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在教堂的一間竹樓醒來時,三名牧師在他床前竊竊私語,守門人抱著膀子,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口。在不遠處的教堂,傳來了教徒虔誠的吟誦聲。屋子里的光線有點強烈,照得皮克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這時,他一藍一黑的瞳孔迷茫恍惚一片,之前的暴戾氣息已然消失全無。
他看見牧師們穿著牧師白袍,頭戴鑲有白玉、夾著長長白羽的牧師帽,站在午后陽光的照射之下。金色陽光似乎在他們的臉上閃爍著神性光輝。
“聽消息說主教大人將在下午歸來。”胖牧師伊林對著一個叫做菲昂斯的牧師這樣說,“他最討厭別人進入他的竹樓了,更別提來這里睡覺了,現在這個屋子滿是血腥味和藥渣的味道,就算我們現在把這個小子抬出去,主教大人也一定會發現的。他一生氣肯定會扣押我們的薪資,畢竟主教大人已經很久都沒找到借口扣錢了。那真是一個吝嗇的家伙啊。”
菲昂斯牧師的體型與他旁邊的伊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又矮又瘦,站在胖牧師伊林旁邊,活像個沒有發育完全的小孩子。
他認為伊林牧師說話向來添油加醋,但主教大人的吝嗇卻是無可否認。他暗暗想著,主教大人是一個連一枚銅幣都要斤斤計較的家伙,而且還有嚴重的潔癖,如果讓他知道有人住進了他的竹樓,他的臥室,確實會炸毛。
而且這個叫做皮克的家伙還是一個約德爾曼人,不知道主教大人看到眼前的景象會作何反應呢?“我們還是把這個小子叫醒吧,”菲昂斯想了想說,“先讓他去托羅的竹樓里躺一會。”
剛剛坐到椅子上的高瘦牧師愣了一下,“去我竹樓里?”他撓了撓腦袋說道:“我養的鸚鵡怕生人的,你知道的,如果你不想讓它像個被侵犯的小夜鶯,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那就送去伊林牧師那里。”菲昂斯說。
頓時,胖牧師的腦袋搖得像是一個撥浪鼓,“菲昂斯,我害怕他啊,”胖牧師摸了摸胖臉,畏懼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這個小子在咱們教堂養傷的時候揍過我。我可真是怕了他了。”
“那就去我的竹樓!”菲昂斯最后做了決定,“雖然我也有點潔癖,比較討厭血的味道,但總比面對主教大人的怒火好點。”
“你們做好決定了嗎?”守門人這時走了進來,沉聲說道:“你們也不用太怕主教大人,他這次提前回來肯定有重要事情,哪里會管你們的閑事。”
“好吧,那就就先把他送到我屋子里去吧。”菲昂斯說道,“盡量別把他身上的血弄到我床上。
“哦,”守門人說道:“我必須告訴你們一件事情,就在你們剛剛討論的時候,主教大人已經回來了,剛剛去了席恩牧師的竹樓。”
“哈?”三個牧師瞬間傻眼,胖牧師伊林驚慌地說:“主教大人沒有先去教堂嗎?”這三個牧師在信徒們誦唱圣歌的時候偷偷跑出來的,這時本應該在教堂值班。聽到主教大人已經回來了,都是一臉的震驚。
“他如果先去教堂的話,看見你們不在,一定會先來抓你們。”守門人粗聲說道,“所以,你們趁現在跑回去應該也來得及。”
“那…”菲昂斯最先走出了門,回頭囑咐道,“那這個小子就先交給你啦。”
隔壁的一間竹樓內。
席恩牧師端坐在椅子上,他今天也穿上了牧師袍,帶上了牧師帽。“主教大人,”他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其實不必急著回來,和平小鎮的教堂比較蕭條,交給那幾個年輕人去折騰就好了。”
屋子的中央,站著一名紅袍男人。只見他的身材極為高大,身高至少有六尺,面容剛毅冷峻,頭頂上的金色短發如鋼針般根根豎立,年歲在五十左右。“老牧師,”他看著老牧師眼睛上的白色紗布,嘴角抖了一下。“我很好奇是誰讓你使出了時間魔法,難道約遜城的魔法波動是你弄出來的嗎?”
老牧師沉默。紅袍男子卻是直接否定了自己:“不對啊,我在約遜城的附近聞到了火元素的味道,明明有人使用了大規模的火系魔法。可是大陸上的魔法元素已經枯竭一千年了,即使還存在著少量的魔法師,他們除非獻祭自己或者別人生命,不然哪里能用出這么強大的火系魔法呢?”
席恩牧師依舊是沉默不語,紅袍男人忍不住了。“席恩,”他沉聲說道:“告訴我,你都知道什么?”
終于,席恩牧師嘆出了一口氣。“主教大人,”他說,“您應該心知肚明的,又何必來試探我呢?”
紅袍男子眼前閃過了一抹陰沉,只見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席恩,你已經喪失了精神力,又何必再這樣故作神秘,把你看到的告訴我,我可以留你在這里養老。”
“我看到的?”老牧師苦笑,“我已經瞎了,我還能看到什么啊?”
“席恩!”紅袍男人突然怒吼,“你已經自廢了精神力,你還有什么憑仗跟我這么說話!外面那三個蠢貨是你的徒弟,也只有那個胖家伙開啟了一點精神力,另外兩個完全是廢材!還有,在我屋子躺著的那個約德爾曼小子身上有著不屬于他年齡的精神力,所以,他明顯和你也有著特殊的關系。如果你再不交代,我現在就出去把他們都廢掉!”
