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播磨看著宮崎健太郎,他驚訝于自己的好友竟然沒有生氣。
宮崎健太郎應該很生氣的。
中央區巡捕房副總巡長的位子對于宮崎君來說,幾等同于和金錢掛鉤。
宮崎君的黑市生意,他在法租界的權勢,在帝國特工的身份暫時不能曝光的情況下,很大程度上依靠于副總巡長的權勢,事實上,僅僅憑借帝國特工的身份并不能給宮崎君帶來太多的錢財,因為:
這個身份會令人畏懼,但是,卻上不了臺面!
當然,以宮崎君在法租界這兩年的經營,即便不是中央區巡捕房副總巡長了,再加上他有帝國作為靠山,他依然是法租界頗有能量的人物。
但是,這必然同擁有法租界官方身份、呼風喚雨的小程總是有些差距的。
“宮崎君,你竟然沒有生氣。”荒木播磨說道。
“我當然生氣,不僅僅生氣,甚至想要殺人。”程千帆搖搖頭,“不過。”
他頓了頓,說道,“但是,我的心中除了憤怒還有驕傲。”
“無論趙樞理因為何種原因而針對我,想要將我搞下去。”他看向三本次郎,立正,表情無比認真的說道,“這都說明我的存在令很多人不愉快,這恰恰是我的價值體現,課長定然知我,也說明我沒有辜負課長對我的信任和栽培。”
說著,程千帆向三本次郎鞠躬,“課長,屬下是一個愚鈍的人,無時無刻不擔心自己能否完成課長的叮囑,現在,屬下可以稍許安心了,不負課長之諄諄教誨。”
三本次郎面帶欣慰的笑容,連連頷首,“宮崎君,你做得很好。”
荒木播磨驚呆了,他就只是問了宮崎一句‘為什么竟然沒有生氣’,誰能夠想到這個家伙竟然侃侃而談,說了這么一大通話,而且宮崎君表情激動,言語真情流露,至于課長,似乎對此也非常滿意,甚至有感動之意。
最重要的是,荒木播磨在一旁聽了,他知道自己的好友必然是又在趁機拍馬屁、表忠心,但是,他仔細揣摩,竟然沒有聞到一絲馬屁的味道。
荒木播磨本以為自己經過宮崎這個家伙的薰陶,已經卓有進步了,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比好友差了遠呢。
同時,荒木播磨剛才這么一琢磨,他捕捉到了宮崎君對課長說的這句話里最重要的一句‘課長明白他的價值所在’!
果然,然后荒木播磨就聽到了三本次郎面帶欣賞之色對宮崎健太郎說到,“宮崎君,你不要有不必要的擔心,你的能力和貢獻我是看在眼里的,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這個位子,你坐得很好。”
三本次郎走出辦公桌,拍了拍宮崎健太郎的肩膀,“你是帝國自己人,是我最器重的手下,和其他人不一樣。”
“屬下從未擔心過這個。”程千帆表情真誠且堅定,“我剛才沒有表現出生氣,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屬下相信課長,課長知我,懂我,用我。”
三本次郎高興極了,拍著宮崎健太郎的肩膀哈哈大笑。
荒木播磨在一旁看著,頗有些羨慕,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有一種自己是這個屋子里多余的那一個的感覺。
“屬下有一個提議。”荒木播磨說道。
三本次郎點點頭,示意荒木播磨說說看。
“趙樞理要謀求中央區副總巡長的位子,那就給他。”荒木播磨說道,他看到宮崎健太郎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平靜,并不著急,心中也是大為滿意,自己的好友是懂他的,知道自己不會害他。
程千帆看了侃侃而談的荒木播磨一眼,他已經猜到荒木播磨會說什么了,他并不著急,因為這間屋子里真正說話做主的是三本次郎。
“我方可以搞掉金克木,令其調任,或者是直接除掉金克木。”荒木播磨露出殘忍笑意,繼續說道,“屆時,我們推動宮崎君履升總巡長,趙樞理為副總巡長,這就一舉兩得了。”
說完,荒木播磨露出得意的表情,他看向好友,一幅‘我幫你謀劃的如何?快來夸我,謝謝我’的表情。
程千帆輕輕搖頭。
“宮崎君,你對法租界和巡捕房的情況最熟悉,你來給荒木講講。”三本次郎說道。
“課長明鑒。”程千帆看向三本次郎的眼神滿是敬佩,然后才扭身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如果不考慮法租界復雜的政治環境,你的這個方案是可取的,而且非常簡單有效。”
荒木播磨表情沉下來,他知道先揚后抑的道理。
“只不過,因為帝國的步步緊逼,法國人對于帝國的防范之心已經幾近于極限。”程千帆說道,“金克木對帝國態度歷來強硬,這才是法國人容忍和接受親日的程千帆出任副總巡長的根本原因。”
“法國人是不會容許法租界最重要的巡捕房的正副職都由親近帝國之人來擔任的。”程千帆制止了要開口的荒木播磨,他輕輕搖頭,“荒木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讓趙樞理暗地里投靠帝國,表面上則表現出對帝國敵視的態度?”
荒木播磨點點頭。
“不可取。”程千帆說道,“法國人對于權利的分配非常敏感,這種事情是瞞不了多久的,只會進一步激怒法國人,還要防止法國人狗急跳墻。”
“事實上,這個方案不可能實現的最重要的原因。”說著,他看向三本次郎,“課長早就看出來了。”
“法國人不會允許程千帆當總巡長的。”三本次郎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既然宮崎無法更進一步,那么,對他而言最好的結果便是繼續留在中央區巡捕房當副總巡長。”
他看向荒木播磨,“荒木,你是一個行動專家,不過,有時候要將視野放開,眼睛里要有大局面。”
“哈依。”
三本次郎又看向宮崎健太郎,“對于趙樞理,特高課會派人暗中接觸的。”
“對待支那人,要用鞭子先抽打一頓。”程千帆建議說道,“趙樞理太狂妄了,不能一味的滿足他的要求,這會令此人更加囂張,不可控。”
三本次郎指著宮崎健太郎哈哈大笑,這才是他所了解的宮崎啊,這家伙睚眥必報,怎么可能對于趙樞理要針對他的行為毫無反應。
特高課二樓走廊里總是有一股潮濕的霉味,程千帆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
他站在走廊里,點燃一支煙,從他所在的位置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一片茂密的小樹林。
程千帆慢慢地抽了兩口煙,將半截煙蒂扔在腳下,用腳尖碾滅。
將將要下樓梯的時候,他在走廊口看到一個相貌儒雅,帶著小圓眼鏡的中年男人在菊部寬夫的帶領下,步履匆匆上樓梯走來。
此人在看到他的時候,慌忙停下腳步,摘下禮帽,微微鞠躬。
程千帆倨傲的點點頭。
菊部寬夫朝著宮崎健太郎微微點頭,并無言語交流,隨后快步帶人離開。
程千帆面色如常,不緊不慢的下樓。
不緊不慢的在院子里走過,還和院子里碰到的荒木播磨的手下的一個小隊長一起抽煙,聊了會。
直至上了等候在外面的小汽車,拉上了車簾,他的臉色陡然陰沉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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