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霆一句話,便算是把這事落了定,那邊廂,陸夫人雖是惱季櫻藏著掖著,卻也是個有膽識的,拉著她便道:“喏,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說出來,難道我們還能不答應嗎?你安心放手去做就是了,橫豎有我們在后面給撐著呢。”
季櫻心說,那是你沒見季溶的行事作風,這事兒若是叫他曉得了,必定一口咬定“不許不準不可以”,哪里還有商量的余地?
但無論如何,得了陸霆和陸夫人首肯,季櫻心中總算是穩當了不少,也不慌著讓人去打聽她爹現下的境況了,以免亂了自個兒的心神,先厚著臉皮從陸星垂那兒要了幾張大額銀票,將要晚飯時正往前廳去,又遇上了打外邊兒回來的阿偃。
這阿偃下晌得了吩咐去打探劉家人現下住在何處,此刻已有了消息,正好碰到季櫻,便道:“姓劉的家中長媳不能挪動,唯有臥床靜養,自然是回不得家的,如今仍舊住在與京兆府隔著兩條大街的云來客棧,請的就是附近醫館的郎中前來診治。明日早間郎中會去問診,三姑娘若是要去,便趁著這時候最方便。”
“好。”
季櫻感激地沖他一笑,轉頭與陸星垂商量一二,隔日上午,便果真往云來客棧去,陸星垂自然同往,隨行又帶了阿妙桑玉阿修阿偃。到了客棧樓下,桑玉他們三個男子就在馬車旁候著,陸星垂去尋掌柜的問明是哪個房間后也沒上樓,獨獨由季櫻領著阿妙去了二層。
昨日阿偃便已是打聽明白了,自打劉家出了這檔子事,家中便是劉家次子攜大房女眷來了京城,在這云來客棧中賃了三間房,現下已是住了大半個月。云來客棧在京城也算有些名頭,粗略算來便知房費決計低不了,想必這劉家人,這些年同季家平安湯合作,委實掙下不少家底,才會如此不心疼錢。
可這家人,現下卻閉著眼捂著耳朵,想要攀咬死這個令得他們生意壯大起來的人。
想到這些,站在房門外,季櫻禁不住冷笑了一下,回身同立在樓梯下看著她的陸星垂對視了一眼,抬手叩了叩門。
里頭傳來的是個聽上去有些年紀的女聲,來開門的卻是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瞧見站在外頭的季櫻,不免愣怔了一下:“姑娘找誰?”
“我姓季。”
季櫻便沖那小丫頭彎了彎嘴角。
哪里用得著道明來意,單單是報出個姓氏,一切不言自明。
小丫頭反應了一下,緊接著臉上便現出幾分驚恐,回頭就嚷:“老太太,老太太!她…”
“嚷嚷什么?還嫌我這兒不夠亂?”
先前那個上了年紀的女聲應,唧唧噥噥罵了那小丫頭兩句,顫顫巍巍走了過來,卻是個瞧著年逾六十的老婦人。
大抵這兩日照顧家中病人,也沒心思好生收拾自己,老婦人頭發有些蓬亂,胡亂披了件半舊的家常衣裳,一抬頭與季櫻打上照面,也是一個怔忪。
好看的女孩子誰都喜歡,這劉家老太太興許是見季櫻生得美貌,語氣不自覺地就軟了:“小姑娘莫不是走錯了?咱們可不認得呀!”
“沒錯,我就找您。”
季櫻沖她略挑了一下嘴角,鼻間嗅到屋里清苦的藥氣,話沒說完,旁側的小丫頭就扥了扥那老太太的袖子,一面覷著季櫻,一面戰戰兢兢地壓低喉嚨:“她說她是姓季的。”
“嗯?”
劉家老太太很是反應了一下,臉上表情瞬間變了又變。
起先是不解,隨后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緊接著,卻又立刻擺出副強硬的姿態來。
“姓季?”
她皺著眉,嗓門大了起來:“你是那平安湯的人?嚯,你竟還找到我這里來了!我們劉家,被你們害得還不夠慘?快走快走,咱們公堂上見便罷,我跟你們沒什么好說!”
說著作勢就要關門,只是無論動作還是神色,都帶著股色厲內荏的味道。
阿妙見狀二話不說,就把門給抵住了。
她本就一向表情欠奉,這會子上手推門,態度自然不會太好,瞧著便更像個黑面神,那劉老太太見狀給唬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你要干啥?你們這是要硬闖啊!這客棧房間是我們賃下的,你們隨便亂闖可犯法!老二、老二你趕緊來!”
嗓音越來越大,沖著旁側那間房就尖聲叫嚷起來。
這云來客棧南來北往的行商客人頗多,大白天的,便有許多人開了門往這邊張望。
隔鄰那間房的房門果然立時開了,從里頭沖出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連跑帶顛地來到門邊,先往季櫻這邊一張,再看看屋里的老太太:“怎么,來鬧事?”
伸手就要去拽阿妙。
“我是季二爺的閨女。”
季櫻斜斜掃他一眼,依舊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看向劉家老太太:“你兒子的手若敢沾到我這丫鬟的袖子,哪怕一星半點,定然沒好果子吃。”
一面說,一面就轉頭看了看樓下。
這當口,外邊兒的桑玉等三人也進來了,站在陸星垂身后,個個兒身高腿長,瞧著便是有功夫的,十分不好惹。
中年男子同劉家老太太順著季櫻的目光看過去,當即吃了一嚇,還得強自撐住:“你這是要做什么?這可是天子腳下,難道沒了王法?”
季櫻一聲嗤笑,只管抬腿就往屋里去:“你們如今有病人,若還打定了主意要在門口吵鬧,我也不是不能奉陪。只是你們想好了,我今日要說的話,倘使被旁人聽了去,于你們可未必有好處,怎么選,你們自己斟酌。”
話畢人已是進了屋,徑自在桌邊坐下了,招招手,把堵著門的阿妙喚了進來。
這劉家人原并非什么大奸大惡之輩,再沒料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真敢就這么大大咧咧地往屋里闖,反而給唬住了,呆愣了半晌,考慮到屋里有女眷臥病,那中年男子不便進屋,只得在門口守著,回身粗聲大氣沖著圍觀眾人喊:“看什么,沒什么好看的,都散了!”
那劉家老太太咬著牙返回屋里,見季櫻一派閑適地坐在桌邊,心中更是敲鼓,又回頭瞧瞧床榻上的長孫媳婦,一溜小跑著過去將帳子放下了,壯著膽走到季櫻跟前:“你們要如何?”
“不是我們,是我。”
季櫻也往床榻那邊看了一眼,抬頭展顏一笑:“至于要如何,老太太您心里還能沒數?您這里有病人,不好過多打攪,廢話休提,咱們說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