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齊伍的話,戴春風有些沉默。
他想要說自己對鄭衛龍有信心,說他愿意相信鄭衛龍對黨國的一腔赤誠。
不過,終究沒有說出口。
電刑之恐怖,戴處座是深知的。
對于鄭衛龍能否挺過電刑,他沒有必然的信心。
“備車,我要去見委座。”戴春風思忖片刻,沉聲說道。
此時此刻,在力行社特務處臨時駐地隔了三條街的地方,這是一個沿街的巷子。。
疲憊不堪、饑腸轆轆的安婉在一個熱干面攤子坐下,“老板,來一碗熱干面。”
“好嘞,熱干面一碗。”
狼吞虎咽的吃著熱干面,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她的心中也在發愁。
去年,第二次淞滬抗戰爆發后,安婉和丈夫懷明鑫跟隨國府浙江省政府機關西撤,兩人也就此失去了和上海黨組織的聯系。
現在,夫妻倆商量后,由丈夫懷明鑫繼續留在浙贛鐵路局,她則獨身一人來武漢尋找黨組織。
安婉已經來到武漢好幾天了,猶如沒頭蒼蠅一般在武漢市區亂竄,既要小心特務,還要秘密尋找組織。
只是,武漢太大了,想要這么碰運氣一般和組織上接上頭,不啻于是大海撈針。
“老板,一碗熱干面。”
一名身穿灰布棉衫的男子走過來,跺了跺腳,搓了搓手,朝著攤販說道。
“好嘞,熱干面一碗。”
男子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角落的一個桌板,只有那名正在埋頭吃面女子的桌板還有空位子。
“你好,這位子有人嗎?”男子客客氣氣說道。
“沒有,你坐吧。”安婉嘴巴里吃著面,抬頭說道,然后她的眼珠子瞪得圓圓的。
男子也愣住了,看著嘴巴里含著面,呆呆的安婉,
立刻露出驚喜神情,
說道,
“四妹,你們什么時候來武漢的?妹夫呢?”
“二哥。”安婉也反應極快,“二哥,
我來武漢找你啊,你寄給我們的信路上弄丟了,
我又記不住地址,
一時間找不到你。”
安婉的眼淚幾乎都流出來了,
不僅僅是‘演戲’,她的內心此時此刻真的無比激動。
這個男子是丈夫懷明鑫的入黨介紹人羅塘。
“哎呀呀,
這事弄得,這事弄得,吃了不少苦吧。”羅塘也是情緒激動,
“四妹莫哭,
莫哭。”
兩人迅速吃碗面,
付了面錢,
離開面攤,沒入人流中。
很快,
來到羅塘租住的房子。
“安婉同志,你怎會出現在武漢?”羅塘表情嚴肅說道。
“我們和上海黨組織失去了聯系,我來武漢找組織。”
“明鑫呢?”
“他留在浙贛鐵路局,
我一個人過來的。”
羅塘看著風塵仆仆、疲憊不堪的安婉,也是不禁動容,
一個女子,在這個亂世里長途跋涉來到武漢尋找組織,
這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了。
“安婉同志,出于組織紀律,
我有些問題需要詢問你。”羅塘思忖片刻,沉聲說道。
安婉是和組織上失去了聯系,自己主動來尋找組織的,按照組織紀律,他需要先對安婉進行初步甄別,才能夠帶他去見武漢這邊的組織領導人。
“我明白,我一定如實向組織匯報,
對黨忠誠,絕無任何隱瞞。”安婉表情嚴肅說道。
一刻鐘后,羅塘放下紙筆。
“安婉同志,你所說的情況,
我已經記錄下來。”他看著安婉,“你便在這里,不要出去走動,按照程序,我需要向八辦匯報你的情況。”
根據安婉的匯報,羅塘基本上可以確定安婉同志是沒有問題的。
“我明白。”
“課長,既然你也認為鄭衛龍不是真心投靠帝國的,為什么不除掉此人?”程千帆微微皺眉,說道。
“鄭衛龍是真心投靠帝國,還是非真心,這重要嗎?”三本次郎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真實的情況只有我們知道,我們可以對外大張旗鼓的宣稱鄭衛龍投靠了帝國。”
“屬下明白了,課長高見。”程千帆露出敬服的表情,“這樣的話,特務處和戴春風不清楚真實情況,即便是鄭衛龍假意投靠帝國,實則暗中再聯系特務處方面,但是,他們不可能再信任鄭衛龍。”
“宮崎君,鄭衛龍倘若真心投靠帝國,自然最好。”三本次郎看著程千帆,“倘若他是假意投靠,暗中試圖回歸特務處,這正是你靠近鄭衛龍,打入特務處內部的機會。”
