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明知道胡楊的軍隊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正處身心疲憊且彈藥不足的狀況,該是自己進攻的好時機,但狩獵團已然按兵不動,躊躇不前,只在原地休整,收羅殘兵。
在此之前,狩獵團基本認為胡楊是待宰羔羊,無非只是比較狡猾,又特別擅長逃跑,所以總抓不住而已。
他們一直幻想著,以敵我雙方完全不對等的實力,都不用傾巢出動,哪怕只分出一支三四百人的小團隊出來,逮住對方來一場小規模的決戰,也能輕輕松松把這任務給完成了。
即便先前胡楊用計謀活埋了一支五百人的隊伍,其余狩獵團高層也只覺得她是運氣夠好,又或者足夠陰險地利用了地形優勢,雙方實力依然不在一個等級。
所以狩獵團也只派遣了一支三百余人的隊伍往前開撥,以便搶救物資。
至于真正的大部隊則是駐扎在一公里開外的位置,繼續吸收著新成員,同時又篩選著情報人員,試圖重新找出胡楊軍隊的動向。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胡楊看起來仿佛是羔羊,但骨子里卻是真正的吃人猛獸。
她仁慈地滿足了狩獵團的愿望,給了一場正面決戰,結果卻是三百余人的隊伍以近三百于對方的兵力給殺到潰不成軍。
這一下,他們是真被殺怕了,生怕前方還有陷阱,更怕胡楊乘勝追擊直殺過來。
以至于他們甚至果斷用工程類裝備原地修筑起圍墻來。
唐翔云見狀,氣得直跳腳,只恨不得親自沖下場去敲打狩獵團里幾個巨頭腦袋,但也只能想想而已。
在如此微妙的局勢下,胡楊的戰友們吭哧吭哧著掘開倒塌的山石,不斷發掘更多資源。
時間又過去五分鐘,部分精銳偵察兵已經頂到了前面,開始全程監視狩獵團的行動。
聽聞狩獵團果然已被殺破了膽,胡楊再度改變策略,命令前方精銳開始實施冷槍行動,利用裝備和戰力優勢遠程狙擊狩獵團對外派遣的探子,又將更多人派進山谷,加快發掘速度,并開始在山谷埡口修建防御工事。
時間不知不覺再過去近半小時,終于又到了通訊時間。
在過去的每一次通訊時間里,都有一個奇觀。
那便是原本沒頭蒼蠅一般亂轉的狩獵團都能瞬間找到方向,向胡楊直追而去。
正一步一個腳印發展壯大的胡楊立馬又得變成亡命逃竄,被迫與對方玩起貓捉老鼠的游戲。
但這一次,游戲場內卻詭異地沉寂著。
胡楊這邊的部分“內鬼”默默掐斷了與公民的通訊,不想再聽這些人的呱噪。
狩獵團那邊倒沒人掐斷通訊。參賽者們都只與對面的公民打著太極,一邊說自己依然會堅定地跟隨或者帶領狩獵團盡快消滅胡楊,一邊又描述著現在的客觀事實,表示對方剛連勝兩仗,氣勢如虹,必須得避其鋒芒,從長計議。
倘若貿然行動,非但沒辦法拿下對方,反而很可能給掐滅了火種。
如果是以前,玩家根本不會聽這種狡辯,只會拿刀架在參賽者的脖子上,逼迫著狩獵團趕緊行動起來。
但這一次就連唐翔云都猶豫了。
唐翔宇一邊與自己的參賽者溝通著,一邊反反復復回想著通訊開始之前,自己最后在自由視角中看到的畫面。
當時胡楊依然僅帶著寥寥十余人守在埡口外,并無其他動作。
唐翔宇無法確定是否通訊剛一開始,胡楊就立刻調整了策略,開始在原地布置伏擊陷阱,等著最后的狩獵隊前去送死。
之前他認為狩獵團只要找到對方就必勝無疑,現在他也開始擔心狩獵團真個反過來給消滅了,那自己豈不是鬧了個巨大的笑話,還真得輸掉作為賭注的小鎮。
多番權衡后,唐翔云說道:“行吧,我給你更多授權,你可以直接對外公布我的身份。告訴他們,只要能做掉胡楊,我的承諾一定兌現。在接下來這一個小時里,你就以積攢實力為主。”
參賽者:“好的老板。”
掛斷通訊,這名狩獵團中一言九鼎的代言人巨頭公布了大老板的決定。
其他人長舒口氣,可算能名正言順地拒絕各自玩家的無理要求了。
另一邊,任重教了胡楊兩件事,分別是葬禮與擴張的思路。
任重如此說道:“葬禮的意義不僅僅在于祭奠亡者,更在于讓生者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你的領導下,不會有沒有意義的犧牲。活下來的人腦子里記著那些曾經并肩戰斗過的亡者的名字,便會知道自己帶著更多的責任在往前走,更有前進的動力,也更知道自己奮斗的意義。”
胡楊:“我明白了。”
“胡楊你自己也一樣,但你不能僅僅只是記住。你還得公布一件事。”
“什么?”
