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在季蘿腦袋上胡嚕了兩下。
“就算沒有今日這出,大伯娘也是一直將這一筆穩穩當當扣在我頭上的,這叫虱子多了不癢。”
她轉頭對季蘿道:“二姐姐只管放寬心,我心中是有成算的,你只想想,這都多少次了,大伯娘可有從我這里討到半分好去?”
“倒也是。”
季蘿點點頭,稍稍松了口氣,看她一眼:“可我還是擔心…”
“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季櫻眸色一壓,沖她露出個陰惻惻的笑:“我這人可記仇了,頭先兒二姐姐掐我那下,我直到這會子還有點疼呢。我看也別等吃過飯了,橫豎我也不餓,不若現在咱們便回竹排屋去,二姐姐也嘗嘗那滋味?”
“我不要!”
季蘿吃了一嚇,忍不住又想笑,扭頭拔腿就跑,都跑出去十來尺了,偏又站下,回身對著季櫻笑得可愛又無辜:“三妹妹快些呀,折騰了這許久,過了飯點兒,我早餓了,有什么事兒,吃完了飯你在慢慢跟我算可好?”
“我就來。”
季櫻答應了一聲,也沖她一笑。
今日若不是季大夫人死活拉著她表態度,她原用不著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有句話季蘿說得沒錯,今日之后,只怕季大夫人是更要將她恨進骨頭里了。
不過,或許這也是件好事。
自打她回到季家,這一樁樁一件件,季大夫人怕是早憋在心中攢成一股大火了,此番又添一勺油,十有八九再憋不住,必要生事端。她只管候著便是,到那時,也算是個了斷了。
從偏廳離開,季大夫人并未去用飯,而是徑自回了自個兒的住處。
他們大房占了幾間大屋,十分開闊疏朗,是整個山莊后院最舒坦的所在。這當口其余人都在前頭陪著許家人一塊兒吃飯呢,四下里只得她一人,她舉步進了屋,一抬腿,便將桌邊的圓墩踢翻,回過頭,陰著一張臉問跟著她的婆子:“孔方人在何處?”
這婆子是她從娘家帶來的,自小看著她長大,見她如此,忙上前蹲下身看她的腳,一臉心疼:“已是與他招呼過了,想必片刻便來——您這又是何必,那東西是個死物,您這么踢上去,疼得還不是您自個兒?”
“那丫頭我一根汗毛都動不得,難不成連個死物,我都不能踢上一腳了?”
季大夫人咬牙恨恨道:“好個黑心的奸滑東西,幾次三番算計我,她真當老太太護著她,便有了免死金牌了?”
說罷又是一拳捶到桌面上。
婆子心驚膽戰的,慌慌張張托起她的手:“哎呀,何苦跟自個兒過不去,您瞧瞧,都紅了!您…”
話沒說完,門上傳來剝啄聲。
她趕緊過去打開了,就見孔方站在外頭,模樣極警惕。
“夫人等了好一陣兒了。”
婆子連忙將他讓了進來。
“怎地這么久?”季大夫人皺著眉沒好氣道,朝那婆子一指,“你出去外頭守著,有什么動靜立刻來回我。”
待那婆子出去,料想她已是走遠,這才寒聲問:“應之那邊,你可打聽到了,究竟因何而起?”
“是。”
孔方極有禮地弓著背,點頭應道,只是一開口,卻有些猶豫:“說來也是小事,莊子上有個頗有幾分顏色的丫頭,二公子…瞧中了,那丫頭也是半推半就…卻不想,她原是已許了人家的,她那未嫁的夫君是塊爆炭,曉得此事,便打上門來,二公子不是他對手,這才…”
后頭的話便不大敢說,給咽了回去。
“這混賬!”
季大夫人氣得愈發厲害,又是一拳捶向桌面:“老太太已是明說了要徹查此事,倘若這因由叫家里人曉得了,便又是一樁錯處,只怕他從今往后,都再不必回家了!”
說著便抬眼看孔方:“可有法子將消息截住?”
孔方有些為難:“這…”
“罷了罷了。”
季大夫人也沒在這事兒上糾結,一揮手:“大不了,到時候我再費些口水就是了,只要沒人礙事,便在我掌握中。”
到底沒忍住,沖著孔方抱怨:“你說他真就這樣不長進,跟他爹一模一樣,竟是半點沒學到我的好處!”
孔方喏喏不敢則聲。
說到這個,她倒又想起來了:“那個酒鬼,可安頓妥當了?”
“是。”
孔方忙點頭:“茶館已是嚴令禁止他再去,實則就算不禁止,人家也不會再放他進門。只是這事,已是過去了有些時日,我跟茶館的人打聽過,實是沒人記得是否見過三姑娘。”
“一個冒牌貨罷了,虧你還三姑娘三姑娘地叫著。”
季大夫人面上露出點鄙夷來,語氣稍稍緩和了些:“她滿腦子都是鬼主意,即便那日真個去了,也必會想辦法掩藏形跡,你查不到,也怪不得你。只咱們多少得防著些,明日你便下山給那酒鬼另覓一住處,省得那死丫頭順藤摸瓜。”
孔方便又應了聲是。
“哼。”
季大夫人眼中寒光更盛,將手中的帕子擰成一團掐進掌心:“那個冒牌貨,當真不知好歹。我本看她可憐,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不曾拆穿她。她若是個乖覺的,自當謹小慎微,聽話些才好。呵,放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偏要到我跟前來耀武揚威,那我便讓她這夢醒了罷!”
說著,招手將孔方喚至近前,低低地吩咐了一通。
另一頭,季櫻與季蘿兩個去了擺飯的小廳,迎面只見陸星垂和許千峰兩個立在門口,看樣子,應是已經吃過了,卻不知何故還未走。
“喲,小櫻兒來了?你家那事兒解決得咋樣,有沒有又將你牽連在內?”
大老遠許千峰便扯著他那大嗓門嚷起來,引得不少仆從看過來,有些知道內情的,臉上便顯出兩分尷尬,他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照舊大大咧咧。
陸星垂瞧著便要比他沉穩許多,不曾忙著說話,先朝季櫻臉上張了張,隨即便是一怔:“眼睛怎么腫了?臉上也是…”淚痕未干的樣子。
季櫻抬頭沖他神秘兮兮一挑眉:“我哭了。”
見他笑容瞬時斂去,便又是一笑:“我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