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7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就在陌南鎮上的中國各級指揮官們因為唐刀的軍令狀信心逐漸恢復的時刻，距離他們不到8公里的一個小村莊里。
一名戴著眼鏡身材矮小卻強壯的日本陸軍少將，面對另外一名日本陸軍少將和五名日本陸軍大佐，亦是喊出震耳發聵的口號：“此戰，衫衫元司令官閣下、板垣軍團長閣下都殷切于在座諸君，諸君協力，必當全殲眼前之敵軍！帝國，武運昌隆！”
按常理來說，當這名日本陸軍少將喊出口號，其余日軍軍官應該會集體起立隨著一起高呼口號，這既是給自己打氣也是表達堅決服從軍令的表現。
但令人尷尬的是，在座的日軍將佐，僅僅就站起來五名日軍大佐，那個身材圓乎乎的陸軍少將目露不屑象征性的喊了聲‘帝國武運昌隆’，但屁股卻一直賴在椅子上，仿佛被膠水粘住了一般。
就算站起來的五名大佐，其中兩個高喊的口號亦是有氣無力，就像是沒吃飽飯。
“大熊君，你對我的戰術布置有何不滿可以直接說出來，何以如此態度！”矮個日本陸軍少將目露兇光，咄咄逼人的看向眼前這個和自己同級的同僚。
“沒有，沒有，中村君你的戰術布置很好，我代表我第4師團西突支隊表示全力支持，只是中村君你也知道，我西突支隊為帝國大業由滿洲至此地，日夜兼程行程數千里，我這老腰著實有些受不了，坐不直站不穩，失禮之處還請中村君莫怪。
當然了，中村君真要怪，那就給板垣閣下說下，就說我第4師團西突支隊勞師遠征早已成疲憊之軍，不堪大用，可做二線預備隊，我也會向我第4師團澤田師團長以及衫衫元司令官閣下做出解釋！”日本陸軍少將圓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不緊不慢的解釋。
中村正雄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會如此想一腳踹到一個滿臉堆笑的胖子臉上。
真的，這話他是怎么能說得出口的？
什么狗屁日夜兼程數千里，八嘎的你明明是坐著火車一路聽風賞雪抵達的原城好不好？真要論行軍難，老子第五師團在晉省這山溝溝里這一年才不知道爬了多少的山路。
這也就算了，好歹也是明白著耍不要臉，但后面那句話卻是太陰陽怪氣了，其涵義不過是你中村要是不爽，那去向自己背后老大告狀啊！咋的，就你有老大我沒有？
另外，老子還要提醒你，你第五師團現在隸屬于西進兵團，老子隸屬華北方面軍，別想拿板垣四郎壓老子，老子不吃你那一套，老子背后的衫衫元大將司令官一個指頭都能壓死你們最大頭才是中將的那位。
這種近乎赤果果的威脅堪稱無恥，但很不幸，卻是事實。
別看日軍現在是集合了一個方面軍外加一個兵團主力重兵壓境，但指揮機構卻是頗為混亂，究竟是以誰為主，日本陸軍大本營至今也沒給個明確的說辭。
別看日本華北方面在級別上高半格，但西進兵團的板垣四郎可是個人盡皆知的獨夫，向來獨斷專行慣了。
別說他現在單獨領軍了，就是去年還隸屬于華北方面軍的時候，對方面軍司令部方面也是想理就理，不想理就連個回音都沒有，室內壽衣和衫衫元兩任司令官拿他也是‘狗咬刺猬’，狠下心倒是能搞定他，可那也要扎一嘴的刺，何必呢！