是的,三本次郎交給程千帆的任務,已經不是騙得鄭衛龍的信任,打探特務處的情報了,而是趁機通過鄭衛龍,加入特務處,成為特高課在特務處上海站內部的潛伏特工。
“課長有令,屬下自當毫不猶豫,以不畏犧牲之精神去完成。”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旋即,他露出踟躕的表情,“只是,屬下唯恐能力不足,誤了課長的精心謀劃。”
說著,程千帆搖頭嘆氣,一幅有心殺賊,無力從事的遺憾表情。
三本次郎心中火大,冷哼一聲,陰鷙的眼眸看著程千帆。
他豈能不知道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是怎么想的。
如果放在以前,宮崎這個家伙以能力不足來推脫,他也許還能認可這個理由。
但是,經過了他專門為宮崎健太郎開的特別訓練課,這個家伙雖然基礎薄弱,但是,非常刻苦努力,各項功課的表現都是可圈可點的。
這種情況下,宮崎健太郎這個家伙還說什么‘能力不足’,這就是赤裸裸的推諉了。
看著三本次郎憤怒的目光,程千帆額頭冒汗,右手微動,似是想要擦汗,卻是又放下。
“報告課長,宮崎必將以忠勇無畏之精神完成任務,報效帝國,報效添皇陛下。”程千帆立正,鄭重說道。
“剛才為何不是這樣說?”三本次郎沒有放過宮崎健太郎,質問。
“剛才——”程千帆嘴角肌肉抽搐一下,似乎在思考理由。
“說實話。”三本次郎厲聲說道。
“說順嘴了。”程千帆立刻哭喪著臉,小心翼翼說道。
“巴格鴨落!”三本次郎氣急,舉起了巴掌。
“哈依!”程千帆上身挺直,低頭,微鞠躬狀態,不過,等待中的巴掌竟然沒有落下。
“出去!”三本次郎放下巴掌,冷哼一聲,說道。
“哈依!”
“我會安排阮至淵配合你,你要表現出對阮至淵的不屑,同時表現出對于鄭衛龍的堅強表現出一定程度的暗暗欽佩。”三本次郎說道。
“哈依。”
“不要太刻意了,鄭衛龍是有經驗的特工,拙劣的演技是瞞不過他的。”三本次郎說道。
“屬下明白了。”程千帆打開車門,下車,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的情況,壓了壓禮帽,很快消失在一個巷子里。
三本次郎一瞥眼,看到了腳邊的禮盒,微微皺眉。
隨后搖搖頭。
他當然不是因為禮盒而沒有打那一巴掌的,只是因為車子里施展不開而已。
程千帆拉開自己的小汽車車門,坐了進去。
啟動車子。
稍稍熱車之后,一踩油門。
三本次郎竟然有意安排他通過鄭衛龍打入特務處上海站。
這是他始料不及的。
確切的說是,感到意外,不過,稍作思考,卻似乎又沒有那么驚訝。
三本次郎是一個非常狡猾的老牌日本特工,此人腦子非常靈活,詭計多端。
客觀的說,這是一個極為狡猾,非常難對付的對手。
若非他以宮崎健太郎的身份早就打入上海特高課內部,力行社特務處此番極可能便被三本次郎一網打盡了。
雪天路滑。
程千帆車速不快。
他在暗暗思忖。
三本次郎的這個任務,對于他來說是一個新情況。
他要好好斟酌,思考一番。
日本人命令假扮宮崎健太郎的程千帆,以宮崎健太郎所假扮的程千帆的身份打入力行社特務處。
程千帆嘴角微微上揚。
此外,三本次郎安排阮至淵來配合他取信于鄭衛龍,對于這個安排,程千帆非常喜歡。
武漢。
原日本租界中街9號。
這是一幢四層樓的建筑。
現在是武漢八辦駐地。
叭叭。
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在路口按了下喇叭,提醒門口路人的注意,隨后一個右轉彎開了出去。
“注意,一號目標出門了。”
“注意,一號目標出門了。”
在八辦的對面的一幢房子里,一名黨務調查處的特工急切說道。
正在喝茶的一名男子立刻起身,來到窗邊,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望遠鏡。
此人是國府黨務調查處武漢特別站站長暨湖北黨務部指導委員兼書記朱懷遠。
看了一眼小汽車的車牌,他扭頭問手下,“確認是一號目標嗎?”
