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身處被石壁隔出來的窄徑之中,聽著石旌的腳步聲漸漸走遠,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季櫻是不想隨便開口暴露自己的方位,陸星垂和石雅竹想明白了這一層,自然也不會輕易同她交談。至于季蘿,也不知是不是被陸星垂那一聲低喝給嚇住了,那之后,當真一聲都沒敢出。
其他人也都沒什么閑談的興致,至多嘰嘰咕咕一兩句現下是個甚么情況,便都啞然無聲。
也沒人呼喊伙計。
適才馮秋嵐和甄坦那么大的動靜,那可是有人受了傷,伙計們若是能聽見,早就過來了,眼下,要么就是被困住了,要么就是他們所在的位置太遠,聽不見這邊的響動。
又或者,這偌大的“留客住”之中,其實壓根兒就沒有伙計和小廝。
這事還真像是季淵能干得出來的。畢竟,此處隨便說一句話都能傳很遠,若周遭真的有伙計,又何至于每人發一支煙花筒?
況且,上午就有人開席之后還沒從這里頭出去,最后可不正是小廝們打外邊兒進來,將他們帶離的?
真是…等從這兒出去,她那倒霉四叔,就別想逃過一頓爆錘!
季櫻在心里狠狠地想,心里卻還算穩當,正想回去孔洞旁問問季蘿的情形,耳朵里,卻又聽見了腳步聲。
這一回,是由遠及近,漸漸地往這窄徑來了。
身畔石雅竹立時拉了她一下。
“是我哥回來了?”
石雅竹湊到她耳邊,聲音放得極低:“怎么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又這么快?他們還帶著個馮秋嵐…”
季櫻搖了搖頭沒回答,豎起耳朵去聽窄徑之中的動靜。
聽上去,那腳步聲忽輕忽重,腳底緊貼地面拖著走,發出沙沙的聲響,時而近時而遠些,顯然是在窄徑之中迂回地前行。
這腳步的主人對此處的地形顯然有些了解,甚少停下來找路,只是須臾,已然行至他們附近,這時候,卻驀地住了腳。
不太對勁。
腳步聲不對勁,這人的行進速度也很不妥,不像是石旌和甄坦他們…
不等季櫻想明白,她們這條岔道的入口出忽地閃過一道影子來。
光線實在太暗,連身形都瞧不清了,只能看出是個人,很是突然地出現在岔路口,爾后人就站定了,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不是正在觀察里面的情況。
石雅竹也瞧見了那個人。
論起來,她一向還算沉著,但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之內,就算再冷靜,時間長了也未免有些慌。更何況現下石旌也不在,她便多少有點沉不住氣,咬了咬嘴唇:“…哥,是你嗎?”
季櫻原想拽她一把,讓她不要說話來著,下手卻慢了一步,這一聲剛剛響起,下一刻,就見站在岔路口的那個人陡然一動,立時朝她們這邊疾奔。
仿佛腳有些不靈便,那人走路一瘸一拐的,饒是如此,卻半點也沒減慢速度,飛快地沖了過來。
這人…
季櫻倏然睜大了眼。
這才是季應之,那方才甄坦他們遇上的那個又是誰?
這窄徑之中,還有另一個人!
一條岔路而已,至多不過二十來尺長,幾乎只是瞬間,來人就已經沖到了近前。
季櫻來不及細想,將石雅竹往旁邊一推,高聲叫:“陸星垂!”扭頭就往他那一方跑。
雖然隔著石壁,他也做不了什么,但離他近點,總歸能覺得安全一些。
陸星垂那廂里早已經聽見動靜,人就在孔洞旁站著,眼瞧著季櫻跑近,忙喚她一聲:“別慌!”
廢話,這等情形,此處除了你,還有誰能不慌?
那人影根本不搭理被她推開的石雅竹,直直朝著她一拐一拐地奔過來,越來越近,那張臉也漸漸清晰。
季應之臉露猙獰,周身都是戾氣,伸長了胳膊就要來抓她。
季櫻飛快地從頭上拔下來一只釵,緊緊捏在手心里,奔至方才與陸星垂對看的那個孔洞左近,便沒再繼續往里走,背脊緊緊地貼住石壁,將手里的釵往身前一橫,轉頭看了眼那孔洞。
的確是窄了些,僅容一只手通過,青磚壘成的石壁雖是稱不上固若金湯,卻也頗有些厚度,泥瓦工活兒很實在,想要一腳踹開,怕是不大容易。
“嗬。”
季應之隨之也停住了腳步,低頭看了看她手里的釵:“你拿著這破玩意管什么用?你站在此處又能如何?他還能救得了你?”
“季應之,你想干嘛?”
季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頓了頓,驀地一笑:“啊,連你的姓都搞錯了,司公子,實在是抱歉啊…那怪石陣里的另一個人,是你爹吧?他不是被送進衙門了嗎?你們可知道逃獄是何罪?”
季應之眼中兇光頓顯,朝她又逼近了一步:“少廢話,你害得我沒了家,害得我娘受盡屈辱,你以為今日你還能逃得了?”
“你是不是搞錯了?”
季櫻將釵抬得更高了些:“難道不是我幫你們一家團聚?你是如何把你爹從衙門里撈出來的,又是幾時進的這醉花間?你爹方才傷著馮秋嵐,是為了引我們說話,替你確定我的方位,是不是?”
她每說一個“你爹”,都像是在往季應之心里扎刀子,那人臉上陡然騰起殺氣,伸長胳膊就要來抓她。
季櫻身子貼石壁更緊,抬起手就往他臉上扎,一面抽空回頭看了陸星垂一眼。
那人始終沒說話,就站在孔洞對面,這會子往她臉上瞟了瞟,略微點了一下頭,神色淡然篤定。
季櫻心中稍安,一時沒再多想,抬腳就向季應之那條傷腿踹過去,令得他動作一滯,然后,在他就要抓到自己的那一瞬間,冷不丁一矮身,蹲了下去,把手中釵沒頭沒腦向他刺去。
到底只是釵,縱然能傷人卻也有限,季應之彎了彎腰,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電光火石間,那孔洞之中直直伸過來一只手,一把緊緊攫住他領口。因為力氣太大,速度也太快,將那孔洞周邊的青磚都撞得半碎。
尖叫聲四起,季應之被拽得往前一栽,下意識便扭動起來想要掙脫。季櫻身子靈活地從從空隙中鉆出來,繞到他身后,又是狠狠一腳,踹到他腿彎,緊接著掏出懷里的煙花筒。
金色煙花升空,將窄徑照得雪亮,落下點點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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