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肥料和糖
“小心！”
隨著其他惡魔們的大聲嘶喊，弗萊世和喬治早就已經是跳到遠處的屋頂上，膽戰心驚地看著那團火流星。
只見它在半空中仿佛失去了準心似的不規則運動，最后直接砸在了這兩頭惡魔剛才站立的地方。也是一直到現在，弗萊世和喬治才能夠真真切切地看到這團火流星究竟是什么東西。
那是一個巨大的用鐵塊做成的桶，桶的后面又拉出了一根鐵管，鐵管的末端有著像是燕子似的尾翼，只不過其中一個尾翼已經斷了。而當鐵桶撞擊地面的時候，卻能夠明顯看到鐵皮已經破裂，一些東西從里面流了出來。
那一邊，戰斗還在持續，遠遠地不斷有爆炸和元素槍的聲音傳來。
但是這一邊，弗萊世可不敢就這樣貿貿然地沖上前去。他等待了片刻，確定這顆火流星不會直接爆炸之后，這才從屋頂跳下來，慢慢地摸了過去，用鼻子聞了聞，確認了片刻之后，才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觸摸了一下那從鐵塊桶中了救出來的物質。
“那是什么東西？”
喬治也是跳了下來，問道。
弗萊世一甩手上那些黏糊糊的東西，咬著牙說道：“是肥料和糖，那些人類把肥料和糖混合了起來，塞進這個大鐵桶內，然后再在內部放置一枚小小的魔力結晶。之后，再通過這根鐵管延伸到后面，在末端塞上一團布或是紙堵住，讓布或是紙上滲透這些肥料和糖，稍稍流出來一點。這樣，只要在這東西的屁股后面點上火，這個東西就會如同火球術一樣地向著前方飛出去。而且從力量上來看…”
此時，又是一聲巨響傳來，弗萊世轉過頭，只見又是一枚火流星拔地而起！在火流星的前端卻是頂著另外一名惡魔將領。
只不過這一次，這名惡魔將領卻沒有能夠等到火流星重新落地，而是在半空之中，那火流星的鐵桶部分就轟然炸開，巨大的火焰仿佛在這圣夜祭的天空之中綻放出了一團最為絢麗的花火，把一切的罪惡與積雪全部一掃而空！
“從力量上來看，等到火燒到這個鐵桶內部，配合不斷撞擊而散發元素能量的魔力結晶，就會徹底點燃這些肥料和糖，最后，就會產生那樣的效果。”
不僅僅是弗萊世和喬治，連帶著四周那些還有自由意志的惡魔們現在也都是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那可怕的煙火逐漸落幕，看著那已經被扎成碎片的惡魔身軀無力地飄落。
而在那城區之中，戰斗的聲音卻像是一點都沒有因此而減少，各種各樣的火流星仿佛不要錢一樣地隨意揮灑，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球！這座海澤省的首都，作為最為繁榮的巨洋城，現在卻是在那些人類的攻擊之下逐漸演變成了一片火海！燃燒的城市更是讓這個本該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明亮的如同白晝！
“怎么會…怎么會？！”
旁邊的一名惡魔看著那邊熊熊燃燒的戰區，明顯是有些驚呆了——
“人魚軍…就算他們有元素炮，但那東西不應該數量稀少嗎？他們就算能夠制作元素炮，也不可能制作那么多數量啊！而且元素炮發射一次之后就會太熱需要冷卻…他們是怎么能夠做到這種連發的？！”
這樣的問題弗萊世也回答不出來，但是作為惡魔的一員，在明明知道那邊有大量人類士兵的時候，他卻沒有一點點想要上前迎戰的意思。
是恐懼嗎？
還是說害怕？
笑話，已經變成惡魔了，竟然還會恐懼和害怕？而且，還是恐懼害怕自己以前的同類？
如果在舍棄了人類的身份之后反而會反過來害怕人類，那么是不是代表自己的選擇無比愚蠢？是不是代表自己壓根就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聰明？
這…反而比認清現實，要更加可怕了…
“不，他們能夠做到。”
不知道什么時候，喬治已經跳上了旁邊一棟教堂的高塔，遙望著遠處的戰斗。觀察片刻之后，他生怕自己變成目標而迅速跳下來，說道——
“現在那些人類已經不是用元素炮來發射了，而是使用一個三腳架在地上張開搭好，然后把這火流星直接放在架子上往屁股點火就行。如果情況實在是緊急，他們甚至還可以那一個更大的鐵桶抗在肩上，然后把火流星塞進鐵桶內，另外一個人在屁股后點火，一樣可以發射。這樣一來，他們的火力自然就比之前的元素槍要猛烈許多了。”
弗萊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問道：“可以這么做的嗎？！這樣…這樣的話，人魚軍從哪里做了那么多的火流星出來？！”
喬治聳聳肩，略微有些嘆息地說道：“很簡單，他們有專門的鍛造工廠，而且你別忘了，他們的根據地窮神山本質上就是一座巨大的礦山，有許許多多的礦產資源。在擁有元素機工廠的情況下制作這種簡易版的火流星其實用不了多少錢，把鐵打出來做成一個好像半截葫蘆一樣的桶，再用鐵打造一個圓筒從葫蘆空中插進去，這能有幾個錢？而且，他們前面幾年一直都在窮神山那塊地方搞農業，肥料和糖對于他們來說又值幾個錢？”
