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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鷂子(三)

  那百余西營兵馬雖被包圍,但絲毫不見氣餒,反而結成一個圓陣,繼續負隅頑抗。韓袞看在眼里也不由咋舌,這些西營兵馬既機警狡猾,更剽悍如斯,無怪各路官軍會屢剿無功。

  棋逢對手,韓袞無端興奮起來。咆哮一聲,手持丈余長矛縱馬躍到最前線,座下披著馬鎧的坐騎,加速起來,沖擊力巨大,當即就有一名西營兵馬被馬撞個正著,口噴鮮血直直飛了出去。西營兵馬們看到韓袞裝備精良,知道來人不凡,一擁而上,將韓袞的馬團團圍住,各式兵刃從四面八方亂打過來。

  韓袞身穿明光鎧,全身上下保護密不透風,遭到了一陣攻擊也沒受傷,但自知堅持不了多久,起手大喝一聲,挑翻一名西營兵馬,覷準縫隙,催馬跳出包圍。手下兵士蜂擁上去,填上口子,竭力奮戰,不讓西營兵馬出來。眼見賊勢漸蹙,韓袞只覺這一仗就要干干脆脆穩贏下來了,孰料背后忽起一陣殺聲。

  韓袞急視之,驚見一大批西營兵馬自山林中沖出,狂吼著揮舞兵刃朝自己沖殺過來。

  他們從哪來的?韓袞連這樣短短的一句話都來不及想,對面一名騎士早已飛馬直取自己。

  韓袞一拎馬頭,側身勉強避開那騎士全力一槊。對方的長槊蹭著韓袞的鎧甲刺了個空,“刷”地濺起一片火花。長槊顯眼,正是伺伏多時的張國興趁機殺到。

  張國興一擊不中,轉過馬頭,又復殺來,韓袞看清形勢,恐怕被夾擊,縱馬向自己兵士多的地方扎了進去。

  這支西營兵馬來得太突然,正在全力圍殲那數十西營兵馬的飛捷左營兵士背后遭襲,完全亂了手腳,一眨眼間,就有十余名不知所措的兵士被西營兵馬殺了。韓袞在混亂的人群中尋到胡可受,厲聲道:“快帶人擋下這支賊人!”

  胡可受也是沒料到會受到伏擊,六神無主間哪能召集人手抵御新敵。就像只無頭蒼蠅般在亂軍中竄來竄去,沒有收到一點效果。

  隨著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戰場上的局勢發生了變化。原本圍困那百余西營兵馬的飛捷左營兵士有部分因為膽怯放棄了圍攻,那百余西營兵馬則在援軍到來后勇氣倍增,反客為主,不僅打破了包圍,還開始追殺逃逸的飛捷左營兵士。

  韓袞騎著馬,大聲勒令兵士不準逃跑,但秩序混亂中軍令收效甚微,一些剽悍的邊退邊抵抗,膽小的直接就拋棄了兵器開始向里坊外面奔逃。

  情急之下,韓袞只能手刃了幾名逃兵。其余兵士見狀,不敢再逃,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戰斗,但卻是斗志全無,節節敗退。

  正在緊要當口,韓袞卻想到一件緊要的事:楊招鳳這小子去哪了?

  他正想著,卻聽亂軍中忽起喊聲:“西營兵馬亂了!”他急忙向聲音傳來的東南方向看去,果見西營兵馬的隊伍后面揚起一陣煙塵。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張國興的大意使得他精心策劃的一次伏擊戰成為了泡影。

  因楊招鳳部在西營兵馬后路的攻擊,韓袞方面的壓力驟然下降,原本慌亂無措的飛捷營兵士在發現援軍到達后也像吃了定心丸,冷靜下來,大多數不再胡亂跑動。

  韓袞穩下心神,再次招呼胡可受道:“快召集人手,抵住西北面的賊寇!”胡可受應命,再次收攏兵力,這一次倒是聚了近百兵士,部分乘馬、部分下馬,吶喊著朝西北面沖去,與楊招鳳部對西營兵馬形成了反包圍。

  眼見西北角的局勢穩住,韓袞轉馬大喝:“隨某殺賊!”言畢,一馬當先,再度突入西營兵馬之中。當下韓袞從西北向,楊招鳳從東南向,兩邊把張國興的主力夾在中間,一時間大批西營兵馬進退失據。

  楊招鳳自來到飛捷左營后盡力學習武藝,奈何時日尚短,遠遠稱不上恣意縱橫,原說不應該參與前線戰斗。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為了激勵士氣,楊招鳳顧不得那么多,在五六個飛捷營兵士的掩護下,也是吼叫著殺進亂軍之中。

  主將尚且玩命,手下焉敢不前?加上賞錢的誘惑,楊招鳳手下的近百飛捷營兵士們都紅了眼,腦中只剩唯一的念頭:殺賊!

  張國興自知敗勢已經無法挽回,但見韓袞又殺進陣里,心下又升起一絲希望:只要能把飛捷營兵士的主將給殺了,局勢還有逆轉的可能!

