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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聘禮還是嫁妝?

  鐵慈落荒而逃,回了舍間往床上一躺,心中急跳,腦中嗡鳴,連耳邊李慎田武等人說話都沒聽清,直到田武動手來推她:“十八!十八!”

  鐵慈猛地跳起,“什么?”

  “十八,你的臉怎么這么紅?”田武詫異地看她。

  “許是天太熱。”鐵慈摸摸發燙的臉,下意識想要摸唇,又生生止住。

  看了容蔚空了的床位一眼,開始慶幸幸虧他搬出去了,不然今晚她別想睡得著了。

  還好容溥也不在,不然這人細膩如絲,非得給他看上纏出什么來不可。

  腦子一轉眼又跑馬到天邊,一會兒噠噠噠跑過飛羽,一會兒噠噠噠跑出容蔚,只看見對面田武嘴一張一合,直到幾個字眼蹦入她腦海,她才回神,“…什么東明永平?”

  “我是說,李植兄分到東明縣,我分到了永平府。”田武極其興奮,“為期三個月。天啊,我一直向往永平衛!向往狄家蝎子營!向往軍伍!雖然可能只是做個書記副官,但是說不定能遇見那位指揮使呢!”

  鐵慈怔了怔,沒想到這兩位也報名參加歷練了。

  歷練之事,她之前和山長商量,因為書生體弱,歷練之地一般不會離海右太遠,因此定了東明縣、懷慶府,和永平府,正好位于海右的最西、最南,最北。其中懷慶府是監院的意思,說是那一處本就是書院多年的歷練地,不可隨便更改。其實鐵慈卻知道那里的知州是蕭家直系子弟,算起來應該是蕭常的堂哥,之前多少年歷練都選此處,不過也是為蕭家培養輸送人才,提前拉攏關系罷了。但此時要撇去懷慶確實太落痕跡,所以她也沒什么意見。

  東明縣則是因為她之前聽那個歷練的師兄回來說起河泊所,隱約覺得不對勁,所以想去瞧瞧。另外,東明縣還是蕭家的老家,至今蕭家老宅和祖墳還在那里,有不少族人還留在東明縣。

  永平府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狄指揮使多年來游離于朝廷之外,一直保持超然的立場,她麾下的蝎子營營如其名,又毒又狠,戰力非凡。鐵慈通過書院這次的事,知道了容老夫人一些事,越發覺得這位容家長大的狄家旁支,當年和容家怕有一些什么事,未必如她想的,是容家的刀,所以,還是能爭取一下的。

  軍權,對于她來說,太重要了。

  再說還有影子的字條,也指向永平府。她心中總籠罩著隱龍的陰影,不希望自己辛苦一場,最后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一定要去看看。

  但軍中不比別處,她需要合理的理由隱藏。因此在抽簽時候,她讓沈謐做了手腳,讓他幫忙篩選一下報名歷練的人選,選出合適的人塞到永平府去,將來也好培植親信,畢竟戰場同袍,情誼非同尋常。

  如今聽說田武入選,雖是意料中事,倒也歡喜。

  正說著,沈謐來訪,鐵慈出去接著,沈謐一臉愧色,道:“今日抽簽時,不知道怎么回事,給崔軾抽到了永平府。”

  鐵慈眉頭一挑。

  沒想到崔軾也去報了名,沈謐是一定不會安排他的,但他還是抽上了,這事就有點意思了。

  面上她并不在意模樣,安慰沈謐:“無妨。此人雖然人品差了些,但我總不至于怕他的。”

  沈謐又道:“十八,要么我也…”

  “你留在書院。好好讀書。好好侍奉你母親。明年會試,我等你金榜題名。”鐵慈道,“書院派系已經被我打散,那些亂七八糟規矩也廢了許多,我需要你留在書院,幫我守著這里。外賣業務繼續開展,收到什么消息就傳遞給我,書院和盛都呼吸相連,這里我不能丟了。”

  沈謐便點了頭,退出去前笑道:“還要幫您養貓,等您正式回京,得送回您三只肥貓。”

  鐵慈笑道:“對。說不定到時候啊…”

  沈謐笑道:“貓都能生,說不定到時候它們已經子子孫孫無窮盡也,那屆時都送來給您么?”

  鐵慈聽到“子子孫孫”,沒來由臉一熱。抓起容易看看,這只小公貓已經長出了毛,睜開了眼,長相十分貌美,大眼小嘴,自帶眼線,周身雪白,有少量的玳瑁色花斑,是只出眾的三花。

  更絕的是,身上腹部有塊花紋,竟然是個桃心的形狀,玳瑁色桃心里還套著個黑桃心,鐵慈第一次看見這花紋的時候,瞬間想到容蔚。覺得真是絕了。

  此刻那小貓在她掌心團成一團舔毛,張開嫩紅的小嘴,打了一個呵欠,又好奇地湊近來看她,一張團團大眼的貓臉在眼前放大,烏溜溜眼眸占了臉一半,萌到令人心顫。鐵慈驀然想起馬背上那一幕,老臉又是一熱。

  田武從簾后探出臉來,正好看見,嘀咕道:“十八這是生病了嗎,對著個貓臉也這么紅。”

  鐵慈裝沒聽見,抓起容易,一臉冷酷地對沈謐道:“交托你一件事。回頭尋個手藝好的師傅,把這只貓給騸了。”

  沈謐:“…??”

