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娛樂圈的生態環境。
如蘇音這般的普通演員,便是在這樣的環境里求生存的。
很惡劣。
然而,這卻又是常態,你無法改變它,只能去適應。
“小姐心性超然,對這些凡俗小事想來并不在意。但身為小姐的契約者,我真的很想為您做點兒什么,因為…”
金易得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不穩,那雙睿智的眼睛在一瞬間迸發出奪人的光亮:
“…因為小姐身上的氣運直沖霄漢、廣及四海,若是置之不用,那就實在是太、太可惜了。”
他一連用了兩個“太”字,以表達惋惜之意,資本家的本色在這個瞬間更是表露無疑。雖然他始終未曾直視蘇音,但那種空手入寶山而回的強烈不甘,卻溢滿了他全身的每一個毛孔。
蘇音若有所思地目注他片刻,忽地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與我簽定契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應該不只是開一間公司如此簡單吧。
金易得打了個愣。
便在他愣神之時,蘇音忽爾又“噗嗤”一笑,道:“我和你開玩笑的啦。想本宮天靈之氣在身、王霸之氣側漏,肯定能引得各路大小妖怪納頭便拜,這還用想么?”
“是…是的,小姐。”金易得垂下頭,方才在一瞬間緊繃的肩線,亦稍稍放松了一些。
蘇音若無其事地放下水杯,心中卻自一嘆。
她其實大致能猜出金易得所思。
多半是為了那個女孩。
雖然他口口聲聲那女孩“不值一提”,可是,這個不值一提的女孩,卻讓他硬生生碎去了半顆妖丹。
這哪里是不值一提?
錐心蝕骨還差不多。
“我想要…回去看看她。”金易得忽于此時開了口。
突兀而又暗啞的音線,打破了房間里短暫的寂靜。
蘇音訝然抬頭,卻見他眼瞼低垂著,身子亦微躬,教人并瞧不清他的神情,然而那種深切的、難以磨滅的痛楚,卻一點一點從他的身上彌散開來:
“我并非…有意欺瞞小姐,而是這個念想太過于渺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實現,又或許根本便不可能實現。從前…我從不敢往這上頭去想,今日見了小姐大能,這念頭不知怎地便又冒了出來。”
他的聲音越發低微,身子竟有幾分佝僂,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千歲:“此乃我的一點私心,我本應向小姐…向主上大人言明的,屬下…知罪。”
他跪了下來,扶地的手略有些顫抖。
蘇音凝目望他,心里只覺得悲傷。
這應該便是契約的緣故了罷。她想。
他與她,有了一點感知上的牽連,于是,他的悲傷,便也成了她的悲傷。
“仙翁——”
識海之上,白弦倏然一振,樂韻幽婉且低緩,如一聲長嘆,在星霧海上繾綣著、飄浮著。幾點星光盈盈浮起,溫柔地盤旋在青絲白弦間,似有情、若無情。
于是,那些塵世中的輾轉、歲月里的蒼涼,便也化作這乍起又落的余音,如煙散去。
蘇音嘆了一聲,起身走到金易得面前,遲疑了數息,伸手將他拉起來,又踮腳向他肩上拍了幾拍,一臉地沉痛:“唉,你也不容易啊。”
幾千年漫漫追妻路,追的還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希望,且這希望更關乎時空逆轉這樣大的命題。老實講,也只有小白網劇敢這么編了,且編出來還未必有人愿意買賬。
而現在,這比電視劇還要匪夷所思之事,便切切實實發生在蘇音的眼前,她又怎會不感慨嗟嘆,進而與之共情呢?
誠然,“共情”一語,如今已隱隱有爛大街之嫌,然,此情此景,也唯有此二字,方能稍解蘇音的心境了。
“主上…不怪我?”金易得抬起頭,怔怔望向眼前的上仙大人,腦袋習慣性地微側著,那雙形如鷹目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與不解的神色。
老實講,如這般不摻雜質的、天真單純到近乎白紙的神情,出現在任何一個成年男子的臉上,其產生的效果便只有兩個字:
瘆人!
驚悚效果百分之百,很容易就會讓人聯想起變態連環殺手那一路。
蘇音抱著胳膊用力搓了兩下。
憑借強大的五官調度能力,她最后總算撐出了一個笑,還是笑出聲的那種:
“呵呵,呵呵呵…我為什么要怪您呢?您說是吧?這是您畢生的邪呃…執念,更是您老人家的私事,我一個外人,自然不可能去干涉的。如果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您也盡管告訴我,該出手時我必會出手。”
不該出手我可就不出手了啊。
這話蘇音沒挑明,但以金易得之精明,想必能聽懂。
語畢,略微猶疑了片刻,蘇音還是委婉地提醒了對方一句:“在我面前就算了,在別人面前您最好少用這種…嗯,表情吧,有點兒不是太合適。”
就算在我面前,您也最好別這樣兒,真的。本宮也怕。
此乃蘇音的未盡之言。
金易得聞聲,耳廓上下動了動,仿似在琢磨此語之意,旋即了然笑道:
“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了,不過您勿需擔心,此乃妖獸天性使然。妖獸本質上還是獸,而獸類在強者的面前,天然便會表現臣服。”
說到此處,他的語聲略略有了些起伏,也不知是感慨還是歡喜:
“小姐是這天下至尊的強者,莫說是我,便是比我強大百倍的存在,只要他是妖獸,在您的面前,他也會不由自主地顯露一些本性。不過,這世上如您這般的強者根本就沒…嗯咳咳,根本就是鳳毛麟角。因此,在別的人或精怪妖魔的面前,我是不可能會這樣的。”
停了片刻,又添了一句:“說起來,上回寶龍山那邪魔卻是古怪,那些眼瞳好像兼具封障與破障之力,若是它的話,我可能也無法維持住人身,但是,想要讓我臣服于它,它卻還不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