任重一字一頓緩緩道:“你要告訴你麾下的所有人,不管是誰活到最后,最終能走出去多少人,活著的人都會替那些死去的人照顧他們尚且流落在外的家人。你得做一個全面調查,讓所有人都共享自己家人的信息,并制作成冊子,發放到每個人的手里。每一個人手中的冊子,都裝著每一個同伴的人生最大的寄托。”
對面的胡楊愣住了。
任重這次并未說太多話,但卻讓她腦海中萬千道春雷炸響。
片刻后,胡楊才喘著粗氣應道:“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任先生。”
“好的,你去忙吧。”
等任重掛斷與胡楊的通訊,才發現旁邊的周雅用無比忌憚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問道:“怎么了?”
周雅:“任總,你真的很可怕。”
任重:“可怕?”
周雅:“如果‘網’還在,你早就被它處決了。不管你是在說真心話還是在撒謊,都是一樣的結果。”
任重聳了聳肩,“可惜‘網’已經沒了。”
周雅:“嗯。”
等到通訊結束,胡楊開始行動。
她一邊吩咐其他人繼續發掘資源,一邊將大部分中層干部召集到一起,同時又將通訊頻道鏈接到每個人的耳朵里,開始了新一輪宣講。
此時,一共有八具尸體擺在她的面前,包括先前被活埋在山谷里的兩名精銳以及另外六名在方才的狙擊戰中不甚被流彈擊中的戰友。
胡楊與十來名中層干部站在戰友們的尸體前,微微低頭。
胡楊:“所有人,暫停工作,看著我這邊。”
不管是正在埡口處修筑工事的還是在里面發掘資源的人都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仰起頭來或遠或近地望著胡楊,也看見了她面前的八具尸體。
“他們是不幸的,因為他們死在了這里。”
“他們也是幸運的,因為我們已經記下了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名字分別是向光、錢進、吳駒…”
“各位,記住他們的名字,記住他們曾經與我們并肩戰斗過,也記住他們曾經主動站出來為我們殿后。”
“我曾說過我們是兄弟姐妹。兄弟姐妹的血不能白流。”
“只可惜我沒能來得及更多地認識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生平往事。如果有其他人曾經與他們交談過,知道他們的家人在哪里,請告訴我。”
“我們得把這些信息整理起來,兄弟姐妹的家人,便是我們的家人。我希望,倘若我們里的某一些甚至某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里,都要想辦法找到他們的家人,照顧他們的一生。我也曾說過我的玩家是任重任先生,他是個怎樣的人,大家都很清楚。他會幫助我們達成心愿。”
“我也希望大家都將自己的家庭信息填報給我,我會將數據包發給每一個人。那么,到時候即便只有一個人走了出去,任先生依然可以實現每個人的心愿!”
“都聽明白了嗎!”
盡管今天胡楊麾下的參賽者已經經歷了太多,但此時她這番話依然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以為聽錯了,出現了幻覺。
他們覺得難以置信。
每一個被抓到這里的人想的都只能是自己怎么活下去,從未奢望過自己還能照顧到外面的家人。
但現在,胡楊卻給了他們一個意料之外的定心丸。
外面的唐翔云已經跳起腳來,痛罵任重的卑鄙無恥,毫無下限。
唐翔云低聲咒罵著,“這么麻煩的事,他怎么可能做!他就是在扯淡!就是為了騙這些沒腦子的低等人類幫他達成目的!該死!這些人不會信他,絕不可能信他!”