而板垣四郎有多強勢，就像正進行中的元旦攻勢，本來說好的華北方面軍負責牽制中條山的中國軍隊，掩護西進兵團攻克中國人的黃河天塹進軍關中平原。
結果倒好，西進兵團在潼關吃了大虧，立刻匯報大本營調整戰略，中條山戰區改牽制為兩軍合圍，先行解決中條山再破中國人的黃河防線。
大本營朝令夕改也算了，都是為帝國為皇帝陛下服務，日本華北方面軍也能忍，但板垣四郎卻直接擔任了中條山戰區前線第一指揮官，以兵團級指揮方面軍，哪怕坐鎮平北城的衫衫元大將還是名義上的整個華北戰場最高指揮官。
衫衫元大將因為前兩次晉東南、晉東大戰指揮失誤需要擔負責任，這次雖憋屈嘴上不好說什么，但在日本華北方面軍內部，卻是暗流涌動。
而且板垣四郎極為跋扈，直接任命自己麾下21旅團長擔任中條山中央突破口戰區最高指揮官，負責指揮第五師團中村支隊、第4師團西突支隊以及第37師團第225步兵聯隊、第28炮兵聯隊、第28騎兵聯隊等全軍共3.6萬人參與此戰。
如果說板垣四郎親自坐鎮指揮此戰，第4師團西突支隊少將支隊長大熊幸之助估計也就忍了，但看著和自己同級的21旅團少將旅團長中村正雄旁若無人的坐在主位上指手畫腳、把自己當成個陸軍大佐來使喚，出身于商賈之家的大熊幸之助可就再也不能忍了。
冷嘲熱諷對于這位精明的商人子弟來說只不過是開胃小菜，若中村正雄不識相，他一點也不介意號令全軍再次給這貨上演一波全軍勞師遠征不堪大戰的戲碼，撂挑子不干了。
這可不是什么‘下克上’，老子們可都是平級，大熊幸之助的底氣首先是來源于自己背后的中將師團長，兩人可是一條街上的老鄰居，不說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單說兩家的生意深度綁定，老大就得護著他。
當然，更重要的是大熊幸之助知道，衫衫元大將司令官閣下內心很不爽，板垣四郎指揮下的元旦攻勢越順利，衫衫元大將閣下就會越不爽，他這明目張膽的給中村正雄上眼藥，整不好他的名字很快就被衫衫元大將司令官閣下牢牢記住，此人甚懂我心，堪大用！
“大熊君，第4師團之武勇轟傳海內，此戰關系匪淺，還需大熊君麾下西突支隊萬余官兵克服遠道而來之疲憊奮力殺敵，我會向板垣閣下、澤田閣下匯報第4師團之英勇表現的。”面對這個滾刀肉型同僚，中村正雄竭力壓抑下內心憤怒，終于放低姿態。
骨子里就是個精明商人的大熊幸之助心里清楚，自己夾槍帶棒和這位對峙也就罷了，但人家把姿態放下來，那自己還咄咄逼人，必然會把板垣四郎惹出來，那就太不劃算了，見好就收才是王道。
這就像是做生意，你不能將所有的錢都裝進自己口袋，給競爭對手一點活路，不要逼得人家魚死網破，否則就是兩敗俱傷。
“納尼！中村君和21旅團才為我帝國陸軍之翹楚，忻口一役擊潰當面中國四個步兵師，果不愧‘陸軍之花’美譽，且此戰有軍中盛傳之‘永不折斷軍刀’中村君你坐鎮指揮，必當復現當日之輝煌。
他日中村君扶搖直上，可別忘了我這種并肩作戰的同袍！”大熊幸之助站起身，一臉笑吟吟的。
話說得是再好聽不過，有服從中村正雄的表態不說，那近乎諂媚式的吹捧和先前就像是換了個人，但戴著眼鏡令人看不清他眼神閃動的中村正雄卻是在心里狂罵MMP！
21旅團在忻口會戰中的表現是很牛逼，但那和他中村正雄有個球關系，那會兒他還只是個陸軍大佐，在第12師團擔任參謀長，直到4個月前才晉升為陸軍少將，被調入第五師團擔任第21旅團旅團長。
至于說什么‘永不折斷的軍刀’，那是一幫陸軍大學的好友同窗對他的認可，和軍中有個蛋關系。
