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辦正事,兩人便沒再湊在一處,季櫻惦記著陸夫人,便領了阿妙去她的院子,陸星垂則徑直去往陸霆的書房。
然而行至陸夫人的院子外,隱隱地卻聽見里頭有說話聲傳來。
“我也不是著急,只是星垂年長幾歲,櫻兒歲數也差不多到了,早些定下,心中也安穩些。”
是陸夫人的聲音,聽上去并不憂愁,只是透著點焦慮:“今日星垂去面圣,給了銜兒,這實職卻還沒落定,若是他要外調,這頭的事又沒定好,豈不耽誤時候?”
“急也不在這一時。”
接話的卻是陸霆,喉嚨里帶著沉穩,語氣語速,聽著與陸星垂有幾分肖似:“如今老季遇上這樣的事,便是咱們要張羅,只怕他也沒心思,況且,他的想法你還不清楚嗎?總歸要櫻兒那孩子安安穩穩地留在京中了,他才能定下神來操持此事。橫豎兩個孩子相處得很好,難不成你還怕他們生了二心嗎?”
“這倒不是,我就是…哎呀!”
陸夫人小孩子心性,心頭牽掛一件事,便怎么也壓不住:“到底沒過禮,萬一傳出來什么風言風語,對櫻兒總歸不好。況且…你還沒瞧見嗎?兩個孩子站在一起實在登對,我每每看到了,真恨不得雙手一推,將他兩個推進洞房去!”
說著自個兒也覺得實在無禮,悶悶地笑出聲來。
院子里陸霆也笑了,將嗓音壓得更低,說了什么,卻是再聽不清了。
季櫻站在外頭,與阿妙對視一眼,抿了抿唇。
這夫妻兩個真心實意待她好是毋庸置疑的,但從這番談話來看,他們也的確知道點什么,并未告訴她。
只是眼下,既然陸星垂已決意要向陸霆詢問此事,她也就不必自個兒出面以免尷尬,想了想,將腳步放重了點,一腳踏進院子里,叫聲“陸大將軍”“陸夫人”,規規矩矩地行禮。
“哎喲,正說著呢,你就來了。”
陸夫人回回看見她都眉開眼笑,大老遠地便伸長了胳膊:“怎么,同星垂的事兒說完了?快來快來,我盼著你呢,已讓廚下備好了鹵梅飲子并幾樣小點心,咱們權當是開開胃,晚間再吃好吃的,不管他們爺兒倆,好不好?”
季櫻自然無有不依,笑盈盈地應了聲“是”,便見得原先坐在藤椅里的陸霆起了身,對她點了點頭,抬腿便去了。
“我是不是攪擾了您與陸伯伯說話?”
見陸霆走得干脆,季櫻多少有點愕然,望向陸夫人:“我來得不是時候吧?”
“哪兒啊,我與他閑說兩句而已,本也沒什么緊要。”
陸夫人笑瞇瞇寬她的心:“你陸伯伯一早曉得今日我要同你一處玩的,他留在這里,只怕你會拘謹,咱們不盡興,走了才好呢!”
說著話,便拉著季櫻進了屋,叮囑人將準備好的鹵梅飲子和糕餅都送來,又問季櫻晚上想吃什么,好叫廚房提前準備。
季櫻心說,像陸夫人這般養法,她來時路上瘦掉的那幾兩肉,不僅很快就會長回來,只怕還有多,卻也并不想推卻,乖乖地任她安排。
說起來她兩個不是一輩兒人,共同話題卻還不少,吃吃聊聊,又去園子里、溪水邊走動走動消食,隨后再一塊兒用晚飯,直至過了酉時,陸夫人方才算盡了興,笑稱自個兒今日說了太多話,兩腮都酸了,又擔心季櫻陪了她大半天,會不會累,雖是舍不得,還是讓她早些回去歇息。
季櫻好歹陪著她又多坐了一會兒,這才從她的院子出來了,帶著阿妙回到自個兒的住處,才剛進了門,便有府上的丫鬟來報,說是大將軍在書房,季三姑娘若是回來了不覺得累,可前去說兩句話,倘使覺著累了也不緊要,明日再說不遲。
這是…已然同陸星垂談過了吧?
季櫻心頭猛然跳了兩下,面上卻一切如常,含笑道了聲謝,即刻隨著那丫鬟又往前頭書房去。
書房中暖黃燈光流瀉,進了門,抬頭便見陸霆坐于書桌后,陸星垂在旁側地椅子里落座,見季櫻來了,立時起身迎她,對她做了個“不要緊張”的表情。
“陸伯伯。”
季櫻對著陸星垂略點了一下頭,唇角微微彎,對陸霆露出個乖柔的笑容。
“噯。”
陸霆微微頷首答應,忽地省起自己這模樣大抵有些過于嚴肅,便扯了扯唇角,也笑了一下。
這位陸大將軍是本朝赫赫有名的武將,成日與演武場、兵書為伴,又沒個女兒,一向甚少與年輕的小姑娘打交道。季櫻在他家住著,他每每遇上了,找不出話來說,始終有些不自在,又因為曉得自個兒面相兇,也就盡力避免同季櫻相處,以免嚇著小姑娘。
他卻不知,自打那日他撅在那兒替眼前的小姑娘挑一碗料最多的湯,季櫻心中便對他添了不少親近之感,這會子見面,雖然實在是不熟,心中卻絲毫不覺得疏遠。
“這么晚了還來打擾陸伯伯,實在不好意思得很。”
季櫻便對他含著笑道:“陸伯伯可是有什么話要吩咐我?”
“啊,你坐。”
陸霆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回用如此輕柔的語氣同除陸夫人之外的女子說話,伸手指一指陸星垂旁邊的椅子:“今日星垂來找我,問了我些事情,想來,你倆事先已經商量過了吧?”
季櫻點頭稱是:“原本是不想來麻煩陸伯伯的,但…我現下實在是沒了頭緒,不知還能怎么辦。我猜逢,陸伯伯與陸伯母同我爹相交多年,多少會知道一些什么,但我也曉得,我爹既然有意要瞞我,必然會請您二位不要與我說得太多。假使此事實在為難,也沒關系的…”
“沒什么可為難的。”
陸霆揮了揮手:“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與你父親既是朋友,他提了要求,我自要照辦,但你這孩子將來…你的事,我也不該置之不理。現下你已是問了出來,星垂也向我說了許多內情,我總也應坦誠些。”
他看了季櫻一眼,語氣輕描淡寫:“聽星垂說,那間荒廢許久的宅子,你悄悄地翻進去瞧過了?你倒膽大,那是你外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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