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長!會長!”
今天,甜酒酪正在巡視城市外面的軍營。
軍營之中,那些投降的士兵們現在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半,讓整個軍營看起來都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的。
也就是在她繼續慰問那些因為傷病而沒有來得及離開和多多少少心里有些猶豫的士兵們的時候,忌廉終于是風風火火地沖進了這座營地,舉著手中的卷軸,來到了愛麗兒的面前。
愛麗兒看著這名刺客,讓他先緩一緩。不過忌廉卻并沒有先深呼吸幾口氣的意思,沖到愛麗兒面前之后僅僅一個吸氣,就湊到這位女伯爵的耳邊,神情緊張地說了幾句話。
聽完這幾句話之后,愛麗兒的眼神也是徹底變了。她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現在已經變成了凝重,眼神也顯得不再那么的溫柔。
四周那些原本看著愛麗兒的親衛兵們如今也是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走了過來,圍著這位城市的市長,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愛麗兒微微呼出一口氣,回過頭,望著眼前的眾人。
她稍稍停頓了片刻之后,開口說道——
“根據我這邊最新得到的消息,我們人魚之歌被正式認定為殺害猛浪·碧藍十三世的兇手。”
這個消息雖然沉重,但實際上并不是那么的令人意外。
在場的這些親衛兵們多多少少也能夠想象到,在人魚之歌這方面沒有任何人前往首都進行辯解的情況下,首都內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人相信是魔法協會和光明教廷才是這次暗殺事件的真正兇手。
“當然,這件事并不意外。除此之外,其他還有三件事情的發生。”
愛麗兒深呼吸了一下,繼續說道——
“首先,就是新一任的碧藍皇帝已經登基。只不過,并不是皇儲漩渦·碧藍。而是十三世的弟弟,潮汐·碧藍。他成為了藍灣帝國的第十四位皇帝,已經于一個月前正式登基了。”
這一刻,這些親衛兵們的眼神終于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們張大嘴,顯得十分驚訝,不由自主地也開始七嘴八舌,互相討論起來。
“潮汐殿下?他怎么能夠當皇帝?”
“對啊!皇位難道不應該是漩渦殿下的嗎?他搶了皇位?!”
“天啊…皇后殿下怎么辦?漩渦殿下怎么辦?沒想到這件事情最后的受益人竟然是潮汐殿下…”
按照法理,皇位繼承總是父死子繼。在沒有絕嗣的情況下,很少會發生由旁系血脈的人出面成為皇權代表的情況。現在雖然說漩渦·碧藍的年紀還小,但是即便新皇年紀小,那么旁系血脈的親王最多也應該僅僅以攝政王的身份出席參與政治,根本就輪不到徹底奪取皇位這種事情!
這一點道理愛麗兒當然很清楚,說實在的,在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的內心也是同樣十分的激動。
對于潮汐·碧藍這個人,愛麗兒覺得自己就算了解的沒有非常深入,那多多少少還算是明白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個人好大喜功,太過看重自我,以個人為中心,總是認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是最完美的人。
早在學校里面的時候,這個人就曾經多次用近乎于自戀的方式出現在她和艾莉絲·金果的面前。那種覺得自己長得太帥所以整個世界都應該圍著他轉的方式愛麗兒實在是太清楚了。
最最重要的是,愛麗兒總覺得這個人似乎完全沒有能夠理解,現在的他登基究竟意味著什么?
如今,老皇帝遇刺,新登基的皇帝不是老皇帝的兒子,而是他這個旁系的親王。刺殺老皇帝的人還被宣稱為是他的情婦!
所以,這家伙到底有沒有仔細想過,現在的他登基,就等于告訴全天下人老皇帝的遇刺很有可能和他有關!
他想過這件事情嗎?還是說,他壓根就沒有想過?在整個帝國之中就沒有人勸阻過他嗎?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勸阻他?仰或是想要勸阻的人根本就沒有辦法把這些話語送到他的耳朵旁邊?
