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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不是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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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仇,怎么了?”仇太太停住快子,看向自家男人。

  “啊呀。”仇先生‘啊呀’一聲,然后又‘哎呀呀’叫著,勐然起身,差點將飯桌打翻在地。

  “搞莫子?”邱太太一著急,老家的方言都出來了。

  “錯了,錯了,錯了。”仇先生直搖頭,捶胸頓足。

  他看著擔憂表情的家里婆,指著報紙上的標題,“你看。”

  “我不識字你又不是不知道。”仇太太不滿說道。

  “趙義,他…”仇先生沒有念報上的標題,卻是長長嘆息,“他,他昨天做了大事,他去行刺汪填海了。”

  仇太太愣住了,不明白男人這話啥意思。

  不過,聽到‘行刺’這個詞,她還是嚇了一跳,趙義?

  那個漢奸記者竟然敢去殺人?

  “那個汪填海?”仇太太問道,家里有喜歡讀報的男人,汪副總裁的大名,她是知曉的。

  “是的。”仇先生點點頭。

  “不是說汪填海是漢奸么?”仇太太不解問道,“趙義這個小漢奸去殺大漢奸汪填海?”

  “趙義不是漢奸。”仇先生搖頭,“他是重慶那邊的人。”

  “不是漢奸?”仇太太又問了一遍。

  “不是漢奸!”仇先生點頭,似乎是覺得這句話還不夠有力度,他又說了句,“趙義是大英雄!”

  他的胸膛中似有一股火苗在燃燒,對于這個為了生計不得不茍活的男人來說,這股火苗也許不足以令他有起來戰斗的勇氣,卻是讓他感覺到了力量,看到了一絲光亮。

  仇先生拿著報紙,指著報紙上面的字,一字一句的讀給自己的妻子聽,有不好理解的詞語,他會用白話講給妻子聽。

  “死的也太慘了。”仇太太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紅了眼睛,她擦拭了淚水,抽抽噎噎說道。

  她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是不由自主的難過。

  特別是想到自家一直誤會趙義是漢奸,沒有少在背后咒罵趙義,心中更是有些慌張和愧疚。

  “云紅妹子呢?她咋辦?”仇太太嘆口氣。

  “趙太太應該是昨天一大早就被接走了。”仇先生喜好看評書故事,想了想說道,“趙義這是死士,他死了,家小要照顧好的。”

  “人就這么沒了啊。”仇太太還是無法接受這么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沒了,而且聽到報紙上說趙義是打死了一個日本兵,然后中了好幾槍,最后給自己來了一槍狠的,自己開槍殺自己,那得多大的勇氣啊,仇太太不敢想。

  “他還沒有看到娃娃呢,怎么就死了呢。”仇太太說。

  仇先生看了家里婆一眼,聽自家家里婆的口氣,彷佛趙義沒有見到孩子出世是不能死的。

  他嘆了口氣。

  他關注的是趙義的馬革裹尸、慨然赴死。

  自家女人關注的是趙義就這么沒了,連孩子的面都見不到了,孤兒寡母多可憐。

  仇先生放下報紙。

  他非常認真非常認真的點了一炷香。

  恭恭敬敬的插在小香爐上。

  烈士壯舉,當拜!

  英靈不遠,拜送!

  仇太太看了丈夫一眼,她雙手合十,口中念佛。

  發生了重慶分子趙義試圖刺殺‘汪先生’之事,周涼等人不得不放棄了為汪填海制造歡迎聲勢的計劃。

  這一日,日方派人驅逐了大部分記者,只留了日本報館以及少量可以信任的中文報館,在汪填海離船的時候拍了幾張汪先生揮手感謝歡迎群眾的照片。

  是的,李萃群安排胡四水以一元錢的價碼臨時找來了一批人,假扮歡迎人群完成了拍照。

  隨后又由一家日本報館例行采訪,然后便匆匆結束了‘盛大的歡迎’。

  上岸之后,汪填海登上了日軍安排的小汽車,直接送往江灣東體育會路,住進了日本人安排的一幢小樓房。

  此時此刻,程千帆正在今村兵太郎處拜訪。

  虬江碼頭發生刺殺汪填海這么大的事情,作為今村兵太郎最喜歡的學生,他自然不能無動于衷,要上門來請教:

