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區,今村兵太郎的宅邸。
程千帆向引路的今村小五郎道謝。
看到今村兵太郎正在伏案寫作,他沒有打擾,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等待。
約莫幾分鐘后,今村兵太郎放下鋼筆,抬頭看了一眼,“宮崎君,你的臉怎么了?”
“聽聞虹口之事,宮崎既為大山君的悲壯之舉感傷,又無比振奮,知道帝國終于要對上海動手了。”程千帆摸了摸鼻青臉腫的臉頰,說道,“有些失態,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借著酒意和政治處的皮特打了一架,發泄內心的狂喜之情。”
今村兵太郎聞言,看了看宮崎健太郎的臉頰,如此英俊的年輕人,現在實在是有礙觀瞻,他也覺得有趣,哈哈大笑,“難為你了。”
說著,他示意程千帆落座,“大山勇夫之事,你昨天便知道了?”
“昨晚內藤君帶著我和坂本君去了海軍俱樂部,從海軍司令部電訊室的釜賀一夫中尉那里有所耳聞,不過,當是只是推測大山勇夫有為帝國獻身的打算,具體情況未知。”程千帆解釋說道。
今村兵太郎點點頭,他揉了揉太陽穴,表情嚴肅說道,“虹口之事本身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簡單。”
他隨手將一份文件遞給程千帆,“你看看這個。”
“是!”
程千帆接過文件,仔細閱讀。
此文件赫然是大山勇夫與手下士兵齋藤要藏此次行動的紀要。
“看出什么來了?”今村兵太郎問。
“從文件所見,大山君確實是抱著必死之心去虹口的。”程千帆說道。
駐扎在虹口的日軍海軍陸戰隊的軍人,此前即便是外出偵查,一般般情況都會穿便服,喬裝出去。
不過,今天大山勇夫卻是著軍服,佩長劍,只和駕駛員兩個人出去視察。
虹橋機場為中國軍隊的高度戒備地點,對此,日本方面是心知肚明的,身著日軍軍裝的大山勇夫出現在虹口機場,勢必會被虹口機場的中國軍隊阻攔,雙方必然會發生沖突。
所以,大山勇夫是去送死的。
“大山君沒有攜帶武器?”程千帆驚呼出聲,他看到文件中明確記錄,大山勇夫和齋藤要藏都沒有攜帶槍支。
“可是,我得知的消息是,雙方發生交火。”
今村兵太郎露出一抹笑容,“宮崎君,現在你明白了吧。”
程千帆皺眉思索。
今村兵太郎沒有打擾年輕人的思考。
“我明白了。”程千帆點點頭,“傳聞說發生了交火,是中國方面偽造了事實,中國方面事實上是有意主動在上海方面開辟第二戰場的,他們也需要一個開戰的導火索,所以,即便是沒有攜帶武器的大山君,也必然會被擊殺。”
今村兵太郎欣賞的看了程千帆一眼,不愧是他欣賞的年輕人。
“我有一點想不通。”程千帆說道。
“說來聽聽。”今村兵太郎說道。
“為何不允許大山君攜帶武器?允許他像是一個真正的勇士那樣戰死!”程千帆疑惑不解問。
今村兵太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示意程千帆自己再想想。
約莫一分鐘后,程千帆抬起頭,眼神中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宮崎明白了。”
他露出憤怒的表情,“狂妄自大的中國人。”
隨后,聲音放低,“海軍陸戰隊方面竟如此自信?”