想到這里,愛麗兒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藍灣帝國…她原本以為藍灣帝國原本的壽命應該可以更長一點。但是現在看來,原本穩固的皇室權力更迭現在也出現了這么一絲裂縫,作為叛軍的自己就算不去利用這一點,也不能保證其他的叛軍不會去利用這一點,到處宣傳,從而更加削弱整個帝國的實力吧…
看著眼前這些士兵們的竊竊私語,愛麗兒等到他們的感嘆逐漸減輕之后,才定了定心,將下面一條消息說了出來——
“之后這條消息,對于在場的諸位來說可能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在鵜鶘城的這段時間,這些士兵們多多少少也算是稍稍理解了一些這位市長。知道她現在面色凝重的時候,所說的話一定相當重要。而她既然說這不是什么好消息,那肯定是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的。
就是…皇室的親衛兵,現在被解散了。如今負責保護皇室安全的責任,已經全部由金果公爵的私兵擔當。而更加重要的事情是…”
這話真的非常殘忍,愛麗兒需要讓自己的心情稍稍調整一下之后,才能夠說出來——
“更重要的是,皇室親衛兵已經被宣布為叛軍。所有的皇室親衛兵成員都被列為謀殺碧藍十三世的通緝犯,一旦抓到就可以就地處死。并且,親衛兵留在首都的所有親屬,也同樣被列為通緝犯的同黨,已經于新皇登基后的十天內,全部處于絞刑。”
日后的歷史書籍中,對于這一次的事件描述盡可能地使用了客觀的語氣,而不添加過多的主觀感受。可即便如此,在那寥寥數語的記載之內,卻還是免不了如同“堆積的尸體阻塞河道”,“絞刑用的繩索斷了二十多根”這樣的敘述。
對于這場將花費好幾代皇帝的心血徹底摧毀,一舉把最為忠誠的皇家親衛隊消滅,同時還將所有的親衛隊家屬全部剿除,后代的歷史學家們極盡所能地希望從各種細微的事件中來證明那位新登基的皇帝是一個精神錯亂者,因此才能夠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來。
因此,關于這場屠殺的深層次目的,史學家們有著各種各樣的觀點。但是其中最為突出的觀點有兩派。
其一,是認為這場暗殺行動就是潮汐·碧藍勾結他的情婦策劃的。這位皇室親王用紈绔子弟的外表包裝了他深沉而陰狠的內心,在知道自己得位不正的情況下,就一口氣將所有猛浪·碧藍培養的親衛兵全部剿除。
其二,則是認為人魚之歌的主張是真的,他們并沒有暗殺皇帝,而是目睹了皇帝被暗殺的關鍵因素。為此,新皇帝需要用消滅所有親衛兵的政策來徹底避反所有目睹了真相的殘余親衛兵,只有把這些親衛兵們徹底逼成叛徒,那才能名正言順地將人魚之歌所主張的說法徹底打成妖言惑眾。
這兩種觀點都有各自不同的支持者,最最關鍵的問題當然在于那場對于碧藍十三世的暗殺行動究竟是怎樣的。可是,足以揭露這場暗殺行動最最關鍵的證據,也就是那位猛浪·碧藍十三世的遺體,卻是在返回首都的過程中遭遇到了不明人士的襲擊。
有說那是對于帝國充滿憎恨的人所干的,也有人說那是來源于天上巨雷的天譴。但不管怎樣,當那位皇帝的遺體再次出現在他的家人面前之時,人們只能夠看到一具已經被絞成粉碎,僅僅只有半張臉還算完整的遺體。正是因為如此,這位皇帝身上的傷口也都是就此被掩埋,至于誰才是暗殺的真兇,也就徹底被掩埋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但,即便是有著各種各樣的觀點流派,但不管任何的觀點中卻還是有一點共識的。那就是不得不承認,這場殘酷的屠殺摧毀了帝國軍的信心。同樣的,也是在摧毀普通士兵信心的同時,堅定了那些最頑固的保皇派的信心。
回到這個春光明媚的營地,冷靜卻殘酷的消息卻是讓那些徹底失去家園的士兵們哭了出來。
他們有的人臉上顯得十分的木訥,就像是完全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所說的事情。
有的人則是捂著臉大聲痛哭起來,有些人更是哭的直接岔了氣,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還有一些則是憤怒地開始大吵大嚷,渾身充滿了暴躁的氣息,嘴里罵罵咧咧,甚至直接就和旁邊的士兵打了起來。
現場的場面一片混亂,讓這場騷亂一時間顯得難以控制起來。
幸好,以忌廉的治安部隊為首的治安隊員們在這個時候沖了進來。他們并沒有拿著元素槍,也沒有拿著任何的武器和護具。
這些以人魚之歌為精神領袖的戰士們開始赤手空拳地面對那些暴躁的士兵們,說服他們,安慰他們。如果有人顯得太過暴躁無法勸服,那就再想辦法說服,再想辦法安慰。
治安隊員們的臉上開始有人挨拳頭。
那些剎那之間失去了家人和歸所的親衛隊們一邊嚎叫一邊痛哭著,完全失去了理智,只能任用這種宛如嬰兒一般無止境的哭鬧來發泄心中的痛苦。
愛麗兒也是在這邊看著,盡管她沒有這個能力前去攔住這些士兵們,但是她卻拒絕了忌廉提出的離開的要求,而是更加堅定地站在這里。
因為只要她還站在這里,那么就算這些士兵們再怎么哭喊,再怎么鬧騰,他們至少能夠看到這個市長,看到這個女伯爵,看到這個人魚之歌的會長,就知道他們至少還有一個歸處。
所以,愛麗兒·加西亞現在必須站在這里,絕對不能在這些發瘋一般的士兵們面前離開。
漸漸地,增援開始增加。
隨著人魚之歌的會員們逐步趕來,以及隸屬于人魚之歌的軍隊士兵們的介入,這場因為痛苦而發起的喧鬧終于在太陽落山的那一刻恢復了平靜。
