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賀一夫個子不高,瞇瞇眼,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
幾人互相見禮,相互認識之后。
釜賀一夫招了招手,叫來了幾個女人作陪。
程千帆選了一個叫做玲子的‘關東州’女子。
被他選中,總比被日本人選中要好一些,他有分寸,雖然這無助于改變這個可憐女人在海軍俱樂部的處境。
輕車熟路的摟著女人,程千帆還在小野順二的起哄下,和玲子喝了一杯交杯酒。
酒至酣處,幾人也便熟絡起來。
釜賀一夫擺擺手,幾個女人趕緊知趣的離開。
“小野君不要介懷了。”釜賀一夫低聲說,“大山君和齋藤君明天有重要行動,他們極可能要為帝國做出犧牲,便讓他們享受這最后的快活時光吧。”
小野順二面色一變,“釜賀君,你指的是虹口那件事?”
“是啊。”釜賀一夫扭頭看了一眼正放浪形骸的摟著金姬跳舞的大山勇夫,“司令官閣下特別批準,允許他們今天盡興而歸。”
“原來如此。”小野順二點點頭,說著徑直端起酒杯離席。
程千帆看到小野順二找到大山勇夫,鄭重其事的敬了一杯酒,兩人還摟著脖子嚎了幾嗓子。
歸來的時候,小野順二表情帶著悲傷。
程千帆也是表情嚴肅,舉起杯子,“雖然我不知道大山君要去做什么,但是,我能夠感受到勇士的勇敢和悲壯之情,我提議,為英勇的帝國軍人干杯!”
“為英勇的帝國軍人干杯。”
三人表情嚴肅的舉杯,程千帆咳嗽一聲,被剛才的朝鮮女人逗弄的羞紅了臉的坂本良野這才反應過來,一起舉杯。
對于程千帆的這個舉動,釜賀一夫非常贊賞,再加上程千帆刻意交好,兩人言談甚歡,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小野順二也醒了酒,很快帶著程千帆和坂本良野告辭離開。
“宮崎君,你我一見如故,只可惜近來事情很多,恐招待不周,以后你可以來海軍司令部尋我。”釜賀一夫同宮崎健太郎握手告別。
“屆時一定來叨擾。”程千帆哈哈大笑,“釜賀君若有事尋我,可通過小野君聯系到我,我的工作性質較為隱秘,還望釜賀君理解。”
“多保重。”
兩人依依惜別。
出了海軍俱樂部,小野順二露出慚愧的表情,“本打算請兩位好好享樂一番,卻是因為意外情況攪了興致。”
程千帆連忙說沒什么,已經招待的很好了。
“不過,宮崎君今天認識了釜賀君,也算是一個收獲吧。”小野順二輕聲說。
“莫非釜賀君大有來頭?”程千帆露出驚訝之情,問。
“釜賀君是我在陸軍士官學校的校友,此人目前在司令部電訊室工作,雖然軍銜不高,但是,事關機密工作。”小野順二靠過來,壓低聲音說,“釜賀君是破譯電碼的高手,深受司令官閣下的欣賞和器重。”
“明白了。”程千帆深深點頭,朝著小野順二感激一笑。
離開海軍俱樂部,和小野順二以及坂本良野作別,程千帆叫了一輛黃包車,轉了幾條街。
來到漢口路,他打了個電話。
約莫半個小時后,李浩開著小汽車來接他。
程千帆上了后排座位,拉上了車簾,打開一個木箱,取出電臺。
這是上海特情處的備用電臺,由程千帆單獨掌握。
遇到突發情況,他可以隨時向南京總部去電。
此外,程千帆考慮金神父路的電臺,此后專供以上海特情組肖勉的名義使用。
‘青鳥’個人的電文,都用此備用電臺發報。
如此可以制造‘青鳥’同‘上海特情組肖勉’是兩個人之假象,更加安全。
李浩開車來到一個僻靜處,下車假裝抽煙,警惕的看著四周。
程千帆則開啟電臺,戴上耳機,立即發報。
南京,領袖官邸外。
戴春風剛剛參加完會議,就看到了在車子邊上等候自己的齊伍。
“處座,‘青鳥’急電。”
戴春風接過電文,上了車子,拿起電文仔細閱讀。
‘青鳥’此番來電,匯報了三件事。
其一,‘矮冬瓜’三本次郎懷疑被以紅黨名義關押在法租界靶子場監獄的日特瀨戶內川(劉波)背叛了日本。
“曾潛伏于紅黨內部的國府黨務調查處秘密特工曹宇為特高課所秘捕,曹宇供述劉波的真實身份是紅黨特科王牌特工‘魚腸’。
又因青田一夫被殺之事,矮冬瓜先生懷疑青田之身份是劉波泄密,研判‘魚腸’已經同黨務調查處合作。”
戴春風挑了挑眉頭,‘曹宇事件’他略有耳聞,據說薛應甑那邊同紅黨還在打官司,要求紅黨放人,沒想到這個曹宇竟然早已經落入日本人的手中了。
‘青鳥’匯報說三本次郎高度懷疑劉波是紅黨‘魚腸’,這個消息也讓戴春風頗為感興趣。
一個日本特工,竟然被紅黨蠱惑,成為紅黨王牌特工?
