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近半小時,精疲力竭的馬瀟凌平躺在地面上。
此時的她滿頭大汗,鼻青臉腫。。。
她身下的地面更呈現出蛛網般的皴裂。
剛才她是被任重從天上狠狠砸落下來的。
熟悉她性子的任重并未憐香惜玉,除了沒下死手之外,拿出的是真正的戰斗狀態。
并且任重依然“厚顏無恥”地利用了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太熟悉馬瀟凌的極限了。
遠的不談,就說近的,他已經與使用了電控結晶體的馬瀟凌在尋跡者飛船里并肩作戰了太多次。
雖然當時大家是戰友,并未切磋,但相互間的戰術配合卻并不少。
以任重的悟性,相互間大約只需要配合個一兩次,他也能把別人的脈搏摸透,更何況馬瀟凌陪著他在尋跡者里出生入死超過三千次。
可以說,哪怕馬瀟凌的裝甲能量輸出只發生區區五千瓦的波動,任重便已經能一眼識破她接下來至少十秒的動作。
如果要用神話故事里的場景來描述二人之間的切磋,那就是孫猴兒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
曾經任重是孫猴兒,如今卻已成如來。
任重輕飄飄落到馬瀟凌身邊,笑瞇瞇地低頭俯視著她,“怎么樣?服不服?”
馬瀟凌兩手一攤,腦袋一偏,做“殘花敗柳”狀,生無可戀道:“服了,我真服了。行吧,反正我已經沒了反抗能力,你麻溜的上來,把生米做成熟飯,省得我反悔。”
任重見狀,眼前一黑。
完,這人沒救了。
這人當真是一點情趣沒有。
她這剛中帶柔,柔里帶刺兒的性格,多多少少算得源星上的獨一份。
“趕緊的啊!哦對了,我還帶了防監控帳篷,給人看了便宜去不劃算。”
說完,前一瞬還貌似奄奄一息的馬瀟凌又坐將起來,并從裝甲背后放出個半圓球的金屬結構。
這金屬結構飛到空中,然后迅速支棱出八條撐腳,杵進地里。
隨后,這八條撐腳之間的縫隙里又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延展出金屬薄膜,遮得嚴嚴實實。
任重看著她在那樂呵呵的忙乎,心里暗想,可能這就是口謙體正直吧,家伙事還準備得挺周全。
但也正是因為這性格,才顯露出馬瀟凌最與眾不同的地方,也正因如此,才能讓任重在她這里從來就沒有什么心理障礙。
兩個小時后,任重與馬瀟凌二人又找了塊新的大石頭并肩坐著,齊刷刷仰頭看著西下的藍太陽。
良久后,任重說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往后,我們得把寶貴的時間用到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馬瀟凌:“比如說?”
“更高層次的角逐。”任重輕聲說道,“我已經完全勘破了源星文明的本質,也找到了一切苦難的根源。不管我們在源星上做什么,都是治標不治本。要徹底改變這種局面,實現我真正的夢想,給人類帶來真正的未來,我們就必須去到機械帝國。”
馬瀟凌:“然后呢?”
任重一笑,“然后讓那些活在星際時代的既得利益者感受一下來自鄉巴佬的鐵拳。”
“這么有自信?覺得自己能做到?你的依仗是什么?”
任重想了想。
他的心里話是,自己的依仗是天下無敵的復活重開能力,但話臨到嘴邊,卻又變成了另一句。
“其實也不是自信。”
“那是什么?”
任重:“是一旦做了決定,就一往無前地去做。哪怕失敗了,也不會有遺憾。”
馬瀟凌愣了愣,然后把下巴埋進膝蓋中間,聲如蚊訥地嗯了一聲。
“所以,道德委員會首席委員這崗位,我只會讓你當兩年。兩年之后,你得進入冷凍沉眠,把你的時間留下來。我們以后的征程還會有很遠。在這兩年之內,你至少要在第一洲內建立起牢不可破地完整的執法體系。兩年后,你的接班人才能順理成章地在更強的任氏集團的幫助下,將這體系完全擴張出去,并籠罩住整個源星文明。”
馬瀟凌的目光漸漸變得更堅定,又重重說道:“沒問題!”
