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人生處處是舞臺。
每個影帝都有當導演的心。
楊炳忠被任重這滔天的冤屈整懵了。
搞得他都有些不自信，以至于他又把剛才林望發到他腕表的錄像從頭播了一次。
開始的畫面正好是狂怒的任重投槍射殺貝立輝的場景。
楊炳忠心想，不是你先暴起殺人的么？你冤枉個什么？
他沉吟道：“我這里有錄像。雖然錄像也能偽造，但此情此景，我相信林望沒那時間，也沒必要作假。你的狡辯毫無意義。”
這邊，任重委屈至極咬牙切齒道：“楊總，你還不了解林望嗎？他這人陰險惡毒，偏偏又好名聲，他給你發的視頻絕對不全。我這邊的才是真相！”
林望會錄像，任重也會，并且錄得更早，準備更周全，視角更專業。
他既是演員，又是導演，還是編劇。
他與林望交談時每句臺詞都經過了精心設計。
林望在臨死前的確給楊炳忠發了求救信息和錄像，但發得并不全，掐頭去尾，只錄了干擾彈與摩托艇爆炸后，狂怒之下的任重動手殺貝立輝，再到林望本人以楊炳忠之名出口威脅的片段。
甚至連任重那句“不共戴天”的臺詞都沒，開局就是任重瘋了般撲將上來，以投槍瞬殺貝立輝的畫面。
楊炳忠如果僅看林望的錄像，便會覺得任重此人陰險兇狠忘恩負義不可理喻。
但他再看了任重視角的“全程”視頻后，善惡關系完全逆轉了。
任重這邊錄制視頻的時間要早得多，視角也齊全得多，是從他向林望匯報司馬婉之死開始。
楊炳忠那邊在看，任重這邊還在同步解說。
“當時我眼睜睜看著司馬婉慘死卻無能為力，極受打擊。本來想向林望求援，結果誰知道他們的處境比我還糟。但是，林望從那時候開始就在騙我。他竟說什么只差一口氣，我回去就行。現在我懂了，他是想讓我回去當誘餌，幫他和貝立輝脫身！可笑我那時根本不知道，還在猶豫自責！”
錄像視頻中，任重正貼著山脈騎行。
由于任重的戰術頭盔內部也有面部識別與瞳孔捕捉攝像頭，楊炳忠還能切換成頭盔視角，看見趕路時的任重的面部表情，可謂瞬息萬變。
恐懼、猶豫、緊張、自責…
看著這幕，楊炳忠不禁在心頭感嘆。
之前自己試圖從林望手里搶人，卻反遭任重的拒絕。
任重的理由竟是感念林望借錢的仁義，想報恩。
楊炳忠當時就覺得任重這人腦子有點軸，天真單純得可笑。
現在看來，當初自己的判斷還真準。
這會任重竟真在天人交戰，仔細權衡救還是不救！
這種人格出現在星火鎮里屬實稀奇。
結合之前林望提交的關于任重的情報，楊炳忠敢和人賭一個億，任重絕對曾是高級公民，生活在頂級的繁華大都市中，且自小衣食無憂，從未接觸過荒人的世界，成長的社交圈里定然也都是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公民子弟。
只有那種環境中才可能塑造出這般“好人”。
畫面稍微快進，便到了任重坦白收了司馬婉的錢，人卻沒救下來的環節。
楊炳忠點擊暫停，問道：“司馬婉真死了？”
任重：“楊總…這…”
“你如實說。”
任重嘆口氣，“她確實死了。也怪我，當時我在害怕和猶豫，想找借口拒絕她。但她卻以為我想要錢，她真給我轉了錢。拿她的錢之后，當我下定決心要救她時又晚了一步。唉。”
楊炳忠：“她臨死前還說什么了么？你有錄像嗎？”
任重隔空搖頭，“事發突然，我沒開戰斗錄像。她的確有說過一句話。”
“什么？”
“在給我轉錢的同時，她說他手里還有個楊總您的秘密，價值百萬。”
楊炳忠：“哦？她最后說了沒？”
“我并不想聽楊總您的秘密。而且那時候我已經決定救她，開始往她那處趕去了，她也就沒再多說。可惜沒能救下來，我只能親眼看著她被墟獸撕成碎片。”
楊炳忠沉吟片刻，嘆口氣，“那確實遺憾。”
任重也跟著嘆氣，“唉。對啊。”
楊炳忠：“嗯，”
楊炳忠沒再多言，點擊繼續播放視頻，同時心里卻已將任重當時的心態分析得八九不離十。
任重必定是被司馬婉之死造成的自責影響到心志，慢慢在克服恐懼，還是想去救人。
視頻畫面繼續推進。
貝立輝聽出任重的摩托艇還健在。
任重這憨憨主動承認自己的摩托艇確實完好，還改裝過。
