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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一章 你有夢想嗎

  現在公館門外形成了詭異的局面,后排外圍有小部分讀書人開始散去,但前排的人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的走人,卻又不敢進一步去鼓噪。

  雖說部分人群還繼續圍堵在公館大門外,但不知所措。

  正在這時候,幾個仆役抬著轎子,氣喘吁吁的從巷口那邊轉了進來,看著朝著公館大門就過來了。

  秦中堂的長隨馬二總算找到出場機會了,趕緊上前幾步,對著轎子大喝道:

  「誰敢在中堂駐地門前無禮!速速滾回去,下轎步行!不然以沖撞儀禮之罪就地捉拿!」

  「下轎下馬」這個規矩,不僅僅是戲文里御賜牌坊才有,大人物門前也是這樣的規矩。

  那轎子顯然沒有與秦中堂分庭抗禮的勇氣,又退了出去,然后不多時就見幾個仆役扶著一個老者小跑過來。

  這次氣喘吁吁的就不是仆役了,而是當中那位老者。都認識的,不是「德高望重」的本土老鄉宦楊美璜又是誰?

  楊老鄉紳走到,對秦德威說:「聽聞中堂在此折辱士氣,以中堂之尊,何必在此以大欺小,以強凌弱?」

  秦德威不屑一顧的駁斥道:「本中堂完全沒動用權勢強壓,稱得上是寬容大度,談何以大欺小,以強凌弱?

  話說回來,我都不用權勢整人了,你還想怎樣?

  莫非真想逼得本中堂動用權勢,將這些人一網打盡,才肯善罷甘休?若是如此,老人家你這心腸忒歹毒了!」

  陳鳳突然感到自己大徹大悟了,秦德威當年沒那么有權勢的時候,似乎一樣也神擋殺神。有些人天上就像爽文的主角,和有沒有權勢關系不大。

  還沒有覺悟的楊老鄉紳氣得發抖,怒喝道:「這里是我大明寧波府,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士民人心,不是你秦中堂的臥榻之側!

  朝廷尚且知道優待士人,秦中堂你縱然有權有勢,但差事也不過是剿寇而已,豈能對士子們為所欲為?」

  秦中堂有點詫異的說:「你這些話,很有點泄私憤的意思啊,是不是因為我打算革了令郎楊承閔的功名?」

  這時候,忽然有急遞鋪的鋪兵背著公文包裹,跑到公館門前,然后稟報道:「有公文送秦中堂!」

  然后鋪兵將包裹打開又拆開夾板,將紙質的折子呈獻給秦中堂。

  秦德威簡單看過后,又遞給了旁邊沈知府,吩咐道:「由你們府衙發布公告,速速張掛出去!」

  沈知府莫名其妙的將折子接過來看了,臉色變了變,便直接先對著在場眾人宣告道:

  「本省提學官于大人曉諭各府,為齊心合力平倭,將浙東沿海之寧波、臺州、溫州各府學政,托付給秦中堂代理!

  想必以秦中堂狀元之姿,主持區區幾府學政不在話下,各處士子必能蒙受更多教化!」

  還在這里徘徊不去的士子們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就一片嘩然,

  士子們或許天不怕地不怕,但不能不怕提學官大宗師,只有大宗師才有革除功名和禁考的權力。

  沒了這個,就沒了政治特權庇護,一個衙役就能把人捆走,還有什么資格鬧事爭好處?

  但大宗師卻不知為什么,將這個權力直接授給了秦中堂!

  秦德威對楊老鄉紳點了點頭,「抱歉,有權有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楊美璜愕然,據他所知,那位提學官于大宗師不是親近寧波浙黨的嗎?怎么忽然就變臉了?

  他活了七十幾年,從來沒見過秦中堂這樣的人,過去的一切人生閱歷和經驗,在秦中堂身上都完全都不起作用了。

秦德威狠狠的低聲說:「本中堂說了革掉令郎功名,就一定做到,這只是一  個警告!

  本中堂連執政嚴閣老都能拿捏得了,還拿捏不住你們?

