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活生生的人被關在屋里三四天,周遭會是個什么情形,實在不必多說了。
桑玉這么個大男人,也算是見過風浪的,尚且一進屋便忍不住擰眉捂住鼻子,那廂季櫻和陸星垂卻好似壓根兒什么都沒聞到,一個三兩步沖上前去,把何氏從地下扶起來,另一個徑直繞到背后,動手給何氏松綁。
大抵是也覺得自己這反應太不爺們兒,桑玉沖著外頭猛吸幾口氣憋住,再想過去幫忙,卻發現好像沒什么能插手的了,不由得摸摸鼻頭,原地呆立了一會兒,訕訕過去拾起地上摔碎的碗。
先前他們在屋外聽到的那一聲脆響,應當就是這只碗發出來的。
“去灶房兌點淡鹽水來,也不必燒水了,直接用井水就行,這會子講究不了那么多。”
季櫻將何氏口中塞著的破布扯出來,怕傷著她,動作格外小心。又擔心她下巴脫臼,特意把手伸過去托了托,覺著應該是沒事,稍稍松了口氣。
這當口,陸星垂已是替何氏松了繩子,大致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的傷,抬頭見季櫻在看他,很意外的樣子,略一愣怔,倒也坦然:“這個時候實在沒必要考慮男女之別…”
“我不是意外這個,我是…算了,先不說。”
季櫻擺了擺手,低頭去看何氏:“她情況如何?”
“皮肉傷不少,兩條胳膊長時間捆著,骨頭很可能嚴重扭傷,瘀腫更是在所難免。但好在她身子壯健,此番算是扛住了。”
陸星垂沉吟著道:“然而我到底不是郎中,具體情況,還是得請人來瞧過方才清楚。”
說著他便低頭去看奄奄一息的何氏,試探著問:“你可能開口?何人將你…”
“讓她先緩緩,不急。”
季櫻拉了他一把,回頭見桑玉進來了,順手就把水碗接了過去,將何氏的腦袋抬高一點,小口小口往她嘴里喂水。
這何氏身子壯大,她扶著實有些吃力。陸星垂看了看她那只努力墊在何氏腦后的手,把自個兒的手臂伸了過去,推開季櫻那條實在不夠看的小胳膊,穩穩當當托住何氏的頭。
很奇怪,說起來,蔡廣全兩夫妻至少在三四天之前就不知所蹤了,若是從那時起,何氏便一直被綁在屋中,無水無食,身體情況應當已經相當兇險。然而此刻,假使忽略掉她身上的那些外傷,她看起來也只是有些輕微的脫水,情況并不嚴重。
是她被關在家中時間尚短,還是有人看著她,至少保證她不死?
“廚房里沒有任何吃食,連粒米也沒有,明顯是刻意為之,東西全被收走了。”
桑玉立在房間門口,若有所思道。
“先把人帶回城里去。”
季櫻卻暫且沒工夫討論這個,不假思索道:“這村里的郎中我是曉得的,醫術稀爛,心術不正,指望他,只怕人原本沒事,都要被弄出大毛病來。”
她剛來的時候,蔡廣全和何氏給她下那種致人昏睡的藥,若非這村間郎中相助,怎么能那么精準地掌握藥量?
前事她可以既往不咎,但這種為了點銀子便違背醫德的郎中,決計不可能再從她手里賺到一個子兒。
那廂桑玉還在遲疑,似是在考慮該如何安排這一行人的坐車問題。季櫻卻是已霍地站起身來,預備隨便去掏兩件衣裳給何氏帶上。
然而她連一步都沒邁出去呢,裙角冷不丁被人一拽。
低下頭,只見何氏費力地微睜著眼,一只手死死地攥著她的裙子。分明已這般虛弱,手勁卻依舊大的很,她掙了兩下,居然沒能掙開。
“丫頭,救救你表叔啊…”
何氏嗓音嘶啞,仿佛用了全身力氣,才勉強發出聲音,又由于神智不清,全然忘了如今的季櫻與從前那個“丫頭”已完全不同,一開口,就是從前的稱呼。
她手抓得實在緊,季櫻動彈不得,又不敢使大力氣傷著她,唯有重新蹲下身,蹙眉:“你這一身傷得馬上醫治,過會子吃了藥,若是能開口說話了,咱們再…”
何氏“嗚嗚嗚”地強烈反對,拼命扯著嗓子:“我能說,我現在就能說…”
說著話眼淚就出來了:“都、都好幾天了,再不救他,怕不趕趟了…”
季櫻沒了法子,看看陸星垂,終究是依了她:“你說吧,盡量簡短,說重點。”
何氏簡直是迫不及待地立刻開了口。
三四天前——確切地說,正是季家人從山莊回來的那日,大上午的,便有人尋到蔡家來,兇神惡煞的足足三五個人,一開口,便打聽季櫻的事。
自然,都找到這里來了,必定不是為了那些個尋常事,這幾人倒也開門見山,徑直便問季櫻的身世。
如今這位季三小姐,當真是季家的孩子?
你家從前養著的那個跟季三小姐模樣極其相似的女孩兒,又是怎么回事?
幾個月前,死掉的那個到底是誰?
個個問題切中要害。
蔡廣全慣來是個狡猾的,一開始,只管同他們打哈哈兜圈。然而這幾人實在沒什么耐心,見他不肯說實話,便動了手,口中稱“你不說,自有人有法子慢慢讓你說”,不由分說帶走了他,卻將同樣被狠揍了一頓的何氏綁著鎖在了家里,不給飯食,只每兩日打發個人來,給她喝兩口水,算是吊著命。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在威脅蔡廣全:再不好生說,我們連水都不給了,到時候看你老婆是先渴死還是先餓死,你就等著給她收尸吧。
如此,就過了三四天。
那幾個人,何氏一個都不認識,并且從蔡廣全的反應來看,應當也是頭回見。蔡廣全被他們帶走,就再也沒了音訊,這幾天何氏發了高熱,時睡時醒,頭先還是被季櫻那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驚醒過來,這才拼命掙扎著將擱在床尾的水碗撞翻在地,發出了聲響來。
“也就是說,今日本是該來給你喝水的日子,那人卻還沒來?”
季櫻迅速抓到了重點。
回城那天,孔方是和季家人一起下的山,來辦事的人里不可能有他,但這些人一定與他有關。是不是只要在這里等等,就很有可能找到此事的罪魁禍首?
陸星垂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一事不明,將她綁在家里——”
他指指何氏:“豈不擎等著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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