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從前季櫻每每提到陸星垂,總不忘了“陸家公子陸家公子”地在嘴上掛著,今兒倒是頭一回直呼其名。也不知是給氣得顧不上講究這個,還是因著他的屢次相助,漸漸不拿他當外人。
“這也不是心急就能成的事。”
想了想,阿妙便又勸:“就算是今日能有所收獲,最快也得等到明早才能有消息。陸公子為人處事一向穩妥,他又是個有真本事的,姑娘且安心休息一晚,若是一味心急,吃不下睡不著,把自個兒身子拖垮了,豈不反倒叫壞人稱了心?”
“唔。”
季櫻答應了一聲,抬頭看她,仔仔細細打量,目光將她整張臉描摹了一個遍,冷不防出聲問:“你是誰?”
阿妙一怔,隨即翻翻眼皮:“怎么,這會子已經病了?”
“我見你小嘴叭叭挺能說,與平日大相徑庭,還當你是被精怪附身了呢!”
季櫻輕笑,此番好歹眼睛里也染上了些許笑意:“喏,你后頭這句一出,我不就曉得了,還是我的阿妙。”
稍停了停,她便輕嘆了一聲:“行了,即便有心事,我也不可能吃不下,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可能的,你何必操心?中午便沒吃,眼下真個餓了,你去大廚房替我多要兩樣,我這便去沐浴了。”
說罷,接過她手里的衣裳,抬腳進了沐房。
這一夜,大抵是因為白日里疲乏的緣故,季櫻倒沒失眠,在床上略翻了翻,便也迷迷瞪瞪睡了過去,隔日一早,人還迷糊著,便被阿妙從床上提溜了起來。
“陸公子把人給帶回城了。”
季櫻眼睛還沒睜開呢,聽了這話,還反應了一下,爾后便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真逮著了?”
這人辦事果然很靠譜,效率也很高呀!
“是。”
阿妙點點頭:“因怕打草驚蛇,陸公子只讓人來給帶了個話,現下人還在他手里。請姑娘拿個主意,把人帶去何處合適?”
此事還真是有些難,季櫻抱著被子犯了會兒糊涂,咬咬唇:“我除了家里,連個去處也沒有,當真是…不若這樣,讓他把人帶去聽琴巷,流光池的后院有雜物間,先把人在里頭關好,同董掌柜打聲招呼,我隨后就到。”
雖說是做女子生意的地方,實則并不該讓男人隨意進去,但事急從權,后院一向是不待客的,來來往往的皆是伙計,雖不是長久的辦法,總歸算是個容身之處。
阿妙跟著也咬了咬唇,垂著頭琢磨了一會兒,心里也清楚,實在是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地方了,只好應下,急匆匆地出去了。
季櫻這廂便飛快地跳起來洗漱更衣。今日在季老太太跟前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只說是要去鋪子上瞧瞧生意是何情形,季老太太自然無有不依,痛痛快快地放了她離家。
馬車一路疾奔,也并不避著人,大大咧咧地入了聽琴巷,還不等停穩,季櫻便飛快地跳下馬車,三兩步沖進流光池。
約莫是曉得她要來,董鴛這當口正候在柜臺邊,一臺眸見季櫻急匆匆地來了,忙就一把拉住她。
“這是怎么了?”
董鴛壓低了聲音:“那位陸公子,我看是見過的,便將他放了進來,可他手中,還抓著個人吶!那人…”
論起做生意來,董鴛干脆利落,十分叫人放心,可到底她自小活得安穩,沒見過甚么兇險,此時回想起陸星垂將那人帶來時的情景,不由得一個寒顫,嗓音又更低了兩分:“你是流光池的東家,你辦事沒有我置喙的余地,但…再怎么說咱們這兒也是做買賣的地方,眼下時候尚早,暫時沒有客,可如今是旺季!這要是真出了岔子,回頭只怕鋪子都受牽連!”
“我理會得。”
曉得那看守何氏的人被拿住了,季櫻卻是定了心,當下一手按住她肩膀,出聲安撫:“你說的我都明白,若不是實在尋不到旁的去處,我也不會把人領到這兒來。此事于我十分緊要,你只叫人把通往后院的那扇門把嚴實了,不叫任何人進來,那便出不了大紕漏。不僅是客人,就連伙計,在我離開之前也不許過來,你自個兒也別來。”
“怎么,信不過我?”
董鴛眉頭一皺:“這無妨,你的事我不打聽…”
“不是信不過,是不想你牽涉其中。不管這事兒最后如何發展,只要你一無所知,便沾不到你身上去。”
季櫻語速快,話卻說得清楚:“此番給你添了麻煩,還望你替我打點著些…”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那起不通情理的人。”
董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就把她往后院趕:“趕緊去,余下的你就別管了,既交待給我,別說是人,就連只蒼蠅都飛不到后院,你放心。”
季櫻這才算安了心,也沒再與她多說,快步踏進后院中,一抬頭,就見陸星垂立在院子里那棵大樹下。
昨夜要逮人,想來他必然一宿沒睡,這會子瞧著,精神頭卻還不錯,只是眼下不可避免地起了一曾淡淡的青黑,下巴上胡茬子也冒了出來,人看起來,多多少少憔悴疲乏了些。
若不是為了幫她辦事,他大可不必這樣勞累,季櫻心下有些不忍,然而此刻,卻也不是噓寒問暖的時候,她便徑直上前,開口就道:“人呢?”
陸星垂低頭看她一眼,面色平淡如水,沖著雜物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暫且捆在里頭,幸而你這流光池的雜物房沒有窗,我也就不必在跟前守著他了。”
季櫻松了口氣,喘勻氣息,小聲嘀咕一句“這雜物房里所有的東西,怕是都不能要了”,緊接著便沖他點點頭,抬腳走了過去。
因著陸星垂人就在后院中,這雜物房的門并未上鎖,只將鎖頭晃晃悠悠地掛在上頭。季櫻冷了臉,一抬開門,迎面,只見地上伏了個人,手腳皆被綁得結結實實,人瞧著卻完好無損,除了撲騰得一身是灰之外,頭臉連塊油皮都沒蹭破。
興許是聽到動靜,那人掙扎了兩下,勉強抬起頭來。
瞧見季櫻,頓時扯開喉嚨嚎叫起來:“三小姐我知道錯了,三小姐您饒了我這回吧!”
季櫻眸光一寒。
這個人,她在季家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