  如果再敢充當跳梁小丑,就不管別人,專打你楊家,讓四大家族變成三大!」

  嚴世蕃:「.....」

  秦中堂你能不能不要再當面貶低別人父親?不然讓他這個大孝子很難辦啊。

  然后秦德威又對陳鳳下令說:「今日如此多士子來拜見本中堂,難以一—識別,開始點名!你來負責!」

  還沒等陳鳳再說什么,大門外臺階下的人群就像是炸了窩,絕大多數人不約而同的四散潰逃。

  現在秦中堂還不認識自己,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幾乎就是眨眨眼的一瞬間,剛才還人頭攢動的公館大門外,嘩啦啦的就跑空了,只剩下了前排幾個人在風中凌亂。

  他們不是不想跑,而是剛才已經被點過名了,跑了也沒意義。

  秦中堂搖了搖頭,說了個「烏合之眾」,轉身回公館內院去。

  陳鳳連忙跟上,很真心提的建議道:「雖然已經將士心強壓下去,但本地情況如此沸沸揚揚,確實不是幕府移駐寧波的好時機。

  所以我覺得,節奏應該緩一緩,不宜在寧波開府。否則的話便如火上澆油,反而不美了。」

  秦德威不滿的說:「形勢一片大好,怎么能緩?你應該繼續準備,而且不能低調!

  要大張旗鼓的辦事,大張旗鼓的讓寧波衛把衙署騰出來!讓本地人都知道,本中堂馬上要在寧波城開府的事情!

  而且你要散布出去,本中堂開府后,首要之事就是整頓士風、裁汰不良!」

  陳鳳:"......」

  朝廷命你秦中堂到東南是為了平定倭亂,但到目前為止,與倭寇相關的事情也沒干幾件啊。

  難道真相是打著平倭的名義,然后專心搞人搞錢來的?

  不過陳鳳現在老實多了,不敢嘴上再吐槽,只是遲疑的說:「何必如此極端,又是要趕人又是要整頓,惹得本地人激烈反應?除了憑空給開府制造困難,也沒有什么用處了。」

  秦德威胸有格局的說:「制造點噱頭,讓本地人關注開府這件事,不是挺好的?

  這樣他們就沒有精力去關注其他事情了,便于本中堂其他布局,至少省了很多輿情麻煩!」

  陳鳳嘆口氣,原來自己的工作就是個吸引火力的炮灰,仿佛一盤大棋上的小棋子。

  累了,認命了,市舶司那位馮老爺說的沒錯,工具不要有太多思想,不然都是自尋煩惱。

  其實秦中堂今天的主要工作并不是與陳鳳談話,也不處理本地這些烏合之眾,而是接見剛從寧波衛鎮撫司被撈出來的徐惟學。

  讓其他人退下,屋里只剩了秦中堂、徐惟學以及嚴世蕃三個人,這讓嚴大爺不禁在心里冷哼一聲。

  秦德威這是有多看不起自己?不怕自己效仿專諸要離聶政豫讓,拼著同歸于盡搏命一擊嗎?

  可惜,給自己的時間太短了沒有徹底把徐惟學拉攏過來,如果兩人能齊心協力,說不定真能與秦德威有一搏之力!

  而徐惟學則有點激動,他感覺自己終于得到秦中堂的認可了,先前冒險搞事沒有白搞,大概從純粹的消耗品炮灰變成了可以再利用的炮灰。

  「你對自己的下一步,有什么想法?」秦中堂和藹可親的對徐惟學問道。

  了解官場的都知道,一般大佬這樣問你的時候,基本上就已經有提攜你的想法了。

  「愿為秦中堂效力!」徐惟學很直白的說。

  秦德威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又再次問道:「你有什么夢想?」

徐惟學實  在搞不清楚,秦大佬為什么又重復問了一遍相似的問題,想了想后,便答道:

  「方才聞說嚴大爺被委以重任,欲在通海事務上大展拳腳,小的愿意輔助嚴大爺!」

  嚴世蕃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己親自把徐惟學從寧波衛鎮撫司里接了出來,沒白費自己一番苦心。

  秦德威讓他負責走私業務,但他也不能只當個光桿負責人,一樣需要得力助手或者手下,徐惟學就是目前他所能拉攏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

  秦中堂似乎對徐惟學的回答依然不滿意,第三次問道:「所謂夢想,指的是白日夢那種,跟著姓嚴的打下手算什么白日夢?」

  徐惟學又想了一會兒,咬咬牙,跺跺腳,下了狠心說:「那在下的夢想就是,能當上雙嶼島的島主!」

  雙嶼島,此時全東亞最大的海上貿易中心,也是最大的集散地!位置就在寧波府外海!

