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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郵差

  啊啊啊。

  呀呀呀。

  嗷嗷嗷。

  “受不了了。”

  “求你了。”

  “別打了。”

  “爺爺,爺爺,別打了。”

  “爺爺,祖爺爺。”

  錢盛滿地打滾,鼻青臉腫,嘴上哭嚎不斷,開始求爺爺告奶奶。

  姚敏凡又踹了一腳,然后才停住腳看向程千帆,唯恐程副總不讓他繼續打了。

  他恨騙子,所有騙子都該死。

  “繼續。”‘小程總’淡淡說道。

  “欸。”姚敏凡歡快的答應一聲,直接將錢盛從地上拎起來,啪啪啪連續幾個大嘴巴子。

  錢盛發出慘叫連連。

  姚敏凡越打越興奮,掄起碩大的拳頭就要直接沖著腦門砸下去。

  “別打死了。”程千帆見狀,趕緊開口說了句。

  他擔心自己再不開口,姚敏凡真的可能把這騙子打死。

  姚敏凡變拳為爪,化抓為扭,粗獷的漢子粗暴的撕開騙子的衣服,大拇指和食指扭住錢盛胸膛嫩肉,用力一轉,然后便是嗷嗷嗷的慘叫聲響起。

  程千帆驚訝的看了姚敏凡一眼,然后嘴角露出笑容。

  魯玖翻也是倒吸一口冷氣。

  侯平亮捉著下巴,眼神中閃爍思索光芒。

  耳聽得錢盛慘叫不已,就像是被婆婆折磨的小媳婦一般哭爹喊娘,程千帆終于是咳嗽了一聲,抬了抬手。

  姚敏凡立刻停手,不過,意猶未盡的看了錢盛一眼,并且視線若有若無的瞥向錢盛胯間。

  錢盛雙目驚恐,下意識的雙手護住胯下。

  ‘小程總’哈哈大笑,甚至是因此被嗆到了。

  他掐滅了手中的煙卷,似笑非笑的看著錢盛。

  “再說一遍,你叫什么名字?”程千帆問道。

  “錢盛,不敢再欺瞞程總,如假包換。”錢盛趕緊說道。

  “恩?”程千帆瞬間變臉,冷冷看向錢盛。

  “姜騾子,我是姜騾子。”錢盛立刻尖聲喊道。

  “哼。”程千帆冷哼一聲,他冷冷瞥了錢盛一眼,“你信不信,我放出聲說姜騾子投案自首,現在人就在刑訊室,你活不過今天晚上。”

  錢盛絕非蠢人,立刻明白程千帆這話是什么意思。

  姜騾子活著,不僅僅是因為姜騾子確實是實力不俗,更因為巡捕房需要姜騾子。

  隨著程千帆一聲冷哼。

  這邊,姚敏凡獰笑著就要靠近。

  錢盛嚇壞了,驚恐不安且瑟瑟發抖,他焦急的看向程千帆,腦子里靈光一現,聲嘶力竭的喊道,“姜十一,我是姜十一。”

  “噢?”程千帆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姜騾子是你什么人?”

  “叔叔,姜騾子是我遠房族叔。”錢盛立刻說道。

  “姜騾子手下有多少人?你手下有多少人?匪窩何在?”程千帆快速問道。

  “叔叔麾下總計四百一十九人,長短槍三百余,大小炮二十五具,其他各式兵器若干,舟船二十六只,暫棲太湖三山島,吳縣平望等地。”錢盛即刻回答。

  魯玖翻深深地看了錢盛一眼。

  侯亮平則是若有所思。

  錢盛脫口而出的回答,實際上是巡捕房對外公布的姜騾子匪幫的‘敵情’,至于其中有多少水分,他們這些巡捕是最清楚的。

  “恩?還有呢。”程千帆微微皺眉。

  “姜某手下十余人,長短槍三,不,長短槍若干,小船一只,身具姜騾子所部來往滬上通商采購之職。”錢盛急忙說道。

  “通商采購?”程千帆冷哼一聲,“銷贓就是銷贓嘛,說的那么文雅。”

  “是是是,程總慧眼如炬。”錢盛趕忙說道。

  程千帆的雙手交叉,指節掰的咔咔響,他看向魯玖翻和侯平亮兩個手下,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魯玖翻的身上。

  “九啊。”

  “帆哥,在呢。”

  “半個月時間,半個月后我要聽到有關姜十一這伙人的傳聞。”程千帆說道,“至于后面怎么做,你自己且先琢磨著。”

  說著,他指了指錢盛,“有想不通的,問他,他要是不老實…”

  “不老實就沉江。”侯平亮突然說道。

  一直沉默,把自己當做透明人的姚敏凡也是突然開口,“沉江前,能讓先打一頓嗎?”