“確認。”手下立刻回答說道,“后排座位一開始便拉上了車簾,不過,對方百密一疏,副駕駛的簾子拉的比較慢,我看到副駕駛坐的是熊嘉華,此人是八辦一號的秘書,和一號目標形影不離。”
“傳令下去,所有人立刻行動,跟蹤一號目標。”朱懷遠沉聲說道。
“明白。”
隨著朱懷遠的一聲令下,監視武漢八辦的黨務調查處特工被調動起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一個賣水果的農婦推著小車,從側門進入了八辦大樓。
“安婉同志!歡迎你啊,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一名極為儒雅、濃眉大眼的男子面帶溫和笑容,離得好遠便伸出右手,最后雙手緊緊握住安婉的雙手。
“‘翔舞’首長!”安婉強忍淚水,“安婉請求歸隊!”
“準許歸隊!”‘翔舞’同志微笑說,“好啊,安婉同志,你的表現很好啊。”
說著,他豎起大拇指,“巾幗不讓須眉!”
安婉被夸的有些羞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擦拭了一下眼角。
‘翔舞’同志指了指身后的中年男子,“這是八辦的董黃安同志。”
“首長好。”
“你好,小同志,一路辛苦了。”董老溫和的笑著說道。
“安婉同志,按理說你一路輾轉,十分辛苦,應該讓你好好休息一下,我應該為你接風洗塵的。”‘翔舞’同志露出歉意的表情,“但是,形勢緊迫,敵人一直盯著我們啊,所以,你不能長時間在此停留,只能委屈你了。”
“‘翔舞’首長,我準備好了,隨時接受組織的任務。”安婉鄭重說道。
“謝謝,謝謝你啊,小同志。”‘翔舞’同志頷首說道,“等革命勝利了,我請客,請賢伉儷吃飯,你要記住哦,我欠你們一頓飯。”
“我記住了,革命勝利了,共飲慶功酒。”安婉眨了眨眼睛,大聲說道。
“說得好啊。”‘翔舞’同志高興的點頭,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
“是這樣子的,安婉同志。”董老正色說到,“你以前是褚佳賢的浙江省府速記員,算是他比較信任的老部下。”
“褚佳賢現在是國黨中央黨部的秘書長,此人目前也正在武漢。”
“所以,組織上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他要求進中央黨部工作,為黨繼續收集情報,小同志,這是非常重要的任務,想征求一下你的個人意見。”
“我服從組織決定,堅決完成組織上交給我的新任務!”安婉沒有絲毫的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
安婉秘密離開后,董老贊嘆說道,“真是一位勇敢、堅定的女同志啊。”
說著,他又搖搖頭,“安婉同志原來的組織關系是在上海的吧,現在她來到武漢,江南那邊缺人了,要盡快安排可靠的同志充實進去。”
“我會盡快安排的。”‘翔舞’同志微笑說道。
安婉現在在武漢,故而作為武漢八辦領導的董老會參與這次布子安排,能夠知道安婉的身份。
而‘火苗’一直在上海,故而,董老是不知道‘火苗’的,這是嚴格的組織紀律。
“組長,武漢來電。”周茹將一份電文雙手遞給程千帆。
程千帆正在練習拆裝槍支。
桌子上滿是被拆好的勃朗寧配槍零件。
只見他,雙手迅速動作,以極快的速度組裝好勃朗寧配槍,又檢查了一下撞針,這才放下手槍,接過電文。
雙目一看,程千帆微微皺起眉頭。
此乃戴春風親自擬定的電文。
確切的說是一份電令。
“特令上海特情組肖勉中校所部,于七日內,不惜一切代價制裁叛徒阮至淵!”
程千帆揉了揉太陽穴,他有些不解。
武漢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戴處座?
竟然在第一份相機行事的不惜代價制裁阮至淵的電文后,又來了這一封限期七日內制裁的必殺令。
ps:祝大家除夕快樂,闔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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