  這是唯一的希望了,張國興沒有任何猶豫,打馬舉槊,沖著韓袞狂飆過去。

  韓袞也時刻在注意著張國興的動靜,早有準備,待張國興近前,一拎馬籠頭,策馬從張國興馬側掠過。張國興怒吼著橫槊照韓袞郎頭上打來,韓袞郎看準時機,低頭一避,槊頭“嘩”一下掃過了他的盔頂。

  韓袞咬牙切齒,就伏在馬上,回手一矛,正中張國興側肋。因他力大,槊頭透入鎧甲,扎入肉里。

  為防止長矛被敵人抓住,韓袞一擊出畢,第一時間收手拔矛,兜馬過去,正對張國興馬后。雖吃了大虧,但張國興常年在刀頭上討生活,這點小傷已經司空見慣,更不答話,只是稍一蹙眉,之后帶馬轉向,也再次對向韓袞。

  正膠著間,有西營兵馬前來協助張國興,也是個騎士,持著長刀,高舉著縱馬向韓袞劈來。韓袞仗著兵器長的優勢,躲都不躲,單手將矛中平刺出,那騎士收馬不及,控制不住身子,自己向槊頭上撞來。他的甲胄可不比張國興,甚是單薄,只聽“噗嗤”一聲,韓袞槊頭全部沒入那騎士的前胸,順勢將其挑落下馬。

  這廂戰罷,張國興卻趁著這個時候挺槊刺來,韓袞見勢,知道躲避已經來不及了,急中生智,反手出矛,打在張國興的馬頭上。

  張國興的馬并非良駒,遭此重擊,大受驚嚇,前蹄一松,馬力仍在,卻是摔倒在地,張國興也被顛下馬背。

  張國興狼狽起身,不防韓袞矛快,居高臨下,不偏不倚插入張國興前胸。張國興甲厚,遭到正面一擊,竟還未倒斃,轉身就逃。他鉆入自家人馬中,韓袞騎馬難追,只得放棄。

  當是時,楊招鳳部奮力搏殺,已經與韓袞的人馬交匯一處。楊招鳳望見張國興落馬,急忙叫手下高呼:“三鷂子已死,降者免死!”眾西營兵馬茫然看去,果見戰場之上已經不見張國興的蹤影,瞬間氣沮,雖不至于跪地乞降,但斗志已經降至了最低點。

  張國興此時由親衛護著,自知必敗,心里暗暗后悔,想張獻忠當初交給他的任務只是幫助馬元利拖住東來官軍,他本大可劃水敷衍,哪想到會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形勢比人強,他也不是傻子,不想再做無謂的戰斗,復跨上一匹馬,下令全軍遁走山林。

  說是全軍遁走山林,但眼下形勢危急,好些兵馬都已被飛捷營兵士包圍,若要救他們突圍,張國興自己也走不成,于是這一番撤退就變成了張國興和手下十來名在身畔的精騎單方面的逃亡。

  張國興強忍痛楚,指揮手下且戰且退,楊招鳳覺察到張國興的意圖,特地找到郝鳴鸞道:“郝兄,賊渠要跑,快帶人追上去!”

  郝鳴鸞當即選了十來個精悍的兵士穿過混亂的戰陣,去攆張國興。張國興見有人來追擊,急命手下拼死阻擊。

  在勝局已定的情況下,楊招鳳也不必再親自沖殺了,他打馬馳上一個小坡,觀望郝鳴鸞那邊的情況。誰料他這一冒失的舉動被一西營兵馬發現,暗地張弓一箭,射中他的左臂,楊招鳳大叫一聲,栽下馬來。

  郝鳴鸞正與張國興的手下戰得酣,忽聞左右稟告道:“參軍中箭了!”大驚失色,轉頭看去,卻見楊招鳳從地上奮力爬起,揚手一刀,斬殺了一名想來討便宜的西營兵馬。緊接著又見馬上就有飛捷營兵士聚攏到楊招鳳左右保護,才放下心,繼續與西營兵馬廝殺。

  張國興的這些手下苦戰多時,精疲力竭,逐漸喪失了抵抗的能力。郝鳴鸞能清楚地聽到對方傳來的沉重喘息聲。而飛捷營兵士們則越戰越勇,看著旁人悍不畏死的模樣,郝鳴鸞怎能落后?端的是熱血沸騰,咬緊牙關,連劈帶刺,呼吸之間就殺了一名擋在身前西營精騎,勢若雷震徑直朝張國興殺去。

  張國興因為帶傷,手持腰刀站在最后面,瞅準機會,一刀剁向郝鳴鸞。郝鳴鸞避開刀鋒,順勢轉身來到張國興身前,揮刀往他的頸部砍去。張國興受傷之余,也變得有點遲鈍,加之體力不濟,對這一刀躲不開了,只得聳肩想以鎧甲之堅,硬抗下來。

  郝鳴鸞覷得親切,劈到一半扭轉刀鋒,正中對方脖頸。這一招勢大力沉,破甲入肉,張國興悶哼一聲,仰面躺倒。郝鳴鸞上前一步,腳踏住張國興的胸部,雙手持刀,猛力將刀扎進他的咽喉,一條血注噴出將郝鳴鸞的面頰染紅。張國興的身體劇烈抽搐了一會兒后,終于血盡死去。

  一旁護衛的十余名西營精騎見狀,精神徹底崩潰,有的連兵器都脫了手,一個一個先后都為飛捷營兵士所殺。

  張國興死后,里坊里的戰事也進入了尾聲,眾西營兵馬大多被擊斃,有七八個則被飛捷營兵士俘虜,無一走脫。經此一戰,包括楊招鳳部在內的飛捷營兵士們已然完完全全沒了氣力。筋疲力盡韓袞下令暫且在里坊中休息,自己也解下血跡斑斑的兜鍪,下馬一屁股坐了下去。里坊里尸首枕藉,有數十名飛捷營兵士正在分揀尸首,其余人坐在地上,沉默不語,只是呆呆地望著這一切,表情復雜,仿佛還在回憶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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