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拿他開刀了?
季守之心中長長一嘆,認命地閉了閉眼。
有什么法子呢?他們大房一向受季櫻恩惠不少,遠些時候洗云的事就不說了,就前幾天,他爹還折騰出那樣幾乎害了全家的糊涂事來,他雖不在榕州,個中內情卻可稱得上一清二楚,若非季櫻出了面,這事還不知要鬧到怎樣不可收拾的地步,現下他即便是稱季櫻一聲“恩人”也不為過。
此刻,“恩人”就在眼前,明擺著正是用得上他的時候,難道他還有得選?
怪只怪他們大房不爭氣,叫人拿捏住了,還有什么可說?
“那也好。”
季守之臉上擠出一點笑容來:“其實自打來了京城,二叔一直很照顧我,三妹妹只管放心就好。若是不嫌棄,便去屋里稍坐片刻吧。”
“噯。”
季櫻笑嘻嘻地答應了一聲,卻沒急著立刻往前院的西廂房去,而是回頭,往大門那頭張了張。
桑玉同阿偃兩個抱著胳膊,門神似的一左一右守在大門邊,腳下活像是生了根,面上分明淡淡的,然而興許是習武之人自帶氣場,看上去就很唬人。
這宅子當初是她一手一腳親自安排裝潢的,因著地方不算太大,也便沒留后門,目下正好,有這兩人在前頭守著,也就不必擔心有人會跑出去報信了。
季櫻安了心,回頭對著季守之笑得益發和煦:“大哥哥,我爹今日去了何處?”
季守之被她笑得不自在,搓了搓手,忙道:“啊,最近這一向,二叔一直在為了那件事奔波籌謀,今日說是要去見幾個平日相交甚篤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尋個有用之法解眼前之困境。我本是要隨二叔同去的,但二叔說,此事用不著兩個人,讓我不若午飯之后去幾間鋪子上走走,看看情形,畢竟這一日的生意究竟如何,午后也就能瞧個大概了。”
想了想,他又趕緊補上一句:“二叔早間走時,說是晚上要在聚雅軒擺上兩桌,請這幾位朋友吃酒,三妹妹…可要等他回來?”
意思嘛,自然是在告訴季櫻,季溶沒那么早回家,不必太擔心。
“原來大哥哥下午還有事。”
季櫻壓根兒沒接他最后那一句話茬,含笑道:“大哥哥放心,我只大略四處看看,不會耽擱哥哥太久的。”
說著便徑直與他并肩去了廊下,轉到西廂房門口。
這屋子當初裝潢時,原就是考慮到老家可能有人來,得留出足夠的房間。因著現下家里人不多,季守之獨個兒占了西廂,旁側的次間和梢間也歸他使,地方倒寬敞得很。
季櫻并未進他臥房,只在門口瞧了瞧,抿唇道“雖是比不上咱在榕州的宅子那般寬敞,卻也整潔簡單”,便走了開去,同他一道進了次間。
這一間,平日里起居和書房共用,稍顯狹窄些,卻也有另一種小巧的滋味,季櫻進了門,就在矮桌邊坐下了,仰臉對季守之不好意思地笑:“大哥哥,有些渴了呢。”
“…妹妹稍待。”
季守之即刻明白過來,忙沖著外頭嚷了聲,請岳嫂子送茶和果子來,自個兒就在門前候著,等岳嫂子端著托盤來了,也不要阿妙動手,自個兒捧著送到了季櫻跟前,這才在她對面落了座。
季櫻沖他很是友好地笑笑,喝了口茶,拈了塊糕餅送到嘴邊不緊不慢地吃,大抵因為味道不錯,眼睛也瞇了起來,對他歪歪頭:“這京城的點心,同咱們榕州真是兩樣的,是吧?不知大哥哥能不能吃得慣?”
“啊…”
季守之心中揣著事兒,實在沒心思同她在這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打轉,嘴里含含糊糊應了一聲,定了定心,便道:“那個…三妹妹,你若是有什么話想問我,現下也沒有外人了,你說吧。”
季櫻彎了彎唇角,四下里打量了一遍,仿佛真在看格局如何一般:“我這憋了一肚子的借口呢,沒成想心思卻是已被大哥哥瞧得明明白白了,叫人不好意思得很。可見咱們雖是堂兄妹,真要論起來,與親兄妹也是沒兩樣的。”
“…是。”
季守之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暗道你這心思都明晃晃了,還用得著猜嗎?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兒,你還整這虛的干啥?面上卻是笑呵呵的:“三妹妹說的是,我雖也有親妹妹,但她嫁了人,一年到頭也未必能見上一面。如今看著三妹妹,就像是瞧見了她一般,心里親熱得很。三妹妹若有話,便只管同我說,我必定知無不言。”
“那我不客氣了。”
季櫻點點頭:“其實大哥哥也清楚我今日來是為什么。昨日在陸家,我爹明晃晃地同我打馬虎眼,我心中一來氣不過,二來,免不得也有些焦慮。不知現下這事究竟是什么情勢?那劉家人為什么突然這般針對咱們?”
說實在的,這個事兒季守之知道得也不算太多,這會子不得不搜腸刮肚,將自個兒曉得的全吐出來:“真要說起來,昨日二叔也不算糊弄三妹妹你,這劉家將事情栽贓在咱們身上,一口咬定了那澡豆的方子是二叔給的,但除此之外,他們并未露出別的任何目的,就像是為了栽贓而栽贓一般。我閑時琢磨,凡事必然有個緣故,這劉家既然自個兒沒目的,那就多半是有人指使了。”
“重點就在這兒。”
季櫻不想聽他將昨日季溶說過的話再說一遍,干脆挑明:“昨日當著大哥哥的面,我也同爹爹分析過,若是沖著生意來的,無論是城中鼎鼎有名的大富之家,還是那起卯足了勁兒往上爬的小門小戶,我爹都沒有瞞著我的必要,他如此顧左右而言他,百般敷衍糊弄,是不是…這指使劉家來栽贓咱們平安湯的,根本就不是沖著買賣來的,更并非想踩著咱家往上爬?”
季守之頓時覺得自個兒有點冒冷汗,待要伸手去揩,不知何故卻又按捺住了:“這個…”
“按理說,我爹不該對我這樣諱莫如深,上一回來京城,我不是沒幫他做過事,我有沒有能耐,他心中應該很清楚。”
季櫻也沒等他,接著道:“他這樣興師動眾地又是不讓我回家,又是托陸府照顧我,還不與我講實話——這件事,是與我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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