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坦誠身份該是他自己選擇的事。我不能越殂代庖。或許他覺得時候未到呢?”容溥微笑道,“不過倒也未必如您猜的那樣。”
“不是遼東王之子嗎?”
“他確實是遼東巨富的后代。”容溥道,“商業豪族,數代經營,家資巨萬,在大乾都有無數田莊商鋪和別業,遼東王子們被定安王管得很緊,靠月錢過活,都沒他有錢。”
鐵慈吁一口氣。
容溥在她面前要形象,不會對她撒謊。
容溥微笑。
一個字都沒摻假。
外孫子那也是后代。
“只不過家中應該已經有未婚妻。”容溥柔聲道,“這或許就是他沒有及時和你說明身份的緣由。只是這么久了,婚約未退,我也是詫異的。”
這句話也沒撒謊。
和皇太女的婚約是剛退,但是他已經輾轉想辦法讓人在定安王耳中吹風,給慕容家小十八再定一門好親了。
畢竟定安王自從上次回遼東后,對小十八觀感變佳,幫他退了賜婚之后,很自然地就應該順便再選一門親事。
雖然還沒聽到消息,但想來也應該差不多了。
想到那日慕容翊為了鐵慈解除婚約歡呼得意全場請客的模樣,他微微地笑了。
幫你再選賢妻一門,必定有權有勢,叫你再難退婚第二次。
不謝。
靴子已經烤干,鐵慈低頭穿上靴子,不叫容溥看見自己的神色。
雖然她控制情緒一向很好,想必也不會泄露什么不妥的神情,但她現在就是不想叫他看著自己。
對容溥的話其實沒有全信,畢竟她知道他的綠茶屬性。
在愛情的角斗場上,容溥可不會幫容蔚一分。
只是他的話多少還是有幾分參考價值的,也和她內心的疑慮做了印證。
不想說總是有理由的,排除身份限制,剩下的也只有這種原因了。
或許還有別的,或許容蔚就是這么個散漫性子,或許容蔚在和她賭氣,看誰先老實開口,但無論如何,她方才興起的立即去問的沖動,已經默默消弭了。
丹霜一直在洞口守門并偷聽,此刻霍然站起,氣鼓鼓走一邊去了。
也就在這時候,飛羽打獵回來了,看見丹霜過來,很有主人派頭地遞給她一只肥大的野兔,道:“好婢子,去好好收拾了來,我要單獨給你家主子做一道辣炒兔丁!”
丹霜垂著眼皮,看一眼那兔子,哼著鼻音道:“您不是擅長給人獻殷勤的么?您自個去啊!”說完一甩手走了。
她之前對飛羽還算尊重,飛羽從未想過忽然會吃她一個冷屁股,愕然盯著她的背影,喃喃道:“這婢子怎么了?慕四沒治好她?”
丹霜聽見,越發怒了,回頭冷聲道:“一丘之貉,當我主仆好騙的!”
飛羽看見她冷若冰霜又火若辣椒地走了,掂了掂兔子,一轉眼看見人群里沒有鐵慈,再一看也沒有容溥,小眼神立即陰沉了下來。
他不說話冷著臉的樣子很是唬人,唬人到大武又仿佛聽見了殺戮之聲,趕緊靠壁貼著。他目光轉到楊一休時,楊一休立即指了指那個洞。
飛羽大步走向那洞,沒有立即進去,聽見里頭容溥絮絮和鐵慈道:“且先躺下睡會兒,我給你守著。這時候晚飯還沒好,正好歇息。我知道你等會又要搶著守夜…”
飛羽以為鐵慈會拒絕,唇角噙一抹鄙薄笑意,靜靜在洞口等著。
里頭鐵慈卻覺得疲倦,情緒起伏本就累人,昨夜她擔心安全堅持自己守后半夜,此刻聽容溥聲音絮絮,而洞內藥香淡淡,困意瞬間襲來,想著這時段不算危險,便嗯了一聲道好。
含困之下人說話會分外柔和黏膩,洞外飛羽只聽見里頭鐵慈柔聲道好,然后便是身體壓上樹枝的聲音。
他愕然站在洞外。
就在他打獵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
某人當真膽大包天,趁機撬了墻角?
這孤男寡女,離開人群獨處洞中,還就這么睡了?