面對主教大人的怒吼,席恩卻是一直不動聲色地坐在那里,當他聽到約德爾曼這四個字的時候,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敢么?”他說,“你不敢的,你或許可以欺負欺負外面那三個蠢家伙,但是你敢去找那個約德爾曼小子嗎?想必你已經用精神力查看過他的身體了吧,我猜,你一定用預言術去測探過他的未來,你看到了什么呢?是不是一片混沌?你敢走進那片混沌中去嗎?”
房間里突然陷入寂靜。
紅袍主教的臉上變了,無疑,席恩牧師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那一片混沌是什么?”他喉嚨涌動,咽下了一口吐沫,沉吟了好長一頓時間,才繼續問道:“為什么?他的未來為什么是一片混沌?這不可能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未來,我的預言術可以看清未來三年的光陰,為什么在他身上,我只能看到了一片混沌?席恩,告訴我,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席恩牧師將手搭在了桌面的通用神典上,干枯的手指在其上摩梭,“看不到才是恐懼的吧,”他緩緩說,“你可以用預言術查看一下我的未來,你會加更恐懼。一切都在轉變著,一切都變成了迷霧啊!我勸你現在就離開和平小鎮,離開北方。”
紅袍主教遲疑地瞇起了眼睛,只見他在屋子里輕輕地向著老牧師踱了一步,嘴唇微動,仿佛有符文咒語無聲地從他口中念出,下一刻,他的明黃色瞳孔被一片充滿了光明意味的白光覆蓋。
這可以說是魔法,也可以說是光明神跡,普通人并看不到,有一股混黃之氣在老牧師的頭頂飄蕩著,而在紅袍主教的眼中,那混黃之氣卻是近在眼前。一股精神力觸角從他的身體中蔓延而出,向那混黃之氣飛去,然而,仿佛猶疑般,那股黑色的精神力觸角卻又在昏黃之氣的面前停了下來。
老牧師輕輕微笑:“我說過,你不敢的。”
仿佛在猶疑著,似乎做了一番掙扎,最后,紅袍主教的精神力觸角還是沒有探進那股混黃之氣中,而是重新收進了他的身體。下一刻,他眼中的白光消失。“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未來?”他喃喃問道:“為什么你的未來也變成了一片混沌?”
“混沌嗎?那就對了,”老牧師輕輕翻開了通用神典,那頁神典中沒有任何的圖畫,最下面只有一橫小字,他蒼老的手拂過了那行小字,對著紅衣主教說道:“如果你去和那個小子說上幾句話,你會發現你的未來也會變成一片混沌啦。看不見自己的未來才是最讓人恐懼的吧。所以我剛剛勸你,離開吧,離開北方。”
“離開北方嗎?”紅衣主教是和平小鎮教堂的話事人,同時也掌管著海吉維·亞克爾男爵另外兩處城市的教堂。這是國王陛下最新指定的管理方式,一名主教負責一名貴族的領地。“我在和平小鎮還有事情要做,等那件事完后,我會離開這里的。”紅衣主教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走到了鋪滿花卉的陽臺,他看見了三個牧師匆匆離去的背影。
“主教大人,”席恩牧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旁邊,輕輕轉頭,仿佛在用那雙被紗布覆蓋的眼睛欣賞著一切,“既然你已經選擇了王室,就請不要再管教堂里的內部事務了,國王陛下交給你更為重要的事情了,不是嗎?”
紅袍主教盯著那雙被紗布覆蓋的眼睛,這一刻,他產生了一種感覺:這個老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難道他在隱藏實力?他最后瞥了一眼老牧師的面孔,從他那張皺紋密布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想法。在自己眼中,失去了精神力的老牧師已經成為了一個廢人,他這樣想著。而在老牧師的眼中,我這個紅衣主教定然是一個拋棄光明之神,投靠王權的背叛者。
“我做什么還輪不到你管,不過你放心吧,我不會動你那三個蠢徒弟的,他對我一點威脅都沒有,”他冷哼了一聲,眼神里顯露出一抹陰翳,“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在未來看到了什么?”
“你已經問過我很多遍了…我說過,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瞎子,什么都看不見。”老牧師輕輕搖頭。
紅衣主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突然搶過了老牧師手中的通用神典,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混蛋!你就是個老混蛋!”他罵完,憤怒地斜睨著老牧師,拳頭死死攥緊。
倏然,他感覺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向外望去,只見守門人站在花園之中,默默地看向這里。
“真相就在你手里,卻被你親手仍開,”席恩老牧師說,“又何必問我呢?”他艱難地彎腰,撿起了地面上的通用神典。
紅衣主教緩緩回頭,只見老牧師輕輕抬起了手,捏住了陽臺上的一顆植株,手指輕輕用力,白色、黃色的花粉從他指間紛紛揚揚地飛了出來,又凝聚在半空中遲遲不散,仿佛一片迷霧,又似一片混動。
老牧師輕輕地拂過那片凝聚在半空的花粉,說:“不過我還是想好心地提醒你一句。不要去和他說話,或許只需要一句話,他就能把你帶進混沌之中。這句話是我對你的唯一勸誡,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