“他們有什么不敢的?”今村兵太郎冷哼一聲,他繞過辦公桌,走過來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不錯,能夠這么快就想明白其中乾坤。”
說著,他走到墻壁面前,拉開猩紅色的圍簾,露出一面軍事地圖。
“中國政府方面,秘密調集軍隊,目前虹口方面至少聚集了幾萬軍隊,他們試圖先發制人,趁著帝國軍隊還沒有來得及集結之前,先吃掉帝國的四千駐軍。”今村兵太郎指著地圖說道。
“所以,虹口事件,實際上是中國方面主動開槍,然后他們制造輿論說是帝國軍人襲擊他們,以此為借口對海軍陸戰隊動手。”程千帆接著說道。
“海軍方面知道中國人要做什么,所以故意安排大山君去虹口,并且沒有攜帶武器。”程千帆繼續說道,“他們知道中國人一定會抓住這次機會動手,同時,沒有攜帶武器、身無寸鐵的大山君被中國軍隊殺害,也可以成為我方指責中國方面的理由。”
一句話,中國方面想要開辟第二戰場,抓住戰機,先行吃掉在上海的四千名海軍陸戰隊駐軍,其目的是取得上海戰事的初步勝利,穩住防線。
而實際上,日本方面還沒有做好在上海開辟第二戰場的準備,但是,海軍陸戰隊方面卻是狂妄自大,認為四千人能夠扛得住中國軍隊的進攻,故意去制造事端,造成戰爭爆發的既定事實,趁勢擴大上海戰事。
派遣大山勇夫在虹口故意制造摩擦,這件事本身便是海軍陸戰隊單方面的行動,極有可能日本參謀本部對此都還蒙在鼓里。
“海軍這幫家伙,他們坐不住了。”今村兵太郎冷哼一聲。
華北方面,日本陸軍所向披靡,海軍方面眼饞,也想要在中國戰場有所作為,故而選擇在上海方面搞出了動作。
“我還以為帝國已經做好了在上海動手的準備了。”程千帆搖搖頭,“所以,我連夜趕來,看看有什么能夠為帝國戰事效勞的,沒想到卻是海軍方面的單方面行動。”
“你能夠第一時間來見我,我很高興。”今村兵太郎露出笑容,“從你的身上,我看到了帝國青年才俊的朝氣和忠勇之心。”
他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雖然戰爭爆發的比預料的要早,但是,事已至此,上海戰場已成必然之局面,你來得正好,確實是有些事情要吩咐你。”
“閣下,需要我做些什么?”程千帆表情嚴肅說道。
“武官處的江口中尉組建了一個特別行動隊,肩負著為帝國軍隊帶路的職責。”今村兵太郎說道,“你對上海很熟悉,你的任務就是和江口君合作,甄別行動路線有無錯處。”
“宮崎自當竭誠全力完成任務。”程千帆大聲表態,然后,驀然聲音降低,“請問閣下,我需要上戰場嗎?”
看著一幅心虛忐忑模樣的宮崎健太郎,今村兵太郎也是氣樂了。
這個宮崎健太郎,非常聰明,做事情也仔細,但是,這家伙卻又極為貪財好色,貪生怕死。
“不是宮崎貪生怕死。”程千帆叫屈說,“我是半路出家成為特工的,我只是擔心自己專業能力不足,會誤事。”
“好了,你不要解釋了。”今村兵太郎鄙視的看了一眼這個家伙,“對于你,我還是了解的。”
不過,他也承認宮崎這家伙說的有幾分道理,這家伙不是專業特工出身,軍事素養差勁,上了戰場,十有八九會丟了命。
宮崎健太郎是他打入特高課的棋子,還有大用。
“不需要你去上戰場,你和江口君接洽,幫忙勘察一下行動路線即可。”今村兵太郎說道。
“是。”程千帆立刻一幅慷慨激昂的樣子,“宮崎愿為帝國盡忠。”
今村兵太郎看了一眼這個家伙,嫌棄的搖搖頭。
然后,就看到程千帆從兜里摸出一張支票,不著痕跡的放在了辦公桌上面。
“閣下,沒有別的事情,宮崎就告退了。”
“去吧。”今村兵太郎擺擺手。
待程千帆離開后,今村兵太郎拿起支票,看了看數目,嘴角揚起一絲笑容。
這是他在程千帆的黑市生意中占得干股的分成。
宮崎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過貪財,更是缺了些勇氣。
罷了,人無完人,總體而言,這家伙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