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還沒看清是誰,就見一記狠厲勾拳,直接將摔筆揪人的縣學士子擊飛了。
秦德威這才發現,大喝并動手的居然是曾先生...他不禁呆滯住了,怎么自己認識的讀書人都是這樣的?
“在下揚州生員曾銑!現在徐氏族學坐館!”曾先生對著眾人報上來歷。
這時代讀書人在別人家里當老師,都叫坐館。
就是聽到這個名稱后,秦德威又是恍惚了一下,那么下一個問題來了,徐氏族學雙花紅棍是誰?
而且他忽然很好奇,如果坐館曾先生和戰神馮縣丞遇上了,誰贏誰輸?
徐世安站在秦德威旁邊,幽幽而不堪回首的說:“你以為,曾先生為何能在遍地武官子弟的徐家族學穩穩留任?”
曾先生報完來歷后,對著徐居云斥責道:“你徐居云的小心思別以為在下看不出來!
若不是你坐視這些狐朋狗友肆意羞辱徐家族學子弟,事情何至于此!回頭見了徐家的長輩,在下自然會告知此事!”
作為徐氏族學先生,對徐家唯一的才子還是有所了解的。
心思被戳穿的徐居云有幾分難堪,他內心深處確實是更重視名士才子身份,比徐家出身還要重視一些些。
所以剛才對徐家族學的人也一直很輕視,全心與王逢元這伙人應酬。
也沒攔著摔筆士子去打人,那秦德威看樣子就是個小伴讀,打了就打了,誰讓他如此惡毒。
但這個瞧不上徐家人粗俗的心思,也只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說出來就很難堪了。
見好友被諷刺,王逢元作為這群人的頭領,少不得要站出來幫助徐居云說幾句話。
他正色道:“吾輩文人,信奉的就是靠作品說話,牙尖嘴利不過左道旁門,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我等與禹量先生唱和交往,靠的是文章詩詞,談的是文學之道,與家族親情當然不是一回事!”
秦德威疑惑的問:“可是你到現在都上不了樓,你的作品又在哪?”
王逢元和徐居云一起喝道:“閉嘴!”讀書人的事,你一黃口小兒懂個屁!
曾先生冷笑幾聲:“汝輩慣會成伙結社互相吹捧,此為名士彼為才子,時常以風雅自矜,可于國有何用哉!”
“平生袖手談心性,臨難一死報君王。”秦德威吟哦兩句伴奏。
“你閉嘴!”場中十幾個士子一起喝道。讀書人的事,你一黃口小兒懂個屁!
曾先生拖著秦德威就要走人,邊走邊說:“我就知道你要惹事,在后面看了好一會兒,果然被我料中!”
秦德威掙扎著叫道:“我不走!我還要上樓!”
曾先生斥責說:“要不是我出手,你早挨打了!還想繼續惹事?”
“曾先生你來不來都一樣,反正倒霉丟人的最后不是我。你出來與其說是救了我,還不如說是救了他們。”秦德威毫無感激,胡吹大氣。
曾先生氣得手發抖,對王憐卿和徐世安問道:“他平時里就這樣氣人?”
王美人和徐老三異口同聲:“習慣就好。”
曾先生松了手,“那本先生倒要看看,你還能干什么!”
秦德威趕緊又轉回樓門口,遠遠的對著王逢元說:“你有句話我很贊同,大家都要靠作品說話!
在下剛才偶有所得,可為此樓楹聯!所以就不勞駕王朋友在此冥思苦想了,還是省省力氣吧!”
曾先生又悄悄地站在了秦德威身后不遠處,弄不好還要再次出手啊,可憐天下先生心。
秦德威毫無覺察的開始自己的表演,沒人給紙筆,就只能朗誦了:
“上聯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問樓外青山,山外白云,何處是唐宮漢闕!”
能站在這的,都是識貨的,聽到這上聯,立刻就服氣了。
第一是化用了前人的兩個超典詞句,又富有英雄氣,襯托徐家武官身份挺好,還用上了樓這個題眼。第二是暗中把經典挪用到了南京城。
然后唐宮漢闕隱隱然襯托出南京城的皇都身份,而魏國公同時又是南京守備大臣。用南京城來襯托徐家,就等于展示徐家的恩寵尊貴。
所以這個上聯,簡直就是非魏國公使用不可。
說實話,這楹聯就是定制文,大家其實都有意識圍繞魏國公和徐家來擬寫,但定制水準也有高低,這個上聯明顯壓過眾人一籌。
秦德威繼續下聯:“小苑西回...”
聽到前四個字,眾人有點莫名其妙,小苑是什么意思?這里哪有園林?
只有徐居云突然虎軀巨震杏眼圓睜,死死盯著秦德威。
然后秦德威就閉上嘴了。
“你下面呢?”徐居云開口問道。
“下面沒...不是,下聯太難對了,在下尚欠缺一些靈思。”秦德威攤攤手回答:“連樓都上不去,哪來的那么多感觸。”
徐居云皺眉看著秦德威,臀部決定立場,他今天對這個黃口小兒觀感真的不好。
馮雙雙不服氣的叫道:“哪有只寫一半就敢上樓的道理!”
秦德威冷笑幾聲:“徐先生你有膽量就幫我參謀參謀,這個楹聯是不是放在東邊更好?”
徐居云二話不說,抬抬手說:“請上樓!”
秦德威對著還在迷茫的王憐卿勾了勾手:“走了走了!”
王憐卿不明不白的,就穿過人群登著臺階進了樓。不管怎樣,能在馮師姐前面上樓,很爽。
徐居云放過了秦德威,也遵照江湖規矩放過了才子伴侶王美人,卻又看見另一個黃口小兒,鬼鬼祟祟的跟在秦德威后面,也要進樓。
“你站住!”徐居云大喝。
徐世安無辜的回頭,指著秦德威說:“現在我是他書童!”
這驚人的臉皮厚度讓徐居云嘴角抽了抽,無力的揮了揮手:“那就滾進去!”
秦德威無語,這就是徐老三你的進樓辦法?
徐世安興奮的說:“這招果然有效!”
秦德威懶得再搭理徐世安,趕緊找樓梯上去,搶著題詩去。一會兒后面人都進來了,就不好辦了。
看周圍沒有別人,王憐卿連忙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奴家到現在還迷蒙著哩!為何讓你進了,他們寫的楹聯為何不合意?”
秦德威撇撇嘴:“這些書呆子,連政治都不懂,還搞什么文學。沒看出徐魏公那種想較勁卻又不好意思、欲說還休的心情嗎?”
王憐卿大吃一驚,這種事情秦德威是怎么知道的?魏國公又是跟誰較勁?
秦德威拍了拍王美人,“你也是去過的,上次那個東園雅集!難道你不知道,東園本來是天子賜給國公府的嗎?
現在東園被徐天賜這個國公他叔占了,你覺得國公爽不爽!你覺得國公沒了城東的東園,又跑到城西修個樓,是個什么心情?”
徐老三大加贊嘆道:“秦兄弟你真厲害極了,就跟那個三國里的楊修一樣,腦補真厲害。”
“我可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