飛羽一轉眼看見那邊丹霜正挑釁地沖他冷笑,扭頭走遠了。
小火焰頓時唰唰地冒了出來。
然而他依舊沒有立即進洞。
他想了想,拿起扇子,彈出扇骨,彎下身,對自己小腿一插。
頓時血流如注。
田武戚元思正拿著獵物準備去溪邊剝洗,一眼看見他這操作,驚得猛地站住。
啪嗒一聲,獵物落地。
小伙伴們齊齊轉頭看過來,然后齊齊驚呆了。
這是咋了?
瘋了?
戚元思本來一直關注著這邊洞里的動靜,看見飛羽回來,站在洞前神色變幻,本來還覺得快意,此刻卻如在夢中被驚醒,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大佬們追女人也是這么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嗎?
他好像玩不起…
飛羽面不改色將扇骨拔出來,血跡在戚元思胸前衣裳上拭凈。
戚元思一動不動。
飛羽手中冰涼的扇骨微微往上移動,抵上了他的喉頭。
戚元思喉骨微微一動,整個頸項瞬間布滿了雞皮疙瘩。
他能感受到扇骨的徹骨瘆人的寒氣直入咽喉。
更能感受到飛羽深邃幽冷的眼眸毒蛇一般盯住了他的要害。
他從沒想過,平日里看起來嬉笑不羈的飛羽,殺氣來了像個瘋批。
戚元思覺得自己很冤枉。
容溥撬墻角關他什么事,怎么就被飛羽遷怒上了。
但是他內心知道,這一下威脅也不冤,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隱約的不甘和想望,像爐膛里的暗火一樣,不被人發現,但一直不曾熄滅,暗暗燃燒。
他以為無人發現,但在真正的聰明人面前,眼神的細微變化都是答案。
飛羽盯著他的眼睛,嘴角一撇,扇骨森冷在他喉結上拍了拍。
然后松手。
他那點歪心思,以為他不知道嗎?
只是一直沒興趣理會這陰沉沉的小鬼罷了。
不過就在方才,他忽然悟了。
不管多么微小的苗頭,多么可笑的想望,不該發生的,都應該讓它第一時間湮滅。
現在出手還來得及。
他微笑掠了戚元思一眼。
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就是殺人了。
戚元思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并不敢和他目光相接,也不完全是迫于壓力,而是自己內心的想法被人看光,難免生出幾分自慚來。
他退后,田武還傻愣愣站著,飛羽對他和他身后傻看著自己的眾人,指了指山上,指了指自己小腿,指了指獵物。
小傻逼們。
大爺我上山打獵奮不顧身不小心傷了腿,明白了嗎?
眾人機械點頭。
明——白——了。
您老真會玩。
外頭的動靜驚動了鐵慈,她不顧容溥阻攔,起身探頭,一眼看見飛羽,剛要擺出一臉平靜,忽然就看見他血跡殷然的小腿。
她一步就跨出了洞,“怎么了!”
飛羽斜靠著洞口,看也不看里面,低咳一聲,道:“沒什么,被樹枝戳了一下。”他拎拎手中兔子,“想怎么吃?烤兔肉還是炒兔丁?”
“以你之能,怎么會受這樣的傷?”鐵慈揮開兔子,蹲下來查看他的傷,傷口窄而深,看上去真像是粗樹枝戳的。
“胖虎不小心踏到陷阱,為了救他被戳的。”飛羽答得理直氣壯。
胖虎:…有嗎?!
楊一休拍拍他的肩。心有戚戚。
看,壞人都是一種調性。
鐵慈看一眼胖虎,飛羽身子一動,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兔子怎么吃?”
“還吃什么兔子,進來,我給你包扎一下,傷口深,不好好處理容易感染。”
飛羽立即把兔子砸給了胖虎,作為封口費,高高興興跟著鐵慈進了洞。
這洞本就很小,再進個高大的飛羽,頓時連轉身都困難。飛羽進去,毫不客氣往鋪好的干草堆上一坐,道:“我是傷員,便不客氣了。”
容溥似乎并不在意地一笑,對鐵慈道:“等會出來吃飯,讓你嘗嘗我的手藝。”說完便出去了。
飛羽盯著他的背影,目光陰沉。
這無孔不入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