  鐵慈陰冷地笑一聲。

  男人招蜂引蝶,無事生非,都是這禍根子引的。容易如此貌美,為免周遭小母貓被禍禍了,還是早日揮刀自宮的好。

  沈謐看見她臉上表情,激靈靈打個寒戰,趕緊悄悄溜了。鐵慈心中煩亂,眼看天色黑了,同學們大多還在靜齋讀書,便抱了貓在檐下乘涼并擼之。

  小貓這幾日養得不錯,丹霜應該用了心了,這兩日卻不怎么出現在她面前,也不知道行裝打點好沒有,明日那鬧劇完畢,諸事若能順利了結,她們也就該走了。

  想到明日,鐵慈忽然想起一件事。明日怕是要揭開身份的,屆時容蔚也便知道了,他…他會怎么想?

  是一怒而去,還是死纏爛打?

  兩種似乎都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不管怎樣,到時候她得和對方說清楚自己的婚約。

  或許那時他自然便知道了,畢竟選太女夫是明旨發于天下的。

  到時候,他又會怎樣想呢…

  正糾結著,忽然什么東西落在頭頂,她雖然出神,五感卻明,伸手一抄,發現是顆石子。

  她抬頭,就看見容蔚坐在斜對面屋頂上,舉著個酒壺,對她晃了晃。

  但凡坐上屋頂必定喝酒,這是什么老套行為。

  鐵慈沒動,舉起手中貓,示意不要喝酒,下來擼貓。

  她只想躲在檐下暗影里,怕被容蔚看見她瞬間又熱起來的臉。

  她還不想離那張臉太近,怕自己按捺不住獸性大發就不好了。

  畢竟某人滋味確實不錯。

  容蔚卻不聽話,又彈出一顆石子,這回砸的是她的貓。

  鐵慈護住貓頭,探頭怒道:“那是你弟,你也砸!”

  屋頂上容蔚笑一聲,道:“不來也罷,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鐵慈心中一跳,什么也沒想,下一秒她已經在屋頂上了,“為何忽然要走?”

  她有點懵。這…親完就跑?這得有多渣?

  轉念一想,好像自己也沒打算負責?

  真是渣得日月同輝。

  容蔚仰頭看著站著的他,下頜薄薄流過月光,笑容便顯得有點涼,“這不是不受人待見,被人驅趕喊打喊殺,只能收拾行李早點滾,免得礙人眼么。”

  鐵慈聽得這話古怪,正要再問清楚一點,卻聽容蔚又道:“我本來就是代人上課一段時間,真正的騎射老師另有其人,如今家中有事,自然該走了。”

  他當初從慕容端那里搞到書院的薦書,拿到手才發現是推薦去當先生的,不過也無所謂,本就是個幌子,目的是引來老四并解決之,如今目的達到,早就該走,是為了葉十八才多留了幾日,如今受了丹霜刺激,又忽然想明白一些事,倒是下定決心迫不及待要走了。

  這個身份,諸多不便,留在葉十八身邊使勁,還惹得他煩,派人驅趕都來了,又何必呢。

  他這么說,鐵慈便不好問了。默然佇立半晌,心里茫茫然的,連先前的羞赧都忘記了,半晌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道:“那你等等。”

  她掠下屋頂,容蔚頗有興趣地等著,心想給了他一個猝不及防,如今可是心生悔意了?是要送什么要緊信物,還是后悔了,要改變心意吐露心聲?

  若真是如此,自己倒也不必再折騰,就地趁熱打鐵。

  如果還能再睡一睡那就更好了。

  容蔚摸了摸懷中,那是幾本他派人搜羅來的風月話本,男男那種。他自己已經十分深入地研究過了,在被震撼啟蒙的同時,也確立了偉大的志向,他準備把這個作為臨別贈禮,給葉十八那個小呆子好好啟蒙。

  等這書多看個幾本,慢慢地估計葉十八也就能接受了。

  風聲輕響,鐵慈躍回,正看見容蔚臉上古怪又淫蕩的笑容。

  這家伙想到什么了神情這么猥瑣?

  要走了他這么開心么?

  鐵慈不覺有些氣悶,將袋子扔過去,容蔚接了,打開一看,厚厚一疊銀票。

  他有些意外,也不太愉快,掂了掂,唇角一撇:“這是聘禮還是嫁妝?”