貝立輝與林望分別說“你現在可以回來了吧”。
楊炳忠心中有感，再次點擊暫停。
他通過公司財務管理系統查詢了一下林望的職業隊戶頭，發現林望確實在那瞬間轉走了存里面的兩百萬。
楊炳忠問道：“林望和貝立輝也給你轉錢了？”
對面的任重矢口否認，“當時他倆的確想給我轉賬。但我先前收了司馬婉的錢，卻什么忙也沒幫上。我這邊怕我又做不到，并沒有第一時間查收他們的錢。”
楊炳忠眉頭一皺，繼續播放視頻，果然看見了任重的下一句臺詞。
“…說錢就見外了…隊長你待我…我絕不能收你們的錢…馬上就來！”
在任重說完這話后，便毫不猶豫俯沖而下。
楊炳忠頓時無語。
得，以他對林望和貝立輝的了解，假如任重沒第一時間收款，見他已經動起來，這倆人肯定會光速取消轉賬。
對楊炳忠而言，區區兩百萬算不得什么，但那又畢竟不是個小數目。
一想到至少兩百萬貢獻點因為林望和貝立輝這倆坑貨之死，私人賬戶被注銷而憑空蒸發，楊總心頭多少有點遺憾。
視頻繼續。
任重接著解說：“我先救下林望，沒想到自己卻摔下了車。當時我求他回來接我。他卻那樣對我。”
楊炳忠微微頷首，“的確惡毒。”
“唉！”任重嘆口氣，再咬牙切齒道：“為了救他們我命都不要了。哪想到他竟會惦記我手里這點錢！簡直…”
楊炳忠道：“你手里可不只一點。撿到礦源石，你有五十萬，然后又拿了司馬婉三十萬。你手里至少八十萬。”
任重：“這…這也不應該成為他們出賣我的理由啊。”
楊炳忠點頭，“確實。”
視頻繼續。
信息流干擾彈爆炸，導致攝像頭性能大為受損，畫面變得稍微模糊，對話的聲音倒是清楚。
林望提供的視頻也有同樣的現象，只是程度稍輕。
楊炳忠：“為什么你的摩托艇上會有一枚信息流干擾彈？彈藥也全部放在車上？”
任重如實答道：“干擾彈是鞠經理建議我購買的。撿到礦源石那天，我好險才從泥漿洞穴水蛭手里逃掉。她說干擾彈雖然對墟獸殺傷力有限，但卻能在短時間限制墟獸的行動。對五級墟獸也有效，她叫我在晨輝礦區的裝備商城里買了一枚。當時我放在摩托艇的儲物箱里，原本是準備接應上他們倆人后，把炸彈往后扔，并遙控引爆，那我們就都脫險了。后來…后來我給氣瘋了，就干脆引爆了。”
楊炳忠點頭，“原來如此。那殉爆的彈藥呢？”
“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實力有限，發揮不出這些彈藥的功效。我先前見林望和貝立輝快要彈盡糧絕，打算短暫脫困后讓他們倆自行取用。在趕路時我就一直在轉移彈藥了，只是攝像頭沒有后面的視角，沒拍到。”任重再長嘆一聲，“當然了，人算不如天算。我也沒想到這些東西會用來炸他們倆。”
楊炳忠那邊沉默小片刻，倒是反過來寬慰任重，“不能怪你。這倆人純屬自找。但我卻并不意外，還記得當初我叫你脫離林望和我簽署二級職業合同吧？”
任重：“記得。”
“那時我就知道林望這人雖然有些才干，表面和善，其實心狠手辣，并且極其善妒且自私自利。往常他要在鎮子里碰見青年天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潛在威脅扼殺在搖籃中。”
“你能順順當當進他的隊伍，和邢鳴意外身亡關系很大，也是你的運氣，但未必是好運氣。我當時叫你脫離他，本意是為了保護你。”
“假如今天不發生這事，等你真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起來，可能對他的地位產生威脅。我打賭他一定會悄悄把你做掉。這次也算是你因禍得福，脫離真正的險境了。”
任重：“啊這…”
“總之。林望幾個死就死了吧。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任重小心翼翼問道：“那…楊總，我可以回來？”
“哈哈哈！當然！你不但可以回來，林望的職業隊合同，我也會轉給你。不過可惜剛林望把里面的備用資金給轉走了，你得白手起家。但你現在勉強也算個小富翁，才只二級，也用不了那么多錢。對了，林望、貝立輝和司馬婉的裝備呢？”
