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三十章 “大義”與“卑劣”
伴隨著這位圣女那慷慨激昂的演講，這些本來就對光明神信奉至極的士兵們立刻一個個地都像是被打了雞血似的激動了起來。
甚至是包括豆莢現在也是高高地舉起拳頭，大聲喊道：“打進巨洋城！拯救同胞！打進巨洋城！拯救同胞！”
眼看著這樣的情況有些失控，愛麗兒不再相信僅僅憑借自己的一兩句話就能夠把局勢扭轉。她連忙和旁邊的人魚軍士兵說道：“快！到前面把還能夠動的人都調回來，我要控制現場。”
人魚軍士兵聽令，連忙向著前方跑了過去。
而可可現在卻是上前一把拉住豆莢，激動地說道：“你瘋啦？！能不能不要這么發瘋？現在先冷靜下來，乖乖地和我走！”
這一下，可可已經不再是用自己的手去拉扯豆莢了，而是動用了兩名亡靈士兵分別從一左一右的姿態來鉗制住豆莢，想要將他直接從這里拉開。
可是豆莢在面對這樣的狀態之后，立刻激動地跳了起來！他的雙腿不斷地瞪踏地面，同時高聲呼喊！他的呼喊聲很快就引來了周圍其他藍灣士兵們的視線，同時也是將那邊圣女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吸引了過來。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和那些惡魔戰斗！我要去解救我們的同胞！姐，你放開我！”
可可不說話，只顧著低頭將豆莢往外面拖，可沒想到她才剛剛走出一步，四周的藍灣軍士兵就圍了上來。
眼看這邊的情況不妙，另一邊的愛麗兒也是立刻趕上來，同時，后面那些被堵住的人魚軍士兵也是在這個時候沖上來，站在了愛麗兒和可可的身后。
“放開我們的戰士！你們這群海妖，你們想干什么？！”
聽到這些藍灣士兵直接開口唾罵，人魚軍士兵中有些人顯得有些激動，立刻就開口回罵。也幸好愛麗兒立刻抬起手捏住拳頭，讓身后的士兵們冷靜下來。
緊接著，她看了一眼那邊就像是功成身退一般閉口不言的圣女，隨即就轉向這邊被鉗制住但卻帶不走的豆莢，說道：“我并不是要阻止你們和惡魔戰斗，但是現在的確不是最好的時機。惡魔們就算是被削弱了，但我們的狀況也算不上很好，在城市外面利用他們的補給線拉長的缺點打游擊還可以，但萬萬不可以直接攻城。”
聽到愛麗兒這么一說，豆莢更是顯得怒火中燒，大聲喝道——
“不攻城不攻城，那么城市里面那些同胞們死了的話怎么辦？你們的命是命，難道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愛麗兒·加西亞侯爵，我們這些人命或許不像你那么高貴，但是我也是有爹有娘，有好朋友好兄弟的！你見識過自己的父母和兄弟被那些惡魔生吞活剝的場景嗎？我的家人…我幾乎所有的家人都被惡魔們殺了！而你現在卻讓我不要去和那些惡魔戰斗？！”
隨著豆莢的咆哮，后面那些藍灣士兵們也是立刻感同身受地喊了起來。
他們不斷地向著周圍人訴說自己悲慘的遭遇，向眾人描述家人們在惡魔的肆虐下慘死的悲劇，同時大聲控訴那些惡魔們的兇殘罪行。
在這一聲聲的質問聲下，根本就不需要去特地煽動什么，在場的每個人，乃至于包括大量的人魚軍士兵在內，都覺得這些藍灣士兵們身上的血海深仇一定要得到清洗。為此，那些惡魔們也應該付出最為慘痛的代價。
所以，沒有人膽敢反駁這些人，也沒有人有這個能力去反駁。
畢竟…就連他們現在的首領——愛麗兒·加西亞侯爵，似乎也無法反駁這樣的話語。
那么，愛麗兒是真的無法反駁嗎？
當然不是。
她有太多的理由可以用來告訴這些人，直接攻城究竟是一件多么愚蠢的做法。但是，自己現在應該做的是向這些人解釋嗎？
當然不是。
現在她算是看出來了，看出那個圣女究竟是在打著怎樣的鬼主意了！
雖然不知道她所謂的不懂戰術戰略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利用宗教煽動他人的情緒這一點，這位圣女做的還真的是不錯！
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次被她帶來的這一千名士兵差不多都是在惡魔肆虐下而家破人亡的士兵。在被惡魔們侵略了家園，殺害了親人之后，這些藍灣士兵對于向惡魔主動宣戰這方面有著天然的正義性和合理性。
單純從愛麗兒這方面來說，她根本就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去和這些士兵詳細解釋中間的道理，反對他們的戰斗欲望，壓制他們的正義性。
再說了，如果這些士兵真的詢問自己要如何轉入鄉村，與惡魔進行游擊戰的話，自己要怎么說？是把那些和將領們詳細討論出來的所有戰術步驟全都十分詳盡地告訴這些藍灣士兵們嗎？還是要現在拿出一份兵棋推演，把那些絕密的資料全都攤開來，讓他們每個人都看上一遍？
這不現實。
也因此，愛麗兒現在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處理方式。
一聲元素槍響貫徹天空，剛才還顯得吵吵嚷嚷的士兵們終于噤聲。
轉過頭，只見瑪歌已經率領了一批荷槍實彈的人魚軍士兵趕了過來，雖然人數不多，但有了裝備，那即便人數不多也是已經占據了絕對優勢。