弗萊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甚至說不出話來了。
同樣的，四周其他的惡魔們現在也是面面相覷。
思索片刻之后，喬治攤開雙手，搖了搖頭，說道：“弗萊世先生，雖然不是我在故意滅我們自己的威風，但身為人類的他們，似乎隨時隨地都在進步。說實話，如果沒有元素機，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大規模地開采礦場，沒有元素機，他們也沒有辦法把那么多的鐵礦都鍛煉成鋼鐵，沒有元素機，他們就不可能成批量地生產出那么多用來制作火流星的材料。”
“雖然并不是我想要對精靈王不敬，但如果說我們精靈軍在面對傳統的帝國的時候擁有壓倒性的優勢的話，那么我們現在面對的，恐怕絕對不是什么傳統型的帝國，甚至不是傳統型的人類。”
“而是依靠巨大的生產能力，能夠讓一個最最普通的普通人做到可以發射出媲美大魔法師的火流星法術，讓普通人可以輕而易舉地使出類似于冰魔法師的冰之釘，可以讓普通人的行動速度遠遠超過馬車，甚至不輸給風魔法師的風行術。”
“要知道，在我們的傳統印象之中，魔法師已經屬于難得，而擁有兩種魔力親和的魔法師更是天才中的天才，享有三種魔力親和的魔法師更是可以稱得上天選之子。”
“而現在，我們就是在和一大批這樣的天選之子戰斗。這樣的場景，恐怕已經不是我們的傳統（和諧）戰斗理念能夠進行結構的了吧。”
弗萊世那張逐漸被驚訝所填滿的臉，現在則是正在逐漸變得扭曲，最后變得顫抖，但之后卻是慢慢地歸于平靜。
在他們身邊的那些惡魔們也是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些甚至開始解除了惡魔形態，恢復成了人類形態的模樣。
在沉思良久之后，弗萊世身上的雷電蜥蜴形態也是隨之解除，重新恢復人類模樣之后的他開口問道：“如果真的按照你說的方法的話，那我們應該怎么辦？我們也建造元素工廠？”
喬治攤開雙手，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在我們大多數戰士都不具備自由意志的情況下，我們就算模仿人魚軍做出了元素工廠，但天知道那些人類又會在什么奇怪的地方搞出什么創新。簡單來說，我們精靈軍就永遠都在武器上面對人類進行追趕。而想要追趕，那必然就會先被打一頓，受到損傷，不是嗎？”
弗萊世顯得有些氣惱起來：“所以呢？”
喬治苦笑一聲，說道：“所以，我們或許真的應該奉勸我們的精靈王調整一下戰略思路了。至少，將自由意志還給所有的戰士們。如果說我們的王所暢想的世界真的是那么的美好，那我相信，以我們本來就比人類強壯一頭的身軀，我們肯定能夠做得更好。至于現在…”
喬治向著弗萊世微微鞠躬行禮，笑了笑，說道：“還是讓我們先保存自己的力量，選擇暫時蟄伏，怎么樣？”
遠遠地，弗萊世依然能夠看到那邊戰場上傳來的火光。
魔王軍的那些惡魔們的痛苦嘶喊卻是此起彼伏，伴隨著嘶喊聲音的不斷退卻，那些火流星卻也是在毫不猶豫地向著那些退卻的方向攻擊。
巷戰巷戰…原本以為巷戰本來應該是惡魔們的天下！憑借著可以抵抗普通元素槍好幾次攻擊的強壯肉體，這本來應該成為一面倒的屠戮場才對。
可是現在，這場戰斗卻變成這樣的結果，實在是讓人不甘…
看到弗萊世那略顯籌措的眼神，喬治也知道，要下這個決心實在是太困難了。即便是他現在，也在冒著很有可能隨時隨地都被精靈王剝奪自由意志的可能性。更遑論現在要臨戰脫逃，保存實力，將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巨洋城徹底輸回去。
而巨洋城一旦陷落，那就意味著原本由魔王軍所統治的海澤省也是再次易主，這座本來應該成為魔王軍前進路上墊腳石的省份，這個享有最廣袤的糧田和最舒適的氣候，可以種植大量糧食的農業大省，也會就此為那些人魚軍提供源源不絕的養料，資助他們的成長。
這樣的決定，這樣的敗北，真的能夠如此輕易地就下達嗎？
“我決定了。”
弗萊世咬著牙，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先走，我要去辦一件事情。”
喬治一愣：“辦事情？辦什么事情？”
當下，弗萊世伸出拳頭打爛旁邊一棟建筑的墻壁，從里面取出兩件破舊的衣裳披在身上，恨恨地說道——
“我可以輸給我的侄兒，輸給他，是輸給弗萊世家族的自己人，是輸給我還是人類身份時候的大哥。就算當時我覺得有些難堪，但后來我還是覺得心中充滿了慰藉。”
“但是現在，我絕對不能夠允許我輸給除了我大哥和我侄子之外的一切人類！我要去找回雷霆軍的尊嚴，我要給我自己的撤退一個滿意的理由！”
說完，弗萊世也不再和其他的惡魔解釋，徑直就披著破舊衣服，向著那片戰火橫飛的方向去了。
那么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離開了自己的部隊，也離開了那個新交到的朋友羊身惡魔，現在就憑借自己單槍匹馬去找回場子嗎？