“先前我剛殺了他二人，墟獸就又恢復了行動力，我的裝甲能量指數一直在報警，沒敢撿，自個飛出來了。”
“這樣啊。”楊炳忠似是有些遺憾，“算了，倒也不重要。我本來想說你和林望身材相仿，他的裝備你可以自行拿著用。既然遺失了，就算了。”
“嗯。”
“想好怎么回來了么？需要我派人來接嗎？”
“不用了，剛好有個我認識的云游商人在附近，我讓他來接我了。”
“行，注意安全。”
“多謝楊總。”
掛斷通訊，楊炳忠臉上帶著抹一切盡在掌握的笑意。
他并未懷疑任重的話的真實性。
這才符合邏輯。
任重只有二級實力，這是毋庸置疑的。
雖然林貝二人連番受創，已是強弩之末，但畢竟是資深四級職業者，卻凄慘地戰敗了。
任重展現出了令人驚嘆的戰斗力。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楊炳忠也嘆為觀止，只覺神乎其技。
楊炳忠一直認為林望是個人才。
但親眼見證了二級殺四級的神跡后，楊總為自己曾經的見識淺薄而略感慚愧。
要知道，任重是在進入星火鎮后才開始踏上機甲戰士之路。
滿打滿算到今天也就一個半月！
任重在星火資源里用散人賬戶偷摸賣那些墟獸的成交記錄，楊總清清楚楚。
他眼睜睜看著任重從起初只能對付些一級二級墟獸，再到后來的三級，又到19天前帶領鄭甜等人搞定四級。
這成長的速度雖然夸張，但卻有脈絡可循。
任重絕不可能是某些外地高手隱藏實力來此搞事。
他是真正的戰斗天才！
若是往常，在楊炳忠的轄區里出現個這般恐怖的天才職業者，他會既驚喜又擔憂。
但親眼見證了任重“幼稚”之處的楊總此時心頭卻就一個感覺。
天助我也！
搬去鉻碳鎮已是板上釘釘，自己的乘風而起已經勢不可擋。
他正愁去了那邊手里無人可用，不曾想死了個林望，卻又立馬重新發掘了任重這既有天賦又有天真的寶藏。
“任重就是個強化版的男版馬瀟凌嘛！哈哈哈哈！馬達福這人一無是處，也就個女兒稍微頂事。現在我手里也有了得力干將，只怕要不得兩三年，任重至少能到五級。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時來天地皆同力！”
楊炳忠鼻子里下意識哼哼著調子。
楊炳忠從椅子上長身而起，站到落地窗前，俯視著下方把星火資源大門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不開眼的底層拾荒者們。
先前他心中的煩悶竟不知不覺舒緩許多，仿佛這都不叫事。
任重蹲在半山腰處。
下方正有一支浩浩蕩蕩的武裝車隊快速掠過。
他考慮過是否主動與對方接觸。
但仔細權衡后，他決定隱匿自己的行蹤。
那位在充義縣掌控著軍工企業的大人物雖然也只是四級公民，但來頭和背景卻比楊炳忠還大很多，輕易不能招惹。
不叫那人的眼線接觸到星火鎮的人，起碼在普查來臨之前，他便不會想起扔在星火鎮里的鞠清濛。
在等級森嚴，社會金字塔固化到了極致的源星上，哪怕只是大人物注視的目光，也會讓底層人的命運驟然扭曲。
等車隊開走過去沒兩分鐘，王兆富應約而至。
武裝押運車咔嚓一聲停在半山腰上，胖子滿臉迷惑地跳下車來，“任老弟你不說在山谷入口附近等你們嗎？咋換了地方？咦，其他人呢？”
任重咧嘴一笑，“全死了。”
胖子倒吸寒氣，“怎么死的？”
任重再笑，“我殺的。”
胖子瞪大眼，張大嘴。
他給整懵逼了。
猶豫半晌，胖子咬牙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干了啥。但我可得提醒你，林望是楊炳忠的心腹。算了先不說了，你上車，我帶你去棋山荒人部落躲著。等星火資源搬走，避過這陣風頭才說。”
任重搖搖頭，“不用了王老哥，我現在才是楊總的心腹。”
“哈？”
王胖子給整不會了。
他就很迷。
這狀況跟倆人之前說好的劇本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