專門提到這，那是眼前這個死胖子刻意提醒，你丫的才當了幾個月少將？有外號了不起啊！吹牛逼誰不會？以后少在老子這個老牌少將面前指手畫腳的。
但知道又能咋的，還不允許人家拼命夸人還是咋的？
中村正雄是板板正正的學院派，論斗嘴皮子可遠不是大熊幸之助這種出身市井的對手。
中國第四集團軍對陣的日軍陣列高級軍事會議是在一片其樂融融中結束的，但懂的人都懂，兩個日軍少將支隊長那是互相瞧不上，其指揮體系實際上從成立前線指揮部的那一刻，就呈現分崩離析狀態。
而這種分崩離析，甚至還不止存在于中條山中央防御區，從三日前日本陸軍大本營下令由板垣四郎擔任中條山戰區前線最高指揮官，負責指揮華北方面軍投入的6個師團13萬大軍和西進兵團5萬大軍的那一刻，日軍各部服從命令的執行力就已然是大打折扣。
所以，不光是中村正雄頭疼，已經抵達運城的那個滿臉橫肉的矬子的眉頭也從未舒展過，哪怕他麾下集結著他做夢都想率領的近20萬大軍。
中條山之戰其實已經戰斗超過4天，根據戰術部署，華北方面軍投入的13萬大軍中除留有2個師團充當預備隊，其余4個師團9萬大軍已經全部投入戰斗。
只不過現在還處于包圍階段，尚未到真正攻堅穿插切割對手防線的時候，戰斗也還遠未至白熱化。
但日本華北方面軍各部在遇到戰事困難之時，極少有主動和板垣四郎設在運城的前線指揮部匯報的，而都是使用長波電臺和遠在平北城的華北方面軍司令部聯系。
板垣四郎事實也只擁有對自己麾下5萬人的絕對控制權，這種局面縱算板垣四郎再如何強勢，也只能徒呼奈何。
因為這種局面其實也是陸軍大本營間內斗的結果，衫衫元有他的支持者就自然有他的反對者，沒有人可以同時站兩條隊，尤其是在衫衫元連續兩次指揮大戰失利后，反對他的那一撥人就推出他這個出頭鳥，甚至還有人傳出風聲，只要元旦攻勢完成大本營的大部分戰略設想，那他就有極大可能成為華北方面軍司令官的繼任者。
現在還沒有將衫衫元調任，那不過是皇帝陛下給他面子，至少要讓他在任上待滿一年。
好家伙，這完全是將自己放在火上烤，在指揮部中背著雙手來回踱步的矮矬子甚至都能想象得到那位大將司令官閣下看到自己名字時目光的陰冷。
“佐佐木君，第9步兵旅團目前已經到了什么位置？”矬子中將問一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陸軍大佐。
“軍團長閣下，國崎怔少將在晨七時就已來電，他們即將抵達舜王坪一帶，只要四行團敢由此由太行過王屋進中條山，第9步兵旅團連同第5炮兵聯隊及第5騎兵聯隊一定能將其留在那里。”三月前剛由第11步兵聯隊聯隊長晉升第五師團參謀長的佐佐木五三畢恭畢敬的回答道。
“好！回電國崎怔，這是帝國最頂級的情報員不惜暴露風險為我們收集到的絕密情報，也是他國崎怔一雪前恥的機會，千萬不要讓我再失望。”矮矬子陸軍中將雖依舊心事重重眉頭未展，但聽到麾下主力已經即將抵達預設位置，臉色卻已是比先前好了不少。
這數日來，他這個中條山戰區前線司令官已經很少有這種如臂指使調動部隊的感覺了，還得是他的嫡系部隊才成。
“軍團長閣下，四行團不過是一個步兵團，雖戰力彪悍，但我師團也不至于要動用一個步兵旅團外加一個炮兵聯隊上萬兵力去對付他們吧！如果能將這部兵力放在中村少將處，或許能一舉將對面中國人的第4集團軍防線擊潰。”佐佐木五三見自己頂頭上司心情變好了些，忙上前請教。