別開玩笑了，這種事情怎么可能？
自從這次的戰斗事情之后，弗萊世算是徹徹底底認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性。
作為一個人類是有局限的。
但如果作為一場戰爭中屬于惡魔那一方的自己，局限性反而更大！
在這種情況下，讓他用這惡魔之身獨自去硬碰硬那些可以手持的火流星嗎？開什么玩笑。就算是身體素質再怎么強壯，一發那么可怕的火流星直接打在身上然后伴隨著一發火球大爆炸，不死也是直接殘了，他可不會做這么愚蠢的事情。
可如果不去靠近那些人類，究竟要怎么樣才能夠復仇呢？
方法…當然早就有所準備了。
喬治跑到一條小巷內，四周看了看確認沒什么人之后，伸出手，化為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后，在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抓上一把。
他特地放松了胸口的防御，因此那四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也是就此留在了他的身上。
等到傷口中的鮮血滲透了那些破衣服之后，他才點點頭，爪子重新化為手指，雙手捂著胸部的傷口后，跌跌撞撞地推開旁邊的一棟后門，沖了進去。
“啊——！”
一進入后門，就聽到其中傳來人類的呼喊聲。
弗萊世也不管里面的呼喊聲，繼續跌跌撞撞地沖進去，隨后反手關上房門后，就癱坐在了門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
此時，屋子內的人類也是慢慢回過了神來。
這里就是剛才那間酒館的后廚，因為外面的戰斗，那些仆人和廚師們全都蜷縮在這里害怕的瑟瑟發抖。突然看到有這么一個人渾身是血地跑了進來，自然是發出了驚呼聲。
“別…別害怕…我…我不是來…傷害你們的…”
弗萊世的聲音顯得十分的逞強，他攙扶著墻壁慢慢地爬了起來，咬著牙，緩緩說道——
“請先讓我…躲一躲，之后…我就會離開…不會打擾到你們…”
那些仆人中有一個人看到弗萊世之后，在略微激動了片刻之后終于從角落里面站了起來，迎上前來說道：“你…你怎么回事？你看起來傷的好重！要不要緊？”
弗萊世的目光向著那個人瞥了一眼，就是不久前他幫忙解圍救下來的那個女仆。
當下，弗萊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沒事…別看我這樣！我好歹…好歹也算是一名雷電法師！雷電親和元素幫我抵擋了致命傷，那些卑微的惡魔想要殺我…還沒那么容易！”
女仆既害怕又擔心地走了過來，看到弗萊世胸口的血跡之后，立刻蹲下身撕下自己的裙擺，就要過來幫弗萊世包扎。
可這個時候另外一個男仆卻是立刻伸手拉住了女仆，說道：“別上當！這個人可是和那些惡魔能夠暢快聊天的人！而且，那些惡魔是可以變成人類的模樣的吧？他很有可能也是一個惡魔！”
對此，弗萊世卻是不予回應，他看了看這些躲藏著，顯得既害怕又擔心的人類，最后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個女仆的身上，向著她招了招手——
“小姐…能否請您過來一下…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女仆顯得有些猶豫，而在她身后的男仆則是再次緊抓著她：“別去！小心為上！”
弗萊世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說道：“如果我是惡魔，那你們再小心，有用嗎？如果我是惡魔，我會被那些惡魔抓傷嗎？小姐…我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還請您過來一下，我保證不會傷害你…而這些話真的很重要…我不能告訴太多人…”
看著弗萊世那副哀求和奄奄一息的模樣，女仆沉默片刻之后，終于還是甩開身后男仆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看到她靠近，弗萊世的嘴角不由得浮現起一層笑意。待得她靠近之后，弗萊世低下頭，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小姐，接下來還請您安安靜靜地聽我說話，不要說話，也不要發出聲音，更不要向我提問…我會告訴你一切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也會解答你的疑惑，或許你在聽了我的解釋之后還會有更多的疑問，但請您原諒我，那已經是我能夠告訴您的極限了…可為了能夠拯救人類，為了擊敗那些殘忍的惡魔…還請您能夠答應我的要求…如果您同意的話，還請您輕輕點一下頭。”
見弗萊世并沒有直接攻擊自己，女仆猶豫片刻之后，終究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