愛麗兒看著這些只能或蹲或躺地癱在這里的士兵們,看著他們一個個 哭的傷心欲絕的模樣,心中也是有了些許的傷感。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緩緩拉開面前保護自己的人魚之歌成員,走向這些士兵們。
“或許,我沒有辦法在這一刻立刻撫平你們的傷痛。但至少,我可以在你們哭夠了的時候,讓你們能夠吃飽飯,睡好覺。”
她蹲在一名看起來差不多三十多歲的士兵面前,認認真真地說道:“我不會讓你們放棄仇恨,也不會讓你們忘記痛苦。仇恨與痛苦將會是你們力量的來源,對于那個溫暖而美好時代的想象則是我們這些人努力的動力。現在,如果你們還是決定要回去,或是完全不相信我說的話的話,那我也不會阻攔你們。我的話依然和以前一樣,你們隨時隨地都可以回去,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聽著愛麗兒那溫柔的聲音,這個士兵那原本已經快要苦干了的雙眼卻是再次忍耐不住。他猛地張開雙手向著愛麗兒撲了過來,站在愛麗兒后面的酥塔和可可也是本能地一動。
但是,那個士兵卻是用雙手抱住了愛麗兒的鞋子,腦袋靠在她的鞋子上面,再次用那已經沙啞的聲音哭了出來——
“我的兒子…我的老婆!嗚嗚嗚…我的一家人…他們…他們所有人啊!嗚嗚嗚…哇啊——!嗚嗚嗚嗚…”
還是和以前一樣,愛麗兒或許真的很難理解那所謂的“親人”之間的感情。
但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些理解了。
在這里的每一個士兵,他們都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最為關心的人。他們曾經為了帝國的榮耀而戰,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所愛的人能夠過上最好的生活。他們努力成為皇帝的親衛兵,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賺取更多的錢!
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幻影。一切都變成了一場空。
留在心中的只有恨意與怒火,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個空落落的軀殼,無助地蕩在了這個世界之上…
“愛麗兒·加西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卻是突然從人群之后傳來。
愛麗兒攙扶起面前這位老兵,轉過頭,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腦門上漲著青筋,一臉兇狠暴怒表情走過來的甜酒酪·碧藍。
這位藍灣皇室的長公主的雙拳捏緊,絲毫都不管在她身后急忙追趕的達克。
看得出來,她的臉上布滿了殺氣,整個人從上到下都因為憤怒而充滿了氣勢。這些氣勢讓她的整個身體的肌肉看起來都有些暴漲了些許。時隔一年多,愛麗兒再次看到了這個長公主那種仿佛一個眼神就要人死的咄咄逼人的感覺。
“愛麗兒·加西亞!”
她再次大喝一聲,向著愛麗兒這邊踏步走來。
達克心中一驚,連忙從后面一個縱步沖到了甜酒酪的面前,張開雙臂。
可還不等他開口說話,愛麗兒卻是緊接著說道:“讓甜酒酪·碧藍小姐過來。”
達克一愣,這句話一出口,不僅僅是他,連帶著身旁其他的人魚之歌的士兵們現在也不太好上前阻攔了。
所有人都只能看著這個帝國長公主邁著殺氣騰騰的腳步走到了這位完全沒有任何戰斗能力的市長面前。
甜酒酪站在愛麗兒前面差不多半米不到的距離。她的雙眼透露出碧藍家族獨有的那種水藍色的光澤。
只是現在,這雙眼睛里面卻是充滿了黑域深海的狂躁。
她并沒有立刻開口說話,而是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愛麗兒。
這樣的沉默讓四周的人們心中都不由得提了起來,生怕這個長公主在突然的暴怒之下攻擊愛麗兒。在這樣的距離之下,恐怕除了傳聞中的魔王或是勇者,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了吧…
“我哥哥…不,現在新登基的藍灣帝國皇帝,潮汐·碧藍十四世,把我,這個藍灣帝國的長公主,甜酒酪·碧藍,也列為了叛徒的一員,對不對?”
這個消息當然也是忌廉帶過來的。只不過剛才對于這些親衛兵們來說,這個消息并不重要,所以愛麗兒沒有說。
只是,通緝令想必已經完全散播了開來,甜酒酪知道這個消息的時間晚了半天,卻也不算太晚。
愛麗兒看著甜酒酪那雙水藍色的眼睛,沉默片刻之后,終于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至此,甜酒酪的雙拳不由得再次捏緊,渾身上下的氣勢甚至因為憤怒而產生了將她的頭發都有些沖的倒豎起來的姿態。
這個女孩的牙關緊緊咬住,眼睛就像是在看著這一生最大的仇人一樣,狠狠地盯著面前的愛麗兒,絲毫都不轉動。
而面對著這樣一雙眼睛,愛麗兒卻也是同樣沒有絲毫的閃躲,繼續用那纖弱的身軀站在她的面前。
“我…成了殺害皇兄的叛徒?在我大哥死了之后…我二哥不僅沒有把那些殺人兇手就地正法…反而還把我稱之為殺害大哥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