  往年徐惟學搞倭國路線貿易,一般都是從雙嶼島批發貨物,然后運往倭國,親眼看著繁榮的雙嶼島,徐惟學沒少意Yin過。

  秦中堂仰頭大笑,「比起剛才那兩個,成為雙嶼島島主確實也更像是個夢想了。」

  徐惟學一個中年老男人有點臉紅,竟然被秦中堂問出了壓在最心底的白日夢,就仿佛自己對女神的幻想被別人知道了,實在太羞恥了。

  忽然秦中堂又說:「不過你這個夢想若想實現,實在太容易了!大概也就是小事一樁而已。」

  徐惟學:「......」

  什么意思?自己感到遙不可及的夢想,就是秦中堂嘴里的小事?就好像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其實都是秦中堂玩剩不要的?

  只有嚴世蕃心里「咯噔」的一下,要壞菜了!

  此后秦中堂豪情萬丈的對徐惟學說:「如果想實現夢想首先要有志氣!別總跟著嚴世蕃打雜了!」

  徐惟學順著秦中堂的話,往下問了句:「那要做什么?」

  「去雙嶼島吧!」秦中堂指點出了前進道路,「我本來沒有合適人選,所以一開始想著讓嚴世蕃或者徐世安兩人去雙嶼島,但如今發現你更為合適。

  畢竟你也是多年老海商了,與島上勢力更為熟悉,也更容易取得信任,比他們兩個新人便利多了。」

  徐惟學是這樣理解的:「秦中堂這是命令在下,去雙嶼島打探消息情報?」

  秦德威便又補充了一句:「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徐惟學又不傻,頓時陷入了深思。

  秦德威也不著急催著徐惟學,只自顧自的繼續說:「聽說那雙嶼島港灣夾在兩個島嶼中間,進出航道十分狹窄,再加島上地勢較高,所以十分易守難攻啊。」

  徐惟學又不是傻子,立刻就聽出話外音了。秦中堂為什么要關心雙嶼島是不是易守難攻,那肯定是有了攻打的心思了!

  最后秦德威說:「我也不會給你具體目標,也沒法告訴你具體怎么做,能到哪一步全看你自己發揮了。我只問你,想不想去雙嶼島?」

  徐惟學再次咬咬牙,跺跺腳,下了狠心說:「我去!」

  秦中堂這意思,不就是讓自己想辦法在雙嶼島當個臥底內應,然后在官軍攻打時里應外合嗎!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他徐惟學有下海討生活的膽量,還能沒有上雙嶼島當內應的勇氣?

  然后徐惟學又補充說:「所記掛者唯有賤內和繼承香火的侄兒,萬一在下有了什么不測.....」

  秦中堂大度的說:「汝妻子我養之,汝勿慮也!」

  嚴世蕃痛苦的捂住了臉,自己好不容易說服的助手,又被秦德威撬走了!

可恨自己真  心實意的承諾,還沒有虛無縹緲的忽悠管用!

  他有理由懷疑,這是秦德威故意打擊自己勢力!

  秦德威看了眼嚴世蕃,又對徐惟學說:「其實你不該有什么不測,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后就是嚴世蕃知道。

  如果真的發生了意外,那肯定就是從嚴世蕃這里泄密了!」

  嚴世蕃:"....」

  他嚴世蕃又沒想留在這里聽「機密」,還不是你秦德威留人的!

  你秦德威就是故意挖坑陷害人,萬一徐惟學無論什么原因出了事,都可以推到他嚴世蕃頭上!

  你秦德威就是為了合法合情合理的奪走自己小命,無所不用其極!

  徐惟學你清醒點,秦中堂都這樣明目張膽的利用你了,你還敢一頭扎進去!

  帶著一肚子怨氣,嚴世蕃盡可能的挽回局面:「我這里也需要得力助手!沒有人才輔助,單槍匹馬如何去做事!」

  秦德威恍然大悟:「你不必憂慮!我已經安排好人手了,讓徐世安輔佐你!」

  嚴世蕃像是被潑了一頭冷水,「能不要這個人嗎?我忽然覺得一個人也可以挑起重擔。」

  「不能。」秦中堂不容置疑的說。

  敲打完地方勢力,部署完各項事務,安排好手下們工作,這次巡視寧波府的任務基本完成了。

  作為一個身居高位者,秦中堂其實很難有親歷親為的機會了,他的意志只能通過一個個「中間人」去貫徹落實。

  如何掌控好這些形形各式各樣的「中間人」,才是高層大佬最大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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