  在今村眼中,宮崎健太郎是熱愛學習的,不懂就會問,這種學習態度很好,在某種程度上也滿足了今村兵太郎好為人師的心理。

  “看完了?說說你的見解。”今村兵太郎說道。

  程千帆放下手中的文件,他在組織語言。

  這些文件都是關于汪填海的,確切的說是汪填海公開發表艷電之后同重慶方面的文章論戰。

  特別是河內刺殺桉之后,汪填海‘悲憤不已’,強烈反擊常凱申集團對自己的暗殺,更重要的是他為自己的叛逃行為辯解。

  其中,汪填海曾經發表一篇文章《復華僑某君書》,更是極盡顛倒黑白、詭辯之能事。

  文章借答復“某某老兄”的疑問,大肆發揮,重彈“抗戰必敗”的老調,攻擊“紅黨所謂游擊戰,不過是流寇的別名”,揚言要舉發“紅黨之趁火打劫”。

  汪氏標榜自己從抗戰以來“時時刻刻想著抗戰怎樣可以持久,怎樣可以獲得勝利,同時也想著怎樣可以覓得和平”。

  指責“重慶諸人”,對自己的“艷電”,“除了謾罵之外,看不見一些理性的話頭”。

  最后,汪填海憂心忡忡的呼吁,要重慶的頑固分子“幡然覺悟”,“拿出抗戰的決心與勇氣來講和”。

  ‘真是恬不知恥’啊,程千帆心里說道。

  同時,令他驚訝的是,今村兵太郎給他看的這些文件中,竟然還有一份今村兵太郎同影左禎昭的往來電文。

  在今年最初的幾個月里,日本方面對汪填海較為冷澹。

  但是河內發生汪填海暗殺事件后,因為汪填海畢竟是響應日方的和平號召才到河內的,日本方面召開五相會議。

  陸軍、海軍、外務、興亞院等有關省部協商后,決定組織一個聯合班子,由陸軍參謀本部中國課長影左禎昭負責,去河內把汪填海轉移到安全地區。

  在當地日本領館的安排下,影左抵達河內,立刻前往汪填海住處拜訪,雙方正式接上了頭。

  汪填海對影左等來訪表示感謝,同時也認為河內不宜久留,準備離開此地,到上海發展。

  他向影左禎昭講述了為何選擇上海作為發展之地。

  “廣東對孫先生和我自己來說都是關系很深的地區,但現在已在日軍占領之下,因此,有可能給國民以一種印象,認為我是在日本軍隊保護下搞和平的,這對于貴國和我來說,都是不合適的。”

  “和這些地方相比,上海有租界,行政權還在西方人的手中,這是中立地,頗為合適。”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上海租界同時也是世界上發生暗殺橫行的地方,敢于進入這一危險地區的行動,民眾也會更加體諒我的愛國行動的誠意。”

  “從汪填海不顧危險,安排人去碼頭迎接,以及他的這些文章和言論來看。”程千帆想了想說道,“這個人對于帝國并不完全信任,他在追求更多的自主權。”

  “本來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帝國。”今村兵太郎輕笑一聲,“這位汪先生的政治目的,帝國是知道的。”

  說著,今村兵太郎忍不住呵呵一聲。

  “老師,我不明白。”程千帆說道,他揚了揚手中的文件。

  他不明白的是今村兵太郎為何給他看這些文件。

  此些文件雖然并未涉及到戰略情報或者是絕密軍情,但是,也絕對算得上是保密級別很高的隱秘情報。

  最重要的是,為什么給他看這些?

  “給你看這些,是希望你能夠更深刻的了解和揣摩汪填海這個人。”今村兵太郎說道。

  “老師,學生愚鈍。”程千帆苦笑一聲,“還請老師給學生解惑。”

  “健太郎,你如果能夠將你做生意的能力發揮在工作上…”今村兵太郎指著宮崎健太郎,訓斥說道,不過,說著他自己也是笑著搖搖頭。

  不貪財,那還是健太郎嗎?

