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分嗎?合理嗎?看著方鴻一臉認真的樣子,語氣嚴肅,黃鳩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頓時想起曾經聽過書肆掌柜的各種抱怨:
抄書人性情古怪,思路清奇,難以溝通。
‘糟了!’
‘我慧眼識人,從養生齋發掘出的武道奇才居然不正常…一日抄錄三冊書,再好的孩子也撐不住啊,那掌柜當真該死!’
念及此處,黃鳩磨著牙花子,恨不得一把拍死養生齋掌柜。
他嘆了口氣:“若是天才,那就合情合理了。”
方鴻虛心請教:“黃教習,仔細講講唄。”
黃鳩沉聲道:“奇才之資質,已經很罕見…而武道天才,凌駕于奇才之上,不能以常理衡量!”
“天才…”
方鴻問起武道天才的標準,根骨靈性要多高。
黃鳩搖搖頭,道:“上京殿試永盛帝欽點天才。若為天才,必然冊封狀元郎…這么說吧,每三年都會選出一位狀元郎,但武道天才不是每屆科考都有,好像有隱性標準,與根骨靈性無關。”
對于武道天才的存在,黃鳩也只是道聽途說。
不曾見過。
每一位天才誕生,都是朝野震動的大事,甚至驚動永盛帝,邀請去上京,為其開恩科,授予大乾狀元郎的品階。
“武道天才,不看根骨,不看靈性。”
“傳說之中,每位天才都是薪火相傳的象征,不可磨滅的印記。”
“根據史官的記載,五百年前,元昌帝在位期間,足足誕生了上百位武道天才,方能建起三十六座靈氣長城…當今的永盛年間,大概有四五位武道天才吧。”
天才和奇才,僅一字之差,卻有著云泥之別。
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奇才之資,測根骨靈性即可。
但天才之資…黃鳩不清楚,沒有妄加揣測,
“這樣啊。”
方鴻沉吟,暗暗驚奇。
武道天才好像不止是資質卓越那么簡單。
很快。
兩人走到藏書閣門前。
那一身青衫,手持羽扇的教習沒有阻攔,善意提醒了一句:“黃老哥給方鴻挑選練法和打法…這事兒,不用跟其他教習商量么。”
據他所知,方鴻跟哪個教習還沒有定好。
為了武道奇才的歸屬權,教習們互相爭搶,打破頭…如今的青云榜上第一名,進入書院考核時,展露出奇才之資,引得好幾個教習大打出手,最后還是張院長出面調解,以抽簽方式決定。
“不必。”
黃鳩微微一笑,好像很有信心。
他帶著方鴻走進去。
藏書閣之內,沿著鑲嵌在內墻上的螺旋式階梯,層層遞進,一路走到最高層,竟是一圈近似觀景臺的琉璃平臺。
琉璃平臺,繞著墻壁。
和熙陽光照下來,令人有些登高望遠的感覺。
“真繁華,可謂盛世。”
方鴻站在琉璃打造的窗邊,向外眺望了一眼…偌大書院,包括遠方的街道、商鋪、密密麻麻的人群,幾條小河分隔了東區和北區,架起拱形石頭橋,橋上行人匆匆,河面小船劃過,畫舫花船,燈籠高掛,歌舞裊裊,如同畫卷的風景盡收眼底。
方鴻收回視線,看向左邊。
那里擺放著幾排書架,存放著武道練法、打法。
只見黃鳩背負雙手,面龐嚴肅,佇立在書架旁邊:“方鴻,你可愿拜我為師?”
黃鳩打算把方鴻收為親傳弟子。
拜師父,還是選教習,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哪個更好。
“拜師…”
方鴻不假思索就拒絕:“沒這個打算。”
他乃南天門天兵,兼職中天北極紫微大帝,身份何等高貴,怎么可能拜師。
想都不要想。
沒可能。
黃鳩的自信笑臉微微一僵,火熱的心像是被涼水澆落,瞬間凍成了冰塊:“方鴻你…你大概不知,拜師學武的好處。”
“黃教習,請你見諒,我明年就要考取武秀才功名,搬去府城,開啟我籌劃多年的宏圖大業。”方鴻婉拒,語氣很含蓄,不想讓黃鳩太過難堪。
畢竟,兩人無仇無怨,他差點打死黃鳩。
畢竟,黃鳩主動來到養生齋,舉薦他進入書院,免去了很多麻煩,從此有了朝廷認證的明面身份。
方鴻心存感激。
但,拜師?