愛麗兒哼了一聲，大聲喝道：“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聽著！我理解你們對于戰斗的渴望，也理解你們想要復仇的心情！但在場中，你們每一個人和惡魔的戰斗經驗都絕對在我們人魚軍之下！你們想要殺了它們，我們更想！”
在元素槍的加持下，愛麗兒的說話聲音似乎都高了八度。這些藍灣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的全都一副想要做點什么，卻又不敢做什么的表情。
至于那名圣女，現在卻是依然悠閑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藍灣帝國把你們派過來，是讓你們配合我們人魚軍的戰略決策的！我不能指揮你們，也指揮不動你們。我甚至可以說，你們就算是想要去送死也和我沒有一點點的關系！”
“但是，我不想你們死，更不希望你們這些心中擁有戰斗意志的英雄們，因為看不清楚戰場的狀況而白白犧牲！”
“所以，我現在只能和你們說，現在不是直接攻擊巨洋城的最好時機，更不是向那些魔王軍發出總攻擊的好時機！但我相信，這一刻絕對不會太過遙遠，很快，我們就會有向那些惡魔的腦袋上開槍的機會！在這之前，我們所需要做的，也僅僅只是暫時的撤退而已。”
愛麗兒的話語剛中帶著些許的柔軟，和剛才那位圣女用柔軟的語氣說出最為剛烈的詞句完全相反。
這樣的說辭的確有些許的說服性，這些士兵們中的一些已經開始用懷疑的目光望著四周，也開始好好想想自己剛才是不是有些過激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圣女的聲音卻是突然從那邊傳了過來——
“愛麗兒·加西亞侯爵想要貪生怕死，那我們之間又有什么可以說的呢？”
愛麗兒一驚，立刻轉過頭，只見那位圣女現在緩緩地向著這邊走來，而兩邊的藍灣士兵則是主動地向著兩邊讓開道，低頭順服。
很快，圣女就站在了愛麗兒的面前，面紗之下的面龐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繼續說道——
“英雄們自然有英雄們的歸處，蟲豸們自然也有蟲豸們的洞窟。同樣是對付魔王軍，我們雙方的理念是如此的不和，即便是將來在某場戰役中需要彼此配合，應該也會因為對各自的任務產生不同的理解而產生偏差，最后導致配合失敗，從而招致慘敗吧。”
眼見這名圣女親自出來說話，愛麗兒剛剛想要說話，但是旁邊的瑪歌卻是伸手攔住愛麗兒，隨后，則是慢慢地走到了眾人的面前，嘴角帶著一抹十分魅惑的笑容，開口說道——
“圣女姐姐，誰是英雄誰是蟲豸這一點，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英雄會惜英雄，會更加愿意勸導對方在行動上產生足夠的計劃性。神圣的光明神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們，除了力量與勇氣之外，智慧也是光明神賜予我們的力量嗎？”
面對圣女，瑪歌卻是顯得一點都不局促，張開雙手，讓自己的身上緩緩散發出些許圣潔的光芒。她很好地控制住了這種光芒，讓自己不至于顯得太過耀眼，也不會被光芒掩蓋自己的形體顯得太過失真——
“我們是魔力元素親和者，這個世界上的每一種魔力元素都是光明神對我們普通人類的恩賜。而我們也是在用自己的‘智慧’來駕馭這種力量。光明神的智慧絕對不會讓祂的子民在沒有任何計劃的情況下就進攻一座充滿了魔物的城市。這是一場自殺行為，更不可能是光明神的考驗。”
在瑪歌看來，她身上那股濃郁的光明力量應該可以讓那些快要被洗腦的信徒們稍稍回轉一點。
可是面對這樣的瑪歌，這位圣女的面紗之下卻是沒有任何驚訝或嚴肅的神情，更是輕描淡寫地“呵”了一聲。
隨后，這位圣女不言語了，倒是旁邊她的一名修女卻是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
“一個從幼年時期就開始以妓（和諧）女為職業，后來當了至少百十個男人的情婦，最后不知道憑借什么手段運氣才成為神父的女人，竟然膽敢代傳光明神的旨意？”
到了這一刻，愛麗兒知道對方這已經完全不打算辯論了，而是直接開始掀桌子人身攻擊了！
可以很明顯地看到，瑪歌的面色也是從剛才的悠然自得刷的一下變得難看起來。而那些剛剛還顯得有些猶豫的藍灣士兵們現在更是立刻調轉了自己的表情，看著瑪歌的神情全都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可就在愛麗兒剛剛想要開口說話，為瑪歌說上兩句的時候，那名修女卻是再次開口說道：“還有你，愛麗兒·加西亞侯爵，你親手釋放出魔王這件事情，可是早就傳遍了整個世界。對于這些痛失親人的戰士們來說，可以說你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而現在，你卻以魔王抵抗第一人的身份活躍在這個世界上，你究竟是哪里來的勇氣膽敢用這種名頭來稱呼自己？你還能不能更不要臉一點？”
聽到這名修女的言辭之后，那些藍灣士兵們的表情變得更加激烈起來。