而這名紅黨王牌特工竟然又投靠了黨務調查處?
戴春風皺了皺眉頭,覺得這簡直離譜。
不過,現實中比這還要離譜的事情多了去了,這件事他暗暗記在心中。
當然,青田一夫之案,戴春風知道是程千帆所為,此事自然和劉波關系不大,不過,日本人懷疑劉波投誠黨務調查處,這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其二,曹宇被日本人捕獲后,即刻叛變,供述了黨務調查處的多項機密,為了避免引起懷疑,屬下不敢多問,偶然從三本口中得知,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總巡長覃德泰的真實身份是黨務調查處上海特區副區長,屬下甚為震驚,特告知處座,請處座斟酌處理。”
戴春風表情一變,覃德泰竟然是薛應甑的人,而且還是上海方面的二把手,這個情報是他都沒有掌握的。
最關鍵的是,這個覃德泰在私下里也曾經向特務處示好,他的寶庫里便有覃德泰送的禮物。
對于法租界的一位總巡長的投靠,戴春風是頗為滿意的。
他甚至已經考慮接納覃德泰,并且在特務處上海區為其安排重要崗位。
現在來看,很顯然這是薛應甑的手法,故意安排覃德泰想要打入特務處內部。
戴春風冷哼一聲,心中對覃德泰頓生惡感。
此人可惡至極。
戴處座生平最恨有人對其兩面三刀。
“其三,屬下今日受日本海軍陸戰隊大尉小野順二之邀請去海軍俱樂部一行,結識了日本海軍司令部電訊室中尉釜賀一夫,此人無意間透露,日軍中尉大山勇夫等人似有意于近日在虹口展開秘密行動,詳情未知。”
戴春風的嘴角揚起一絲笑容,這個程千帆,端地是有能耐,竟然混進了日本海軍俱樂部,還和日本海軍司令部的電訊人員搭上了關系,確實是做得不錯。
對于‘青鳥’所匯報的日軍海軍陸戰隊打算在虹口搞事情之事,戴春風很重視。
但是,‘青鳥’在電文中也只是得之只言片語,這就比較難辦了。
“掉頭,回領袖官邸。”戴春風沉聲說。
雖然這個情報不盡詳細,但是,特務處能夠提前偵知日本人打算在虹口搞事情,這本身便是特務處情報工作做的好的表現。
情報移交給軍事委員會,也算得上是提前示警了。
戴處座再度看了一眼手中的電文,神情得意:
我有‘青鳥’在手,此次又可壓薛應甑一頭了。
美哉。
“處座,按照‘青鳥’來電,日本人已經掌握了黨務調查處重要機密,特別是覃德泰此人已經暴露于日本人,此事該如何處理,是否要知會薛應甑一聲?”齊伍問道。
“依你之見呢?”戴春風淡淡得說。
“曹宇的口供,是高度機密,如若外泄,三本次郎必然會有所懷疑。”齊伍低聲說,說完他便立刻閉嘴。
戴春風看了齊伍一眼,‘嗯’了一聲,便閉目養神。
到了領袖官邸,戴春風睜開眼睛,臨下車前,將電文遞給齊伍,淡淡說道,“銷毀,另造一冊存檔。”
“明白。”齊伍點點頭。
對于處座的決定,他絲毫不覺得意外,他剛才故意問出那句話,看似幼稚,實際上是用他的口來提問,自己來回答,給處座提出建議。
有些事,戴春風可以做,但是,需要一個理由,齊伍便是主動給出理由。
深夜,特務處南京總部的秘密檔案柜里新添了一份歸檔密電,電文中只字未提關于黨務調查處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