  程千帆瞪了姚敏凡一眼,大個子憨憨一笑,趕緊閉嘴。

  錢盛嚇壞了,叫喚道,“聽話,聽話,指定聽話。”

  程千帆冷哼一聲,錢盛嚇得趕緊閉嘴。

  “看好了。”他沖著魯玖翻說道,“這家伙且賊著呢。”

  “欸。”魯玖翻點了點頭,“明白。”

  “要人給人,要槍給槍。”程千帆看向侯平亮,“老九需要什么,你幫著張羅,你搞不定就去找浩子。”

  “是,帆哥。”侯平亮點點頭。

  “帆哥,那我呢?”姚敏凡看到程副總對親信們分派好了任務,這才再次開口。

  魯玖翻看了姚敏凡一眼,笑了。

  侯平亮也是嘴角一揚。

  這傻大個,實則聰明人。

  程千帆看著姚敏凡,微笑著。

  他自然注意到姚敏凡口中稱呼的轉變。

  “九啊,你安排一下。”程千帆突然對魯玖翻說道。

  魯玖翻微微錯愕,沉默思索片刻,看向姚敏凡,“姜十一要消贓,不可能不想著打點巡捕房,姚老弟相貌敦厚,好騙。”

  姚敏凡并不生氣,而是摸了摸后腦勺,傻樣一般嘿嘿一笑。

  “就這么地吧。”程千帆微微頷首,他掃了姚敏凡一眼,“沒事不要來煩我。”

  “好嘞。”姚敏凡卻好似吃了蜜蜂屎一般,咧嘴笑說道。

  “帆哥,要不要我叫人送些酒菜過來。”魯玖翻也是笑著說道。

  “算了。”程千帆搖搖頭,皺眉,抬頭看了一眼換氣扇,“什么時候壞的?”

  “壞了小半個月了。”魯玖翻說道。

  “趕緊換好。”程千帆摸了摸鼻子,刑訊室的空氣實在是難聞,換氣扇壞了,這血腥餿臭的味道更是簡直了。

  看著‘小程總’和那個綽號‘小猴子’的警官離開了,錢盛整個人松了一口氣,頹然的坐在地上。

  剛才在‘小程總’辦公室,他被那個大個子兩圈干暈了,然后醒來就是在這刑訊室繼續挨打了。

  大個子?

  一扭頭,錢盛就看到姚敏凡正盯著他看。

  冷汗直冒,錢盛的臉上擠出笑容,討好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變成了苦笑,“老弟,你這扭人的手法…嘖。”

  嘖了一聲,錢盛露出后怕不已的樣子。

  姚敏凡憨憨一笑,就那么看著錢盛。

  錢盛只覺得頭皮發麻,心中暗罵不已,縱橫江湖這些年,都說小孩尤其是小乞兒,女人尤其是寡婦持業以及歡場女人不好惹。

  實際上還有一種人更要小心。

“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方夏季到來柳絲長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程千帆口中哼著曲兒,似是心情不錯。

  “帆哥,這個錢盛不老實。”侯平亮跟在身后說道。

  “不怕他不老實。”程千帆淡淡一笑,“放心吧,這個人怕死,不敢玩花活。”

  他看了侯平亮一眼,“小猴子,知道什么人最讓人不放心,又讓人放心嗎?”

  侯平亮搖搖頭,“不知道。”

  “聰明人。”程千帆微微一笑,淡淡說道。

  看著帆哥走開的背影,侯平亮仔細琢磨帆哥的話,然后他的眉頭一皺。

  帆哥剛才哼的是金嗓子的《四季歌》。

  這歌,好聽倒是好聽,只是,這歌是抗日禁歌啊。

  帆哥剛才唱的那曲兒,下面就是——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江南江北風光好怎及青紗起高粱秋季到來荷花香大姑娘夜夜夢家鄉醒來不見爹娘面只見窗前明月光冬季到來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筑出長城長!”

  就在侯平亮琢磨的時候,便聽到程千帆喊他。

  “想什么呢?”

