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將湯擱在一旁的幾上,替他盛了碗出來。
“多謝母親。”謝丕起身來到跟前,在椅子上坐下,端起碗嘗了口。
“在崔家可有短缺?今兒個回來還得回去不?能待幾日?”
謝夫人說著,悄悄走到書案前,“亂七八糟的,也不曉得收拾下。”
謝丕發現,想要阻止時,已然來不及。
他放下湯碗,幾步上去,“母親…”
“我瞧瞧,是個什么東西,讓你藏的跟個寶貝似的。”謝夫人拿著帕子笑道:“女兒家的東西,哪里來的?”
這帕子還是上好的云錦料。
謝丕想要拿回,可謝夫人哪里能如他的愿,不回她,謝夫人是不會罷休了。
他抿了抿唇,只好道:“撿的。”
“撿的?”謝夫人冷哼,“你何時會撿姑娘家的東西了?還不快如實招來?”
她面色慍怒,實則心里頭已經激動得不行。
兒子開竅了,竟然會藏了女兒家的東西,是哪位姑娘,她可得好生哄著,不能讓人跑了。
哪怕身份低些,她也認了。
謝丕垂下眸子,不愿意開口,瞧他這般,謝夫人冷哼,“你近日都在崔家,莫不是崔家哪個丫鬟的?”
見他沒反應,謝夫人明白,對方不是下人,想到這里,她眸子一亮。
“難不成是崔二姑娘的?”謝夫人驚喜,門當戶對,雖說對方年紀小了些。
可,據她所知,崔家二姑娘也到了擇親的年紀了,他們家多等兩年也無妨。
“母親莫要亂說,兒子與崔二姑娘并無干系。”謝丕冷了臉,將她手中的帕子抽走。
“誒…”謝夫人想要拿回,卻只見謝丕已經揣在了懷中。
她有些可惜,又想到不是崔家二姑娘的,也不是丫鬟的,還能是誰的?
“究竟是哪兒來的,總該說說吧?你若喜歡,便是身份低些母親也認了。”
謝丕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子,低低道:“身份…不低。”
謝夫人心中歡喜,“既然如此,為何不肯說?你不說,母親如何替你去提親啊?”
“母親別問了,我…”謝丕撇過臉去,神色落寞,“我怕是與她無緣的。”
“這話怎么說?”謝夫人急了,“你是擔心那事兒?都是巧合罷了,我才找空無大師算過的,不會再出事兒了。”
謝丕張了張口,搖搖頭,“不…”
謝夫人嘆了口氣,心中苦悶,自家老二這婚事當真是一波三折,當真教她心力交瘁。
若是能安安穩穩娶回個媳婦兒,她愿茹素三載。
“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你究竟是看上了何人,你給母親說,只要未成婚,母親都給你求來!”
謝夫人發了狠話。
兒子若真喜歡上了人家,她必然是要替他籌謀的。
雖說名聲不好,可謝家也是一等一的權貴望族,便是威逼利誘,她也要替兒子完成所愿。
“她是未成婚,可,卻是定了親的。”謝丕長長的眼睫覆下一片陰影,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謝夫人正因著他這句話怔楞,回過神后,艱澀道:“未成婚,卻定了親事,你、你說的不會是…崔大姑娘罷?”
謝丕頓了頓,抬眸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反駁。
見此,謝夫人哪里還不曉得。
她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噎得眼前發黑。
是誰不好,怎的偏偏是崔大姑娘,她哪有這個本事,把人家搶過來。
崔家和王家怕是都能撕了她!
“兒啊!要不…咱換一個吧?”謝夫人苦聲道。
崔二姑娘也成啊!即便自家老二名聲不好,她有的是法子慢慢磨得他們同意。
原以為以兒子的脾氣,不大會松口,可不曾想他竟真的應了。
“我這樣的人,確實配不上她。”謝丕說道,淡淡地笑了笑,“母親不必擔心,我從未奢求過。”
說完,他回到書案后坐下,不再看她,“兒子還要忙,母親回吧!”
謝夫人被堵的心里不是滋味,眼眶發熱,這話不是戳她心窩子嗎?
就著燭火,她看著書案后的人,豐神俊秀,姿容絕代。
論家世,論才學,從不輸旁人,就連圣上都頗為贊賞。
只這婚事上,成了眾人詬病的存在,不然,他哪里會不如人家。
拋去旁的,王家小子又如何能與自家兒子相比?
她緊了緊手掌,遂將已冷掉的湯碗又端走了。
聽到門聲輕微的響起,謝丕沾著墨的筆頓了頓,落下最后幾個字,再抬眼,眸中已是一片深色。
他擱下筆,又拿出了那塊帕子,指腹在帕上繡的梧桐花上撫過。
眸色微冷,“那樣的人,怎配得上你!”
腳步一深一淺地回到上房,謝夫人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心中酸澀苦悶。
瞧了她好幾眼,謝遷有些忍不住了,“嗯哼,我的湯呢?怎么不給我端碗過來?”
謝夫人正想著事,被他打斷,當即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兒子的事不過問也不急,一天天兒的,除了朝政就是朝政,你還能作甚?”
“我…”
“我什么?沒見著我在想事兒?”
謝遷被這一通指責怒罵整懵了,他咽了咽口水,揣手縮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覷著她,不敢再說話。
發泄了番,謝夫人心中的憋悶總算好受了些。
想起謝丕的事,又覺酸苦,她著實不忍心看兒子求而不得。
他這般優異出色,自小便自律嚴謹,從未求過她什么,要過什么,教人極為省心。
如今頭一回跟她說有了喜歡的女子,卻還是旁人的。
如何能甘心!
她嘆了口氣,看向謝遷,“你說,我瞧著可像惡人?”
“你哪里像了,你本就是…”謝遷見她目光幽幽,立即改口道:“本就是最善良不過,莫要妄自菲薄,我不許!”
他正色道。
謝夫人點點頭,松了眉頭。
罷了,不試試怎知不行,雖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可為了兒子,她寧愿試試做這一回惡人。
若成了,她愿茹素三載供奉菩薩,以求減輕罪過。
若不成,她也算盡了力,只怪真的有緣無分。
強求不來!
“你覺著,崔大姑娘如何?”想通了后,謝夫人淡淡問道。
心中思緒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