  鐵慈不理他的騷浪話。

  “咱們贏的錢,很多比較零碎,我讓丹霜去兌了大額銀票來方便攜帶,也配了一些小額銀票和零碎銀子,剛剛處理好,這便給你。”

  “有這么多么?”

  自然沒有這么多,鐵慈一分未取。她自幼資產就交給師傅,師傅經商之能甲天下,她早就是個超級大富婆,更不要說在她心里,整個大乾都是她的,哪需要和人爭利呢。

  倒是容蔚,明顯境遇不佳,家里有錢但和家里關系不好,銀錢支配未必方便。

  想要出人頭地,金錢資源必不可少。鐵慈便一起兌換了給他了。

  她道:“自然,我還多給你不成?那我豈不是白忙了。”

  容蔚目光掃過,便知這里定然是全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那一直發散不開的郁氣倒被沖散了不少,想了想,便將銀票收起。

  他也是不缺錢的,母妃家族富可敵國。當年父王娶母妃,不就是看在孫氏家族在遼東經營多年,財富驚人,人脈廣博,能助他穩固王位安定遼東么。

  但是父王站穩腳跟后,又開始嫌棄母妃家族是商戶,加上孫家傳說中還是數百年前的皇族分支后代,自己的外公,孫家上一代的主事人,又出名的才智過人,為人曠達,交游滿天下,雖出身商戶,卻極得名望,號稱“玉面孟嘗”,人人稱有王者之風,傳出些很是驚悚的流言傳說,犯了大王的忌諱。

  那些年里,王宮明里暗里,各種侵吞掠奪打壓孫家,直到外公逝世,后繼無人,孫家敗落,父王才安了心。

  大抵人做了虧心事就會心虛,孫家后來便成了大王的忌諱,連帶著寶相妃無寵,多年不孕,意外才生了他,而他之所以也不受寵愛,除了那以男作女之事,自然還有孫家的原因在內。

  但就是大王也不知道,孫家最主要的財產,早就被外公多年里慢慢轉移,有能養整個遼東的寶庫,也有改名換姓轉入大乾境內不斷擴張的各種商號和生意路線,如果不是在外公生命的最后幾年,遇上了商業上的勁敵,擴張遭到了阻礙,孫家最后能掌握大乾一半經濟命脈都是有可能的。

  他自幼由外公培養長大,外公在他身上傾注無數心血和金錢,從生下來開始就用了萬金換來的秘方洗髓,他連一般毒物都是不怕的。又為他尋遍天下能人異士,什么樣的雜七雜八的都學,和一個域外異人學了易容和做面具,又和一位隱居梨園的大師學了如何通過控制自己的氣息來改變聲音,和一個雜耍高手學了如何改變身高,他會種地,會木工瓦工,會打鐵燒金,會鋦碗補瓷、會泥塑木雕,便是戲曲,從《高陽賦》到《十八摸》,也樣樣唱得,樣樣精通。

  外公臨去時,將掌管整個孫家的令牌交給了他,沒有給寶相妃,寶相妃到現在都以為孫家已經敗落了。

  外公臨終,唯一囑托就是要他忍耐并孝敬母妃。

  他拿走了母親的財產,經營著自己的事業,明里掌握了繡衣使,暗里養了龐大的死士力量,還在不斷擴張,便是對她忍耐些,也是應該的。

  可笑父王一直以為自己扼斷了孫氏的脖子,吞并了孫家的財產,也不想想,外公那樣的人,怎會坐以待斃?就連最后,也是他自己…

  容蔚掐斷了自己的思緒。

  他站起身道:“我走了。”

  “啊…這么快嗎?”鐵慈沒想到他說走就走。

  “或許你愿意來個臨別…”容蔚的目光落在她唇上。

  鐵慈立即道:“不需要,不愿意,不必,謝謝,再見。”

  她一個倒翻,翻下屋頂,腳剛落地就看見容蔚扒著屋檐對底下喊,“我只是想要一個臨別擁抱,你想哪去了?你腦子里都是艷情小說嗎?”

  喊聲太大,驚醒舍友,窗戶啪啪啪推開,探出無數睡眼惺忪的腦袋來。

  與此同時,容蔚扔下幾本書,“那就送你幾本,記得多看看書,想想我。”

  風過,不請自來嘩啦啦翻書,一頁頁插圖色彩鮮艷,勾畫細致,栩栩如生。

  床上,桌上,秋千上,鍋臺上。

  坐著,躺著,歪著,背著。

  眾人:“…”

  睡意它轉眼就消失。

  鐵慈:“…”

  我錯了,那錢就該一毛都不給你。

  一回頭,背后目光灼灼,擠眉弄眼。

  鐵慈一腳踩碎了秋千海棠花睡圖。

  沖著前方容蔚逃之夭夭的背影大喊。

  “你一個在下面的,操那么多心做甚!”

  遠處,容蔚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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