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鳳酈抬起頭來。
宣瓊追來,衣袖一展,落雪再成墻,她看向池鳳酈方向,眼神一閃,似乎很想推進一下,聽見歸海生說話,才柔聲道:“那就偏勞姐姐了。我就知道,姐姐一定舍不得我受委屈的。”
說完收手。遠遠看著。
那邊兩人撞向池鳳酈,池鳳酈緩緩抬手。
這三人唇舌之間,不過輕描淡寫,但于場中的兩人而言,此刻卻是冰火兩重天。
三狂五帝成名已久,但近些年蹤影全無,很多人已經忘記了他們,年輕人甚至不知道他們。
但當年這些人叱咤風云,縱橫天下。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鐵慈總懷疑,號稱隱龍的十大絕頂高手,其中相當一部分是三狂五帝。
否則江湖哪能同時有那么多高手呢。
后來這些高手因為分屬于不同派系,彼此都殺傷力太大,導致每個陣營都損失慘重,最后也不知道是誰約束了他們,還是互相制約都無法更近一步,同時神隱于世間。
但是神隱不等于消失,似乎現在,這些蟄伏已久的老怪們,又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鐵慈和飛羽都師承不凡,根基不凡,但畢竟年輕,便是論功力,也無法和這些幾十年的老怪們比。
此刻心窩如塞狂風暴雪,身后卻灼熱如炎,頭頂如被針刺,無數細碎電光流轉,像被無數細小小蛇咬嚙。
其間滋味,十分難熬,鐵慈苦中作樂地想起一道名菜“油炸冰淇淋”。
身后熱力越來越近,兩人脫離冰窟,卻又即將撞入火山。
便是合力從火山處逃出也沒用,上頭還有雷電父女。
絕境。
眨眼間兩人到池鳳酈身側,一左一右。
池鳳酈抬手,掌心赤紅,似流動的巖漿。
忽然右邊飛羽急聲道:“你想不想女兒獲得真正的幸福?你想不想讓你女兒醒悟!”
左邊鐵慈道:“她搶你夫君,奪你愛女,毀你一生,你真的能忍嗎?!”
池鳳酈仿佛沒聽見,雙手依舊緩緩抬起。紅光一閃,冰雪消弭,兩人倒地。
飛羽的腿軟綿綿垂了下來,鐵慈毫無聲息。
歸海生在上面贊道:“鳳酈,你腿雖然廢了,功力依舊又精進啊。”
池鳳酈低下眼看自己的腿。
宣瓊眼底閃過一絲妒色,輕聲道:“方才好像看見那兩個小鬼在你耳邊說話。”
池鳳酈道:“是的,一個求饒,一個罵我。”
宣瓊不屑地輕輕一笑,“死到臨頭,無謂掙扎。”
她要叫人來把尸首拖出去。池鳳酈擺手示意先別急,對萍蹤道:“你現在還想要這小子?”
萍蹤盯著飛羽,點了點頭。
“這小子性情不好,我先幫你調教幾日。”池鳳酈一手拎一個,“至于這個死了的,根骨挺好,我有用。”
那兩人都知道她有用尸骨練功,歸海生神情復雜,宣瓊眼底有笑意,道:“那姐姐盡管拿去。”
池鳳酈一手拎一人,轉動輪椅離去。萍蹤想跟,又不敢,自己回了屋。
屋子里沒有人了。
歸海生咳嗽一聲,宣瓊看他一眼,道:“永平那邊來消息了,說是從西洋回來的一批商船即將經過這里,這回船上的香料珠寶極多。那邊請師兄幫忙。”
歸海生不滿地道:“這是將本座當打手用了嗎?本座鎮著這座島,幫他們從過往海船上收錢也罷了。遠洋商船多半都有朝中諸高官的份額,背景雄厚,這也打主意,不怕惹出事來?”
