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和伙計們來得很快,見狀也著實吃了一驚。
如季櫻所猜測的那般,這“留客住”之中,壓根兒就沒一個小廝,打的就是不輕易相助的主意,真要遇上事兒,除了手里的那只煙花棒之外,就再沒別的法子求助,季淵這人,當真缺德透了。
想來當初他對“留客住”里的安排,應當十分自信吧,料定也就是黑了點,嚇人了點,不至于出差錯——這樣的安排,固然可能獲得那些個喜歡冒險的年輕人推崇,卻到底不完全穩當,一旦有人抱著壞心思進來,會不會出什么事,實在很難預料。
這不是?一來就坑到了自個兒的親侄女,開不開心,季四爺?
小廝們是一溜跑著來到季櫻身邊的,瞧見被抓得牢牢實實的季應之,當場給唬了個倒仰,忙上前兩個人,一邊摟住季應之一條臂膀,將他箍得死死的。
都這樣兒了,季應之還在那兒掙扎呢,方才陸星垂那一下力道太猛,速度又奇快,他根本反應不過來,身子被拖過去的同時,一腦門子撞在了石壁上,磕得血肉模糊,大半張臉都被血糊住了,一邊低吼,一邊拼命扭動,乍一眼望去,真真兒像野獸一般。
幾個小廝叫他嚇得夠嗆,又不敢松手,恨不能直接扒在他身上,瞬間給折騰出一頭冷汗來。手上拼命鉗制住他,還要轉過頭來看季櫻:“三、三小姐您沒事兒吧?這是…啥情況?”
適才從孔洞鉆過來的那條手臂,又輕又快地縮了回去。
就仿佛只要他動作夠快,別人就瞧不見他胳臂上的傷一樣。
季櫻眼尖,朝那里瞥了一眼,眉頭便擰成了一團,回身道:“此間還有另一人,你們門口可留了人把守?莫要讓他走了。”
“不會不會。”
小廝擦一把額頭上的汗:“頭先您幾位進來之后,我們便一直守在外頭,一步也沒離開過。我們瞧見了煙花棒的光,便怕里面出事端,進來時我走在最后,那門是我親手妥妥當當鎖上的!”
“怎么還要我夸你?”
季櫻掀眼皮朝他面上一掃。
這位正是先前守在留客住門口,笑瞇瞇讓她不要罵娘的那個小廝。冤有頭債有主,季櫻當然不至于尋他的晦氣,但不懟他兩句,心里還真是不大痛快。
“不不不…”
小廝忙低了頭往后躲,拿眼睛看了看被他們抓在手里的季應之:“三小姐,您看這…”
“馮知縣的千金仿佛受了點傷,應是與此人有關,你先把所有人聚在一處,找個寬敞的地方,別忙著送出去,尤其在找到另一人之前。”
季櫻看他一眼:“此事不可聲張,你總該曉得的?打發個人去通知我四叔和馮知縣,旁的人暫且別驚動。若還有空余的人手,讓他去取些傷藥來。”
小廝忙不迭地點頭,眼巴巴看她:“還有吶?”
季櫻抬起手來,在那石壁上拍了一下:“我怎么過去?”
“這個?”
那小廝先前培訓時竟沒躲懶,心里頭畫了地圖似的,對此處的地形相當熟悉,不假思索道:“這兩邊都是岔路,過不去的,您得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三小姐,您別攥拳頭,這地形也不是我安排的呀!”
季櫻白他一眼,將拳頭放下了。
怎么走她沒聽懂,但意思她明白了,別看這兩條岔路只一墻之隔,想要過去,卻得繞老大遠的路,眼下這辰光,顯然不適合。
如此她也無法可想,只得吩咐小廝和伙計們先將眾人好生帶去寬敞處,并盡快找到司洪昌,爾后在石壁上輕拍了一下:“喂。”
也沒叫名字,然對面那人偏就曉得是在喚他,輕笑了一聲:“我理會得,自會周全帶著二姑娘過去。”
還笑呢!
季櫻沖著涼冰冰的石壁撇了撇嘴,思忖片刻,覺著眼下確實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唯有道:“那便有勞你,我二姐姐腿上有傷,若實在行動不便,就請另外幾位姑娘幫忙扶一把,你就別動手了。”
便聽得那邊又是一聲笑,低低應“好”。
“先離了這里。”季櫻也就沒耽擱,幾步追上石雅竹,同她一塊兒往外走去。
有小廝和伙計們引路,這一程沒再起甚么波折,順順當當地就來到了門口大石后的一片空曠地。
沒有費什么工夫,小廝們便在那怪石陣里找到了司洪昌,現下父子倆一塊兒被五花大綁著,背靠那塊大石,還叫人塞住了嘴,除了“嗚嗚嗚”,再發不出旁的動靜。
這“留客住”,趁亂混進來或許有可能,但正因地勢復雜,想要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委實也沒那么容易。
季櫻同石雅竹一路過去,打眼瞧見了坐在地上的馮秋嵐和甄坦。那怪石陣中石頭嶙峋,馮秋嵐肩膀果然受了些傷,初冬穿得這樣厚,衣裳也依然被血浸透了,一片暗紅,顯見得傷勢不輕。
蘇小姐同石旌也在,人瞧著倒是完好無損,只是經此一事,多多少少有些受驚脫力,人靠在旁側的一塊大石上,耷拉著腦袋,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少頃,陸星垂和季蘿那一撥六個人也從里邊兒出來了。
一見著季櫻,季蘿便跟受了大委屈似的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她,哭兮兮地念:“嚇死我了,嚇死我了!你沒事吧?方才季應之…”
一邊說話,一邊偷眼去看被綁著坐在地上的兩個人。
“傷處疼不疼?”
季櫻單手摟著她,免不得耐心哄了她兩句,讓她先坐下,轉臉去問那小廝:“是否已通知我四叔,傷藥拿來了不曾?”
“來了來了!”
那小廝渾身冷汗:“已打發人去了,這會子四爺和傷藥,應該都在路上了!”
季櫻點點頭,便在眾人中間站定了,鄭而重之,向他們行了個禮。
“實在抱歉,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令得諸位受了驚嚇,給您幾位賠不是了。此事事發突然,亦不是我們事先能料想的,我有一不情之請,還望…今日之事,諸位莫要說與他人知,高義之舉,我們季家上下定會滿心感念,并重謝之。”
在場有與她關系好的,譬如石雅竹,想都不想便過來拉她的手:“我家是今日壽宴的主人家,若真要論起來,此事與我們也脫不開干系。是非輕重我們心里都有數,絕不會多口。”
石旌也點了點頭。
有那起今日才跟她熟識起來的,如甄坦、蘇小姐等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也都還算痛快,紛紛都道“季三小姐只管放心”。
季櫻沖眾人笑了一下,轉頭便往陸星垂跟前去。
偏偏那馮秋嵐,受了傷依舊不消停,在她身后嚷了起來:“憑什么?這園子是你家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你還指望我們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