但現實不因他的意志而轉移,場地里胡楊的下屬們已經紛紛行動起來,將各自的身世和家庭狀況填報上去,傳輸給胡楊。
這過程很快,僅一分鐘后,胡楊便宣布信息統計完成,再將數據包通過通訊器反過來發送給每個人。
那只是一份誰也看不見的數據包,但此時每個人心頭都沉甸甸地,再互相看看各自身邊的人,明明依然陌生,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心底卻都已經有了生死與共的決意。
一種明明很簡單樸素,但源星人類已經遺忘許久的情感在這小小的山谷中彌漫開來。
這情感名為“信任”。
上百個信任聚集在一起,就成了團結。
胡楊:“默哀十秒,然后繼續前進!帶著所有人的份前進!”
十秒后,胡楊拖著疲憊的身軀,用戰刀在地上挑開第一撮土,同時嘴里說道:“把他們安葬了吧。”
旁邊的人也走到近前,重重點頭。
時間再過去十余分鐘,胡楊等人終于將被埋的裝備與物資全部起出。
甚至連胡楊的忠誠僚機也給找了出來,雖然多多少少有些受損,但更換受損零件后還能用。
經過一番快速調整與分配,這百來號人簡直發了大橫財,人均裝備價值達到六萬源星幣。
這里的每一個人拿到狩獵團去,都算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
至于胡楊不但修復了全部忠誠僚機,更用別的零部件繼續組裝出十余個僚機來。
現在她已經擁有攏共三十臺僚機,幾乎一人成團。
當然,任重給她選配的控制模塊也終于用完,同時控制三十個,也基本是她的能力極限。
在此過程中,場地里的其他人也不曾閑著。
外出的偵察兵陸續帶回了不少主動前來投靠的獨行參賽者,也有人偷偷摸摸直接跑到D3通道口,表露出投誠之意。
攏共算下來,胡楊麾下人員翻了倍,達到了兩百人。
不過新加入進來這一百人并不能立刻參與公平的裝備分配,還需要經過一些觀察與考驗。
這些人剛開始加入時,心里多少都有些沒底,但在聽旁人說過這支隊伍從誕生初期走到現在以來的點點滴滴,并與其他人一樣也填報了身世情況再領到數據包后,再無需任何多余的“洗腦”,他們便讀懂了這支極有凝聚力的隊伍的兩大核心訴求,主動真正投誠了。
這兩大核心訴求正是尊嚴與希望。
至于,狩獵團那邊,倒也收獲頗豐。
唐翔云八級公民與唐古集團第二繼承人的身份的確好使。
不少獨行參賽者原本不信,但見對方都已經報了真實身份,又給出明確承諾,終究還是信了。
除此之外,狩獵團已經初步建成的臨時工事的確叫人看著心頭踏實,更有安全感。
于是乎,在短短十幾分鐘里,狩獵團的成員數量迅速攀升至破千人。
短暫商議后,胡楊制定出下一步行動規劃。
她打開地圖,伸出手指,在圖上畫了這樣幾條線,再說道:“現在我們的成員已經增加到兩百多人,但狩獵團增加的人更多,已經達到一千二百余人。他們又一次改變了思路,開始在場地里四處修建臨時工事,又派遣偵查人員出來試圖抓住我們的蹤跡。他們試圖利用防御工事不斷壓縮我們的行動空間。”
“在這種時候,敵人想要什么,我們就不能給他們什么。該我們化整為零了。在下面的一小時里,我們不再是獵物,而是獵人。我們的任務是伏擊他們派遣出來的偵察兵,進一步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以及進一步提升自己的裝備水平。”
“狩獵團的人雖然是為了殺我才結成同盟,但他們的確已經打碎了原本的游戲規則。既然如此,我們就一定要擊潰他們。讓他們背后的公民玩家沒辦法從游戲里得到愉悅。你們要將我們的理念傳播出去,讓更多還在外面苦苦掙扎的獨行參賽者加入進來。”
“必須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力量,才能得到公平!”
此時場地內剩余參賽者數量已經銳減至不足五千人,共有數十個團隊。
千人的狩獵團的規模最大。
但胡楊團隊并非第二,規模第二的是任重之前曾經提醒過胡楊必須要注意的那隊人。
那團隊的規模已經達到了近八百人。
與胡楊團隊和狩獵團不同,那團隊的指揮者背后并沒有一個強勢的玩家。
這人一開始拿到的原始裝備非常荒謬可笑。
到現在這人能拉扯出如此團隊,靠地純粹是個人能力。
任重的注意力也落到了這人身上。
片刻后,他身邊的周雅疑惑問道:“你覺得這人有問題?”
任重點頭,“嗯,一個怪物。”
周雅愣愣地看著他,心想,就你也配叫別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