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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突圍(四)

夢想島中文    明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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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龍野看了一眼來時的街口,轉目說道:“不瞞幾位,我幾個都是葫蘆營的。在下姓鄧,是營中百總,這位是大旗手。”

  能混到百總、旗手,在軍中都已經算有地位了,那幾名官兵哪敢怠慢,連忙見禮。鄧龍野馬上又道:“我等來時,城北已經亂了。城中賊寇甚眾,且與外賊勾結,恐怕過不多久,賊寇就將襲來。若酈大人要走,我等剛好護他周全。”

  那幾個官兵點頭道:“這樣最好。”他們都是城內的守軍,被派來照應酈元仲。聞聽賊勢浩大,已有三分恐懼,現在巴不得扔了酈元仲這個燙手山芋,自己好躲入宅院,緊閉大門,“鄧把總稍等,小人去叫酈大人出來。”

  酈元仲身為洛陽府通判,今日本來為了洛陽守城而與知府商討供給軍需的事宜。他上午剛和知府談好了事情,就來這官倉清點物資,孰料中途聽說城中賊亂,他畏懼亂兵,現在雖然早就做好了點記工作,卻不敢出倉院,只想等著城內情況平穩下來,再做計議。

  而下,他正在院中坐立不安等待著外頭的情況,忽然聽說自家營頭派人來接,當即大喜。衣冠都來不及整理,慌慌張張就跑了出來。

  鄧龍野一面等著酈元仲,一面不住往那邊街口看去,還好,街口尚是風平浪靜時,急于脫困的酈元仲已經來到了身前。

  “酈大人。”鄧龍野對他拱了拱手,但發現酈元仲的臉色有些難看。

  “閣下是......”酈元仲的目光看向滿寧。

  “酈大人,情況緊急,我幾個現在就護你出城。城南方向賊勢滔天,咱們走城北的門。”鄧龍野不想酈元仲多饒口舌,連珠炮似的說道。

  “聽說你們是葫蘆營的?”酈元仲明顯對鄧龍野與滿寧不太信任。

  鄧龍野從腰間掏出偽造的號牌給他,道:“在下任職營中百總,此前沒和大人照過面,所以大人可能看我臉生。但任繼榮、任把總大人應該知道,是在下的拜把子兄弟。”說到這里,神情一肅,“大人,情況危急,咱們速速動身,再晚恐怕要惹禍上身!”

  酈元仲分得清主次,即便對鄧龍野與滿寧有些存疑,但性命要緊。任繼榮他熟悉,和他哥哥任光榮一樣很會打點,沒少送禮給自己。鄧龍野既然提到了任繼榮,自當穩妥。故而叫上了兩個一起出營的隨身伴當,背好行囊,隨鄧龍野離開。

  走出十余步,看到熟悉的道路,鄧龍野知道北門在望。可就在此時,遠處的街口忽起大亂。酈元仲聽到響動,又見無數人從煙塵中奔踴出來,十分緊張,結結巴巴問道:“是、是、是賊寇來了?”

  鄧龍野的緊張并不下于他,敷衍答應一句,抬首看去,但見亂馬交槍中,當先一人正是薛抄,他滿身是血,帶著七八名同樣狼狽的兵士朝自己這里跑來。而他們的背后,相距不過二十步,十余名弓箭手正拉弓搭箭。

  “老薛!”鄧龍野與滿寧同時喊道,話音放落,十余名弓箭手齊齊放箭,薛抄沒有中箭,但他身后的兵士則有兩人痛苦倒地,慘號不已。

  薛抄到了近前,氣喘如牛:“走,快走,姓王的手辣,后面死了幾名兄弟,抵擋不住。”說著眼中噙滿了淚水。

  鄧龍野看他這般表現,心一緊:“你弟弟他......難道......”掩護斷后的那白甲將,其實是薛抄的胞弟。

  “嗯......”薛抄抹干淚水回道,同時往后看去,只見街口,還不斷涌出來更多的弓弩手,幾名騎兵也混在隊伍里,當下咬緊牙關,“先不提這個,出城為要!”