這就是這個新科師團參謀長的聰明之處，心情好的時候領導需要什么，需要的是下屬愚鈍，他可以給下屬指點迷津，下屬點頭哈腰以一副醍醐灌頂的模樣，才能給上司莫大的心理滿足。
權力帶來的迷人之處就在于，不僅可以左右很多人的生死，還可以收獲自己身邊人的崇拜。
“佐佐木君，那說明你對四行團這個對手還缺乏足夠了解，四行團這支中國部隊別看只是個步兵團，但其裝備精良作戰意志頑強，上次晉東之戰，他們竟然能靠純粹山地防御擊潰了21師團。
而且當你細心研究這支部隊的戰績，你會驚訝的發現，他們雖然次次兵力都不如對手，但幾乎沒有被擊潰過，甚至有幾次還獲得完勝。
一次次勝利帶來的自信，才是成為一支強軍最堅實基礎，若任他們發展下去，定會成為帝國的心腹大患。
正好，趁這次元旦攻勢將其消滅！”板垣四郎果然搖搖頭，耐心的給自己的心腹解釋起來。
“軍團長閣下這么一說，我算是懂了中國人的這支精銳為何敢遠道馳援中條山戰場了，那是因為他們足夠自信，既自信留守太行山的中國軍隊能抵擋住帝國八萬大軍的圍攻，又自信自己一定能在中條山戰場發揮屬于自己的力量。
若真的像軍團長閣下所說的那樣，給其繼續成長的時間和空間，他們一定會成為極難纏的存在。”佐佐木五三的臉上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眼中更是適時的涌出濃濃欽佩。
“不過，在軍團長閣下您的運籌帷幄下，這支中國精銳終究還是要走向全軍覆滅的命運。”
真的，要論微表情，這位日本陸軍大佐絕對是教科書級別的。
既表達了崇敬之情卻又不帶令人感覺無比油膩的諂媚，一切都是剛剛好。
不然的話，第五師團加上附屬的105師團共8個步兵聯隊長，為何獨獨是他成為師團參謀長，別看軍銜還是大佐，但以第五師團的底蘊，在參謀長位置上晉升為帝國陸軍少將只是遲早的事。
“在戰局未定之下，切不可盲目自大！另外，中村君那邊面對的可也不是普通之敵，中國人的第4集團軍剛成立不久，戰斗力普通，但其所屬的第17師卻是一支極為堅韌之軍，娘子關兩戰，第20師團可是吃了不小的虧，務必讓中村君小心。”板垣四郎面對下屬的崇拜，自始至終沒有露出絲毫得意，反而一臉鄭重。
勝不驕、敗不餒！這或許也算是板垣四郎的特質。
第五師團在華北戰場上戰績輝煌，但也不是沒吃過敗仗，調往東南的國崎支隊在廣德之戰中大敗，臺兒莊之戰中，由附屬師團105師團組建的一支支隊更是近乎全軍覆沒。
但板垣四郎依舊頂住了來自各方的重重壓力，不僅將遭受重創的第21旅團補充完畢，還竭力重建了兩個差點兒被繳獲聯隊旗的步兵聯隊。
哪怕是唐刀，也從未小看過板垣四郎，而是將其視為極難對付的對手。
而唐刀也更沒想到，他這兒都還沒怎么打第五師團的主意，板垣四郎卻已經悄然的將重點目標放在了四行團身上，甚至不惜在這種戰役級別的戰場上抽調一支主力專門對付四行團。
僅從情報戰這一方面，板垣四郎已然是占盡上風。
連三十八軍諸將今日才知道的四行團遠道來援的絕密軍情，在兩日前就已經放到了日軍中條山前線指揮官的案頭，并已經做出相應戰術布置。
四行團主力都還未抵達，就幾乎已經完成自己的使命，調動了1.2萬日軍主力，減少了中條山防區的壓力。
只是，習慣于伏擊敵人的他們，這次恐怕難逃噩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