  隨后,今村兵太郎面色一整,開始給宮崎健太郎上課。

  今日的今村小課堂,今村參贊向自己的學生重點講述了他作為一名帝國高級外交官對于汪填海的認知和剖析:

  汪填海和中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軍閥不同,此人沒有絕對效忠于自己的嫡系部隊,甚至于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掌握過哪怕一個營的武裝力量。

  其二,此人也從沒有掌握過國家財政大權,同時也沒有控制國家經濟命脈。

  或者,直白的說,此人一無兵權,二無財力。

  而汪填海之所以能夠在一無兵二無錢的情況下,在中國政治舞臺上當下如此重要的地位,唯一依靠的就是他的名望。

  汪填海是國黨的建黨元老,文才口才過人,是孫先生最為信任的左右手。

  在這里又不得不提此人曾經冒死刺殺滿清攝政王的英雄壯舉。

  這般的輝煌資歷在國民黨中堪稱鳳毛麟角。

  “此外,這個人的個人作風也堪稱完美。”今村兵太郎緩緩說道,言語中也不乏對于汪氏的欣賞之色。

  在外人眼中,汪填海擁有近似于完璧一般的正派人品。

  他不貪污、不賭博、不抽煙、不近女色。

  “這樣的汪填海,可謂是國府政壇絕無僅有的高潔人物。”今村兵太郎感慨說道。

  程千帆笑了笑,便湊趣講了個笑話,某位汪氏的追隨者對汪氏的品格贊不絕口,甚至用了‘汪先生走到哪里,哪里的空氣就會變得清新起來’這樣的話。

  此外,即便是在汪氏公開投日后,重慶方面雖然批評汪填海的政治見解,或是罵他是大漢奸,罵他數典忘祖,但對汪填海的人品似乎并無多少指責。

  “汪填海的最大,甚至可以說是唯一的政治資本就是他的名聲。”今村兵太郎沉聲說道。

  他看著宮崎健太郎,“健太郎,你可還記得程千帆的出身…”

  “程千帆的出身?他不就是法租界…”程千帆愣了下,然后他露出沉思表情,“出身…”

  須臾,他看向今村兵太郎,“老師,您說的是程千帆的家世背景?”

  “沒錯。”今村兵太郎看到宮崎健太郎反應還算靈敏,滿意的點點頭。

  “程千帆的父親程文藻,母親蘇稚芙,兩人都是國黨,這兩個人在上海暗中策應國黨的北伐,后來被孫傳芳殺死。”程千帆說道。

  “他的祖父是程顧之,此人早年便加入同盟會…”程千帆說著,若有所思,然后表情一震,“老師,我好像明白了。”

  “汪填海此人極重名聲,這是他的政治資本,同時,他也必須更好的維護和利用好自己的名聲。”今村兵太郎看著宮崎健太郎,“在汪填海那里,程千帆身上的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的身份是上不了臺面的。”

  程千帆熟練的給今村兵太郎續茶。

  “無論是程顧之的國黨元老身份,還是程文藻、蘇稚芙的國黨烈士身份,這些都是必然能夠引得汪填海重視的。”今村兵太郎說道。

  “老師,我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說道,“程千帆有這樣的身份背景,汪填海必然是歡迎他的靠攏。”

  今村兵太郎搖搖頭,“健太郎,你并不明白,你的理解是膚淺的。”

  “程千帆的資歷太淺。”今村兵太郎說道,“我為何拿來這些文件和來往電文給你看?”

  他看著宮崎健太郎,“健太郎,我給你一個任務,通讀和學習、理解汪填海的文章,通過這些電文熟悉汪填海的脾性和政治理論。”

  “程千帆的身份背景,只能勉強令你進入到汪填海的視線。”今村兵太郎說道,“但是,要獲得汪填海的欣賞,你還需要提前夯實基礎。”

  “老師,我…”程千帆說道,他下意識想著要推脫。

  他‘終于’明白今村兵太郎的意圖了,這是令他以程千帆的身份獲得汪填海的青睞。

  他并不想這么做。

  今村兵太郎皺眉。

  宮崎健太郎訕訕笑,“老師,有一句話叫‘高處不勝寒’…”

  今村兵太郎冷哼一聲,他懂健太郎的意思,這家伙是說汪填海這等級別的大人物,若要太過接近,唯恐將來因為某事被牽連,最好還是不靠近為妙。

  今村兵太郎生氣之余,也是不禁暗中贊嘆,健太郎這個家伙果然是精通‘明哲保身’之道的。

  不過,他有殺手锏——

  “健太郎,有了汪填海的賞識,你的生意將有機會走出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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