  鄧龍野目測了一下距離,自己這邊十余人距對面最近的一排弓弩手不過五十步,倘若只顧逃跑,無疑會成為活靶子。他心有定計,將薛抄往前一推,喝道:“你們帶人先走,我斷后!”

  薛抄驚道:“對面放箭,老鄧你就成了篩子,拿什么斷后?”他只道鄧龍野無甲無盾,說要斷后,幾乎與送死無異。

  鄧龍野搖頭道:“事已至此,別無選擇。你放心,我雖無十足把握,但尚有信心全身而退。”

  薛抄搖頭道:“你別蒙我,我不信。”紅著眼又道,“你別再害死我又一個好兄弟!”

  鄧龍野嘆口氣,突然將驚魂不定的酈元仲扯了過來,酈元仲措手不及,幾乎跌倒。他下意識想要呵斥無禮,但突然感覺有些不對。耳邊但聽鄧龍野說道:“有了他,我無憂矣!”

  洛陽縣官倉前的開闊地上,王紹禹走馬陣前,他的身后,十余名弓弩手嚴陣以待,而數名騎兵則分列兩側。他手撫額上,疑惑地看著對面鄧龍野那奇怪的舉止。

  按照鄧龍野的吩咐,滿寧與薛抄無奈帶著其余兵士先走,只留下了鄧龍野以及驚恐萬狀的酈元仲。

  “你,你要做什么?”酈元仲嘗試著掙脫鄧龍野的控制,但鄧龍野的手猶如鐵鉗,將他制得死死的,他努力幾下,見全無效果,就也死了心。

  鄧龍野說道:“先生放心,我絕無傷害先生的意思。只不過形勢逼人,暫且需要先生為我擋擋刀箭。”

  酈元仲就像掉入了冰窟窿,渾身打顫:“幫,幫你擋刀箭?那,那我怎么還有命在?”

  鄧龍野笑笑不答,與此同時,王紹禹身邊人道:“大人,逆賊逃了許多,要追嗎?”

  王紹禹罵道:“追不追我自會說,輪得到你來提醒我?這幾個廝詭計多端,都不是省油的燈,定是設下了什么陷阱等我去鉆。”

  左右唯唯諾諾,噤若寒蟬,王紹禹沉吟片刻,指示身后的弓弩手道:“起弓!”隨即喃喃自語,“管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先射他個七葷八素,彼等再有能耐,也不是騰云駕霧的神仙!”

  然而,當第一排弓弩手張弓搭箭,準備齊射之時,卻有人從側里焦急大呼:“不可放箭,不可放箭!”

  王紹禹循聲看去,只見有兩名官兵連滾帶爬,從官倉方向跑來。

  “你們是什么東西?”王紹禹很不高興。

  那兩名官兵搓手頓腳,急切道:“小人都是官倉的守兵。對面是酈大人,若放箭,必害了酈大人性命!”

  “酈大人?”王紹禹一聽,倒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具體何人了,“哪個酈大人?”

  “是洛陽府通判酈元仲酈大人。他今日奉了明府大人的命令,來官倉公干,不料馬失前蹄,給鄧百......不,逆賊捉了......”他們眼睛不瞎,看了當下形勢也基本能判斷出,王紹禹在追的正是鄧龍野。他們雖然不知道鄧龍野具體犯了什么事,但王強鄧弱,他們下意識就站到了王紹禹這一邊。

  “酈元仲?”王紹禹聽了這名字,再瞇眼朝對面鄧龍野身邊的人仔細看去,雙眼頓時瞪了起來,怒罵道,“居然是他。他奶奶的,早不來,晚不了,偏生這時候來。不是找死是什么!”

