢自然有買家出,自己這個中人表現的有些急切了。

  “低買高賣,我給你多了,賺的自然少了。”夏問樵淡淡說道,他深深的看了曹宇一眼,“曹老弟,這次的貨是好貨,卻不易出。”

  “不易出,不賣便是了。”曹宇搖搖頭,“在我看來,這次的貨值得高價,倘若低價出了,壞了規矩不如留著。”

  “曹老弟果然會做生意。”夏問樵面色陰沉,冷笑一聲,“開個價吧。”

  “二十根大黃魚!”曹宇豎起兩根手指頭。

  “不可能!”夏問樵勃然大怒,他寒著臉看著曹宇,“曹老弟,你別把你那套打土豪分田地的本事用在我這里,我夏問樵只是一個中人,不是土豪。”

  曹宇臉色大變,他鐵青著臉看著夏問樵,“夏三哥,我當年因何在紅黨,其中內情你不可能不知道,曹某乃為黨國剿匪大計忍辱負重,你休要以此來羞辱我。”

  “急了,急了,急了不是。”夏問樵手指指了指曹宇,哈哈一笑,“開個玩笑,曹老弟莫急。”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曹宇冷哼一聲,看著夏問樵,咬著牙齒說道,“二十條大黃魚,少一根都不行。”

  “沒有。”夏問樵直接搖頭,“肖勉的命,在那邊看來值不得這些。”

  “那算了。”曹宇起身,徑直朝著房門口走去。

  夏問樵皺眉,他的臉色連連變化,“曹老弟,留步。”

  “夏三哥,人命關天,既然要做這筆買賣,我們是不是都痛快一些。”曹宇回過神,作無奈狀看著夏問樵。

  “好。”夏問樵一拍桌子,“我們都痛快些,各退一步,你曹老弟給句痛快話,一口價。”

  “二十條大黃魚。”曹宇立刻說道。

  夏問樵的臉色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他冷冷的看著曹宇,“曹老弟,你這可就不爽利了。”

  “二十條大黃魚。”曹宇皺著眉頭,似是在權衡,終于緩緩開口,“這筆錢老弟我只落袋一部分。”

  夏問樵聞言,皺眉看著曹宇,終于他緩緩點頭,“二十條大黃魚,好,我應下了。”

  “夏三哥阿沙力。”曹宇大喜,做了個掂黃魚的動作。

  只是,看到夏問樵冷笑著看著他,他不禁也皺眉,“夏三哥這是何意?”

  “我這邊可以出二十條大黃魚。”夏問樵從抽屜里一條一條的往外拿大黃魚,然后擺放好,正好十條大黃魚,“不要擔心不夠,三哥我一句話,就有人送來。”

  他看著曹宇,“但是,這么大一筆生意,我是不是要先驗驗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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