說完,她驟然起身,頓了頓腳,回頭看著任重,“趕緊回鎮子里去吧,我都還沒把你給的那本大部頭背熟。”
她嘴里所說的大部頭,正是《道德標準》。
馬瀟凌并不是一個喜歡啃書的人,但這一次,她拿出了自己的態度。
任重也跳將起來,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赤鋒甲,跟上了騰空而起的馬瀟凌。
看著前方英姿矯健的銀甲背影,任重心里暗想,這應該算做是結了婚吧?
但其實好像也沒什么變化。
就這樣吧,反正大家都是莫得感情的怪物。
先前任重也問過她要不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但馬瀟凌表示沒這必要,只要集團內部的核心人員都知道二人已把生米煮成熟飯即可。
在過去的數年間,任氏集團治下的第一洲的治安環境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集團內部往第一洲的諸多城鎮與縣城里都派駐了不少中層和基層管理人員。
這些人大多是星火學院里的畢業生。
在出仕之前,這些學生都在學院里深度接觸了任重的三觀。
有這些人趕往各地擔任職務,地方行政管理體系的中上層架構基本靠譜。
當然,與曾經的星火鎮一樣,有光明,就一定會有黑暗。
在陽升市、淮海市等核心區之外,任氏集團的控制力并沒有那么強,各地依然有很多土著虎踞龍盤著。
這些聰明的各地土著非常機靈,掉頭很快。
面對以過江猛龍的姿態降臨的任氏集團,這些各地土著都迅速認清了時務,表現得極為配合。
考慮到總歸是需要一些管理人員,任重并未下令要求對這些投誠者進行趕盡殺絕,只要求做了一些基本的輿情調查,對于那些不算罪大惡極的各地掌權者大多采取了懷柔政策。
只要在投靠了任氏集團后表現良好,便能既往不咎。
在接下來的幾年里,有一部分投靠者真正融入了任氏集團的氛圍,不再撈偏門,也不再沉迷于欺壓剝削旁人,而是開始學會發揮自己的智慧,用更良性的思路去攫取財富,提升公民等級。
用任重的話來說,就是這類人的本性里終究是有這好的那一面,過去只不過受到了整體社會氛圍的感染,變得從眾與合群而已,是可以“挽救”與“改造”的對象。
但依然還有另一部分人,天性涼薄且手段狠辣,融入進任氏集團后,只稍微收斂了一陣子,沒過得多久便故態復萌,只不過手段變得更隱蔽而已。
當初,在有“網”時,都能給王進守這種人找到漏洞,打上擦邊球。
現在沒了“網”,城市管理者變成了任氏集團,對各地的監察強度驟然下降,哪能百分之百地防得住這些騷操作。
于是乎,悲劇依然每天都在各地發生,比之當初是好了一些,但與任重心里真正認可的社會氛圍卻依然差得很遠。
任重一直都想明確法治,只是以前的他只不過是區區源星第十企業的老板,他能做的事有限。
他在自己領地內能做的事其實也有限。
他必須得把自己的一切行為附加上以逐利為最高目標的偽裝,而不能純粹為了改變社會氛圍,造福底層人而去進行變革。
但現在,任重不再有這層顧慮。
在接下來的短短半年時間內,圍繞馬瀟凌而建立的道德審判委員會明面上打著為任重收集“邪惡靈魂”的惡毒的幌子,暗地里卻做的是鏟奸除惡,造福底層人的正義之事。
一名某城鎮里德高望重的老派資源回收企業主,被查出其家族竟是在當地留下諸多都市傳說的蒙面大盜團,專門劫掠拾荒者。為了調查清楚這件事,馬瀟凌親自出馬收集證據,然后再公開審判,并全員判處“死刑”。在此過程中,蕭星月曾問過馬瀟凌是否需要幫助。畢竟,有蕭星月這樣的頂級念力師出陣,沒人能保守住秘密。馬瀟凌微笑婉拒,理由是第一洲里有數萬城鎮,每個地方都可能有類似的人,不可能每次都得靠念力師出馬,還是得通過實戰訓練來提高自己下屬的刑偵能力。