他們全都轉向這邊的愛麗兒，看著她的表情，看著她的嘴巴，看著她是不是能夠說出什么辯解的詞語來。
可結果，這個女人卻沒有說出過任何一句話。
即便這些詞句中夾雜著諸多的謊言和夸張，但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愛麗兒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什么可以解釋的了。
“會長，算了，既然他們想去找死，那我們也不能攔著。”
瑪歌拉了拉愛麗兒的衣袖，隨后站在愛麗兒面前，替她擋住了那些藍灣士兵們足以“殺人”的目光，說道：“你們想去干嘛就去干嘛吧，我們不攔著。但是你們現在也請讓開，讓我們的隊伍通過！從此以后，我們和你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把我們當成是蟲豸也好，是英雄也罷，這種事情就等到之后我們再見分曉吧。現在，請讓開！”
說罷，她拉了拉愛麗兒的手，向著后面的士兵一揮手：“走！”
隨著這名女神父邁出堅定的步伐，愛麗兒也明白，現在這種處境已經不是自己單純兩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了。
對此，她也只能嘆息了一口氣，跟隨著瑪歌的步伐離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
“豆莢！你跟我走！我已經把你列入了人魚軍中，你的所有吃穿用度都記在我的名下，所以你現在就和我走！”
再次響起的吵鬧聲讓愛麗兒不由得駐足回頭，只見兩名亡靈士兵現在依然鉗制著豆莢，而可可也是一副想要立刻把這個弟弟從這些狂熱的宗教分子中拉出來的感覺。
但是，她現在的這番想法很顯然被那些藍灣士兵當成了徹頭徹尾的敵對動作。頃刻間，就有四名藍灣士兵沖上來，分別從兩邊拉住那兩名亡靈士兵，甚至開始動手對著那些骨架捶打起來——
“放開他！你這個女巫！你這個死靈法師！放開我們的勇士！”
“你想要干什么？你難道看不到他想要與惡魔戰斗的心情嗎？你想要把他帶到哪里去？！”
“我知道！這個女人肯定是想要把我們的勇士帶到一個充滿了懦弱與卑微的角落里，然后用漫長的折磨損耗勇士的心智！一定是這樣的！”
“放開他！放開他！放開他！放開他！”
一時之間，各種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藍灣士兵們更是圍了上來，眼看著這些人一個個的眼睛里面都開始噴出火來，如果不是顧念著旁邊還站著人魚軍的士兵的話，估計他們就要直接暴動起來了。
可可可不管這些，她焦急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同時喊道：“豆莢！聽姐姐的話，你現在跟我過來！你想要打惡魔也好，想要做英雄也好，接下來我都會幫你，但是現在，你過來好不好？”
看到可可現在如此焦急的表情，豆莢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些許的猶豫。但是當他看到后面那么多藍灣軍的士兵在支持自己的時候，一股年輕人獨有的傲氣更是從這個青年的胸腔中噴涌而出。他用力甩開兩邊亡靈士兵的拉扯，一臉堅韌地說道：“姐，你不想要為爸媽報仇，可我想。你有這種力量卻不用在殺敵上面，雖然我沒有你這樣的力量，但我還是想要做些什么。”
可可連忙搖頭，嘴里顫顫巍巍地發出一聲“不…”
豆莢則是昂首挺胸，雙拳捏緊，帶著無比慷慨激昂的情緒說道：“我要去救人，就算是為此可能粉身碎骨，我也一定要去救人！我們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可能沒有什么見識，但是我們知道，絕對不能見死不救！如果躲藏下去雖然可以取得勝利，但卻是以巨洋城中的那些人的性命作為代價的話，那這樣的勝利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價值！”
說到這里，豆莢反而伸出手，向著可可說道：“豆豆姐，相反，你難道不才是應該加入我們這邊嗎？接下來我們會與惡魔進行激烈交戰，如果你們人魚軍真的是以剿滅那些惡魔為己任的話，那你們難道不是應該和我們一起，共同進攻巨洋城嗎？”
對于豆莢的提問，可可反而愣了一下。情急之下，她也已經找不出什么好理由，甚至說不出話來了。
見此情形，豆莢那伸出的手慢慢地縮了回去，同時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都會有自己的道路選擇。豆豆姐，雖然你給我的童年帶來了很多不幸，但我覺得我應該沒有那么怪你。在你的心里或許早就和爸爸媽媽沒有關系了吧，身為死靈法師的你，對活人恐怕也沒有什么感覺了吧？但你沒有感覺，沒有關系，我還是有。我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幸存者。如果我們兩個人的道路終究還是就此錯開的話，那只能說你對于我們姐弟之間的關系看法，也僅僅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