宣瓊便走上前去,雙手柔柔撫上他的胸口,昵聲道:“那邊怎么敢對您如此不敬?實在是狄一葦苦苦相逼,一心要尋水師錯處,水師私下蓄人,造船造炮,若是給狄一葦發現,便是天大的事。朝中這幾日正在議九邊換將一事,蕭次輔在朝中多方斡旋,想調走狄一葦,但是諸臣大多不同意。此次回國的海船,便有軍方那幾位大員的生意。咱們幫那邊一把,先弄翻海船,再讓水師救人,賣大員們一個人情。那邊說了,錢財都歸師兄,他們只需要軍方大員們的人情,好幫忙把狄一葦弄走便行。”
歸海生道:“朝廷之事,當年我們退隱之前,就曾發過誓,若有違背,必將眾叛親離而死…”
“師兄,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年逼我們立誓的人怕是早死了。您英雄一世,如今天下,還有誰能令您應誓?再說咱們不過弄翻幾艘船,和這朝廷之事有什么干連?聽說那船上,半丈高的珊瑚寶樹就有好幾株,還有諸多仙島靈草,說不定能治治您的傷呢…”
她一邊說,一邊雙手悄然溜進了歸海生的衣襟里,手指不知捻弄了什么,歸海生倒吸了一口涼氣,早已聽不清她在說什么,宣瓊吃吃地笑著,將他推倒在床上,靈蛇般的手指繼續往里摸去。
帳簾水一般地瀉下來,帳內隱約傳來宣瓊的低笑:“師兄,好么…”
歸海生喉間含糊呢喃了一聲。
床帳微微搖動,片刻之后床猛地一搖,宣瓊輕輕叫了一聲,一個翻滾滾到床邊。
歸海生伸手來抓她,道:“你又…”
宣瓊的衣帶已經開了,露出半邊梅花肚兜和一截雪白的胸,深深丘壑馥馥蓓蕾,頸下搖曳著桃粉色的珊瑚墜兒。她推著歸海生,卻不掩衣襟,半羞半嗔地道:“我不能…這樣我成什么人了…我不能對不起姐姐…”
歸海生道:“你明明喜歡我!”
宣瓊捂住臉,“是,我喜歡師兄,不然怎么會不計較閨譽和名分,死皮賴臉地跟在您和姐姐身邊這許多年。可是我也愛姐姐,我不忍令她傷心…”
歸海生伸手,她便讓,一邊哭一邊讓,攪得歸海生又煩躁又心疼,又慚愧又欣喜,泄氣地往后一躺,宣瓊卻又湊了過去,悄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歸海生便低低笑了起來,仰身一躺,道:“來吧。”
帳子又落了下來,床身細密地晃動著。
不多久,歸海生發出一聲長長的痛快的呻吟。
一只纖纖玉手伸了出來,手上一片淋漓,那手在床上掛著的棉布繡畫上,隨意一抹。
靜夜無聲,只有池鳳酈的輪椅軋軋碾過長廊的空脆之聲。
廊下風燈飄搖,旋出一片片淡黃的光影,池鳳酈的影子模糊地融入其中,再散開,像那天邊團云,聚了又散。
她在最后一進院落中停下,院落中沒有任何階梯,都是上下坡,顯然是她專門的院子。
大門吱呀一聲關上,庭院內沒點燈。
池鳳酈將兩個人扔進了廂房,落地噗通一聲。
然后她也不進屋,坐在庭院正中,閉目。
看似一動不動,月光下下半身的影子卻在微微顫抖。
連帶整個院子都似乎微微灼熱起來,物體仿佛都因為那熱力而變形。
片刻之后,咔嚓一聲,輪椅忽然塌了半邊。
但這還沒完,輪椅輪子之下的青石地面,也出現了一條裂痕,裂痕無聲無息成了溝,溝又成了坑,沒過多久,輪椅往下一陷,半邊卡在了深深的坑里。
池鳳酈也狼狽地被夾了進去,好半晌,一只蒼白的手探出來,抓住了輪椅的邊緣,微一用力,池鳳酈蒼白的臉,緩緩露了出來。
她坐在了石桌上,揮揮手,輪椅四分五裂,她拍了拍桌子,西廂房的門開啟,一輛新輪椅滑了出來,她坐上去,整理衣袖,拔掉手指上戳進的木刺,又是那個平靜沉默的池鳳酈。
然后她驅動輪椅,往正房去,理也沒理廂房里那兩人。
東廂房里一片黑暗,半晌,鐵慈睜開眼。
池鳳酈方才令她龜息,短期內便如死人,竟然騙過了那兩人。
或者在那兩人眼里,她和飛羽也不過是螻蟻,自然不必太在意。
身邊就是飛羽,和她睡成直挺挺一對難兄難弟。
鐵慈心想,當初師父關照她遇見這些成名已久的老怪,趁早跑路,但是真要遇上,跑得掉嗎?
她現在就被池鳳酈鎖了穴,想爬都爬不出去。
掛記著飛羽的腿,她伸手摸了摸。
身邊人忽然道:“哎喲,地方不對,往上,再往上點…”
鐵慈的手停住,隨即,“啪”地一聲,飛羽這回真的哎喲了一聲。
鐵慈懶得理他,有心情騷浪,總不會是廢了。
飛羽卻在她身邊嘆息,半晌道:“等會我纏住池鳳酈,你想法子走吧,不用理我了,我廢了。”
鐵慈:“哪里?”
飛羽:“…”
半晌他道:“腿!腿!”
“我明明摸著沒問題。”
“筋脈啊,你以為池鳳酈出手,還會像普通武人那樣打斷骨頭嗎?”飛羽憂愁地道,“我廢了,不會拖累你,不過你走之前,能不能把簪子給我?”
鐵慈:“…”
簪子你是過不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