如來佛祖都不行,不夠格!
原則問題,沒得變通…方鴻歉意地表明了態度。
“咳咳。”黃鳩苦笑,有些意興闌珊地輕嘆一聲。
考功名,去府城?
大概是方鴻不想拜師的借口,給自己臺階下。
他擺擺手:“罷了,這種事情不強求。”
師徒也得看緣分。
雙向選擇。
黃鳩調整好心態,恢復笑容,給方鴻選了兩本書冊:“這是武道練法陽極樁,武道打法青銅鎧,你切記,不可外傳,那會觸犯大乾律。”
方鴻接過來,掃了眼。
一個是吐息樁功,一個是鍛造皮膜的防御類打法,都是較為上乘的武道秘籍。
這些高深的武道秘籍有價無市。
禁止私傳,私售。
當然了。
像黑虎拳那種簡單的秘籍,私售私傳無妨,民不舉官不究。
“陽極樁,青銅鎧。”
方鴻翻看了一遍,就全部記住,上面以圖畫為主,文字較少,修習難度不太高。
以他的悟性,抱石練力都變成空氣炮。
這兩本功法,稍加修改,也會是威力不俗的手段。
黃鳩微微一笑道:“如何,全部記住了?”
“嗯。”
方鴻點頭。
表面上媲美后天九層的靈性,帶來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很正常。
自從方鴻來到飛云書院練武。
日子過得很充實。
早起,送兩個丫頭上學…再到書院練練武,假裝疲憊,鍛煉演技,提高謙虛術的斂息水準,真正接觸到縣城的武人圈子。
青云榜上第一名的武道奇才,始終沒露面,在周邊鄉鎮游歷。
青云榜第二,呂安喬自告奮勇,協助縣衙芝麻官搜查妖物。
昨日。
裘縣令又征調了好幾個教習。
書院里變得冷清。
下午時分,方鴻來到養生齋,繼續抄書的工作。
掌柜的一臉費解,納悶道:“上午練武,下午抄書,您圖什么呢。”
方鴻:“做人嘛,得有始有終。”
掌柜心累,欲言又止,很擔心方鴻突然暴斃,書肆被遷怒,就是無妄之災了。
“這樣吧。”
“給您算三個月時長。”掌柜直勾勾盯著方鴻,求求你別來了。
“呵。”
方鴻冷笑,昂著頭走進后堂。
主動辭職和裁員清退是兩碼事。
雖沒有勞動合同…
他仍然要捍衛打工人的尊嚴!
見多識廣,靈性提高!
方鴻看著面前這本有關于古代醫學的書籍。
各種各樣的醫術,他大開眼界。
例如。
有名醫提出,孩童時開顱,百分百預防入魔…這方法確實有用,只可惜術后恢復是個問題,全都變成了癡兒,傻子,弱智。
“還有治療妖孽的法子。”
“剝皮,放血,抽筋,刮骨,祛除妖氣——代價是淪為殘疾。”
方鴻摸了摸下巴,頗為無語,這種治療還不如死了呢。
這時候。
后堂鐵門開。
來了個新的抄書人。
丫鬟們竊竊低語,打賭這個新來的能堅持幾天。
芃兒拿出半貫文錢,道:“我賭她最多五天!”
“三天!”
“半個月!”
丫鬟們紛紛拿出賭注。
方鴻看過去,新來的抄書人是個少女,臟兮兮,一臉雀斑,額頭有幾處紅腫的傷口,像是被打傷,還沒有徹底愈合。
她走到長桌左側,眼神怯生生,有些拘謹地說道:“你們好,我叫…”
張大田抬手,打斷她的話:“三天之后再說吧。”
“你多大。”
方鴻合上書冊,隨口問道。
少女低著頭,臉上遍布紅印子一般的血痕:“今年十六。”
方鴻好奇道:“怎么來抄書,活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