有一名達到六級公民的鎮長,表面看起來這人與當初的馬達福享有相似的名聲。這人的偽裝極深,為了挖出這人的本質,馬瀟凌甚至不得不請來文磊、于燼和歐又寧三人組成調查團。文磊、于燼和歐又寧都是出身自底層荒人,熟悉真正的底層人的人生邏輯,也能偽裝起來輕易與當地人打成一片。在經過長時間的摸排后,調查團才摸透這鎮長的底牌。原來,長期以來,這鎮長都在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臨時荒人名額的權利,暗中威逼利誘著將人送進某巴斯集團下屬企業的超重負荷工廠。一旦去了那工廠,表面看來是飛黃騰達了,實則是入了魔窟,活不過半年。這鎮長的行為與當年的楊炳忠倒有好幾分相似。偏偏每一個被他介紹去了工廠的人,都給了他一份自愿簽署的就業協議,再配合上巴斯集團下屬公司的掩護,反倒是給鎮長建立了不錯的口碑。最終,當馬瀟凌帶人將其拖出來時,甚至還發生了萬人請愿懇求留他一命的奇觀。與此同時,巴斯集團也派出代表,找上馬瀟凌懇請她網開一面。但最終,馬瀟凌擺出如山鐵證,再從前到后條分縷析地把事兒給講清楚。這小鎮里被蒙蔽了近二十年的荒人們才醒悟過來,自己被騙得好慘。那些去了巴斯集團的工廠享受人生,并且“拋妻棄子”的家人,其實早就死了。
除了上述兩個典型代表之外,還有很多案例。
模仿人性樂園,制造專供職業拾荒者享樂的人血地下角斗場的五級職業者…
對未成年荒人男女進行誘拐,以滿足某些底層公民與高階荒人變態欲望的掮客…
利用自己的仆從名額,欺騙引誘荒人的惡毒公民…
一個小小的某工廠車間主任,利用自己手里的微薄權力,索賄超過百萬星火幣,又喜歡玩弄別人妻子,制造家庭慘案的禽獸…
專門出售假冒偽劣或者過期軍火的行商…
混跡于普查官體系的邊緣,利用普查官體系為自己攫取財富,再暗中勾連孟都集團,為孟都集團物色小白鼠城鎮,兩頭吃也利用調低城鎮普查成績,間接害死數十萬人的中間人…
和當初的布朗·喬納森一樣,手握重權卻私德有虧的普查官…
利用糧食分配權,挾制數個城鎮,并以虐殺他人為樂的某縣天隆高科分公司負責人…
諸如此類的人間敗類,馬瀟凌的道德委員會在這半年里整整挖出了近萬人。
要知道,這還是在相對“光明”的第一洲。
這些人的罪孽有大有小,但無一例外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將人性里偏惡的那一面展現得淋漓盡致。
有時候,馬瀟凌甚至會被激怒得含恨出手。
還有的時候,她這邊雖然查到了證據,但大多都只是一些受害者的口述,沒有畫面、沒有錄像,除了人證也找不到物證。
嚴格按照任重制定的《道德審判標準》,并不足以對其進行治罪。
這不能說是馬瀟凌無能,只能說是對手太狡猾。
在這種情況下,馬瀟凌這任總的女人的身份便能發揮作用了。
她不再講理,直接來個亂拳打死老師傅,把人當場抓了,送回星火鎮,再給送進花月嵐和孫苗聯手建立的“偽網”基地里。
當然,馬瀟凌也不是沒犯過錯。
曾經有一次,她照例按照受害人的口供去逮捕兇犯。
這人也已經被送進了孫苗的實驗室。
但這人在被送上實驗臺時依然在凄厲地喊冤,死不認罪。
這種情況下,孫苗便親自做主請來剛好到星火鎮做客的蕭星月,給人來了場心理審查。
這一查,就查出了問題。
此人無罪,有罪的是那些串通起來撒謊的“受害者”。
馬瀟凌震驚了,不能理解自己為什么竟會成為別人作惡的工具。
倒是任重一語道破天機。
“在任何時代,無論有任何政策,都一定會有人去轉空子。習慣就好。另外,你也不可能抓盡所有罪犯,我們真正要做的,是成為‘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