  “沒什么,來了。”侯平亮小跑兩步跟上。

  然后他就聽到帆哥又在唱了: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江南江北風光好  滿園春色風光好啊,大白腿。

  紅杏出墻風光好啊,舞池搖。

  大姑娘嬌滴滴,奴家不要哎呦呦。

  侯平亮看了帆哥一眼,沒說話。

  這淫詞浪曲,果然——

  帆哥果然還是那個帆哥。

  “停。”劉波反手拍了拍黃包車的頂棚,喊道。

  “先生,自來火行街還沒到呢。”黃包車夫說道。

  “就這了。”劉波說道。

  黃包車夫本以為拉了個長活,此時只能無奈停下腳步,然后看到乘客扔過來一角錢,“不用找了。”

  劉波拎著箱子就要下車,卻是被黃包車夫攔住了。

  “先生,先生,一角錢不夠哩。”

  兩三年沒回上海的劉波驚訝了,他看得出來黃包車夫沒有欺瞞,一角錢真的不夠。

  他只能又遞了一枚一角錢鎳幣,看了一眼方木恒也下了車,時間緊迫,他只能心疼說道,“不用找了。”

  兩人很快匯合。

  “這車價漲的太厲害。”方木恒一見他,也是沒忍住說道。

  “走這邊。”劉波頭前帶路,拐進了一個小巷子,然后繼續前行兩百余步,中途拐進了一個弄堂,又走了約莫三五分鐘,從巷子里出來,便進入了一條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兩人來到一個燒餅攤前,買了兩個燒餅。

  拿著燒餅啃了一會,一輛小汽車開過來,車窗落下,有人探出腦袋,然后車子在兩人身邊停下。

  劉波和方木恒分別在兩側車門上車。

  小汽車一踩油門,卻是速度剛剛上來又不得不慢下來:

  前面有學生在進行抗日宣講,有市民踴躍聚集,高呼抗日口號。

  開車接應的同志也只能耐著性子慢慢開。

  “余老板,甩掉尾巴了?”他扭頭問新四軍的同志。

  “繞了幾條街,甩掉了。”劉波說道。

  兩人從花旗銀行門口離開后并沒有回安全屋,而是去了旅館。

  果然,經驗老道的劉波發現有人跟蹤。

  他果斷喊了方木恒下樓,先是用旅店的電話打了個電話,然后卻也沒有去退房,而是假裝外出辦事,實際上直接離開,兩人叫了輛黃包車。

  沒多久劉波就發現有一輛小汽車跟著,他故意假裝不知,還和黃包車夫說著快些趕去自來火行街,然后卻是突然下車,帶著方木恒連續繞小巷路,擺脫了敵人。

  聽到余暢同志這般說,開車的同志松了一口氣。

  方木恒看著馬路上宣傳抗日的大學生們,看著他們冒著被敵人盯上的危險振臂高呼抗日口號,他有一些失神,這令他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敵人很狡猾,有革命熱情是好事,要小心隨處潛伏的敵人。”方木恒表情嚴肅說道。

  劉波看了方木恒一眼,他總覺得木恒這話有在內涵他。

  “學工委的同志會保護好學生們的。”司機同志說道。

  方木恒搖搖頭,當年作為阿海手里培養的積極分子,他和學工委接觸過,學工委的同志都很年輕,從不缺乏昂揚的革命斗爭熱情,卻難免缺乏革命斗爭的殘酷經驗。

  “那個郵差。”劉波突然說道。

  他剛才扭頭去看,就看到一個郵差騎著洋車子一直跟著小汽車,劉波頓時警覺起來。

  司機同志也是警惕起來,他看了一眼后視鏡,然后緊張的表情放松下來。

  “是老邢。”他說道。

  “認識?”劉波問道。

  “不算認識,知道這個人。”司機同志說道,“郵差,這附近都是老邢負責的,挺老實本分的一個人。”

  “原來的桑耳呢?”劉波問道。

  他記憶中,這附近的郵差是桑耳,一個很少見的姓。

  “死了。”司機同志搖搖頭,嘆息說道,“他家里婆半夜生娃,桑耳騎著洋車子要過白渡橋見醫生,日本兵不讓過,他急的給日本人下跪,日本人不理,還對大肚婆動手動腳,桑耳急了要拼命,兩口子都被刺死了。”

  說著,司機同志的眼睛發紅,“兩尸三命。”

  劉波沉默了。

  方木恒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大馬路上行人少了些,司機同志一踩油門開始加速。

  “老邢,側恁娘,騎慢點。”霞飛區巡捕房五巡副巡長老帽帶著手下巡街,看到老邢洋車子騎得飛快,險些撞到他,忍不住笑罵道。

  “對不住,對不住,帽巡長,急件。”老邢喊道,腳鐙子踩得飛快,聲音傳來時候,人已經跑遠了。

  “這個老咪登。”一個巡捕也是笑著罵了句。

  “走吧。”老帽盯著老邢騎著車遠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沖著身旁的幾名手下擺擺手,“劉記面疙瘩湯,我請。”

  “帽哥四海。”

  “巡長四海。”

  幾名巡捕聽得副巡長請客,皆是高興的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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