  本來,酈元仲是生是死他根本不會在意,但是這酈元仲可是上頭指名道姓要活捉收為己用的能人。想到自己現在的立場以及往后的前程,王紹禹不敢妄下殺手。

  “他娘的......”箭是不能放了,王紹禹很確定這一點,心中是不斷咒罵壞自己好事的酈元仲。他的手下沒有神箭手能一箭射死鄧龍野卻不傷到酈元仲。即便有,老實說,王紹禹也不敢賭。而鄧龍野似乎就抓住了王紹禹的這個痛點,一邊拽著酈元仲,一邊開始向后撤退。

  “大人,他要跑了!”左右看得心焦,相繼說道。

  王紹禹首先讓弓弩手收了箭,左右尋思如何才能打破鄧龍野的挾制。側旁有人提醒道:“不如讓騎兵上?”

  這時候,王紹禹已經無心擺弄架子訓斥手下人擅自發言,他想了想認為這相對于亂箭齊發,不失為一條穩妥之計,于是招呼過來三名騎兵,對他們道:“你三個,立刻出動。千萬不可傷到了酈大人。記住,解救酈大人為先,擊殺逆賊為次!”

  那三名騎兵應諾,立刻催馬朝鄧龍野二人沖過去。鄧龍野聽到背后有響動,忙將酈元仲抵在了身前,卻見來的是三匹快馬,念頭一動、心中一橫,徑直將酈元仲推了出去。

  那三名騎兵本來以為,鄧龍野會以酈元仲為質,原地固守,這樣的話,他們就能從容分成三路夾擊。就算鄧龍野有酈元仲,也不可能同時顧三方周全,慢慢周旋,總會找到破綻。可誰想,鄧龍野鋌而走險,舍了酈元仲,這樣一來,立時化被動為主動。

  酈元仲早嚇得傻了,猛然被推出去,跌跌撞撞走了兩步便癱倒在了地上。而那三名騎兵中,兩名靠得較近,且行經路線,正對酈元仲,忽見酈元仲堵在路上,一時都慌了,都下意識地用力拉扯轡頭,以防踩踏到了他。

  這停滯的時間很短,但其中一名騎兵才緩過神,眼前亮光一閃,等他看清眼前,胸口上已經插進了一把鋼刀。身前馬匹的脖子也被劃傷,那馬吃痛之下,開始癲狂地原地跳躍,將自己的主人摔到了地上。

  鄧龍野飛擲一刀得手,十分振奮。酈元仲魂飛魄散,趴在地上不敢動彈,那狂躁的馬跳躍時不防一蹄子擦到了他腦門,他頓時抱著腦袋“嗷嗷”叫著滾到了一旁。

  此時另外兩名騎兵全神貫注,繼續驅馬撞向鄧龍野,鄧龍野俟其中一匹將至,縱身躍向一邊,那騎士的刀鋒在他的腰間帶出一條血痕,他咬牙堅持,利用慣性滾了兩滾,到了那被刀插死的騎兵尸體邊,拔出刀來。

  這時另一匹馬也欺到身前,馬上騎兵甩出套索,正中鄧龍野左手,鄧龍野還不及掙脫,早給一股巨力拽了出去,幸好他還沒下意識地發力反抗,否則兩力相抗,他這條胳膊就不被扯斷也必然廢了。

  鄧龍野在地上被拖行數步,起手一刀,將繩索砍斷,此時他半邊衣衫已經全部破碎,皮肉也多有擦傷。馬上的騎兵突然失了力,搖晃兩下,穩住身形,同時拔出腰刀,兜轉過馬頭,想要再度沖擊鄧龍野。

  可鄧龍野那容他再來,飛跑過去,扒住了馬鞍,控制住了馬匹。那騎士側對著他,不好揮砍,鄧龍野生死關頭,氣壯如牛,奮力推搡那騎士,那騎士對抗不過,僅憑著腳勾馬鐙,方不至于被推下馬背。鄧龍野見狀,怒吼一聲,使盡全力反手一刀,將那騎士的腳踝剁了下來。那騎士慘呼落馬,傷口激射而出的血液撒了鄧龍野滿臉。

  鄧龍野順勢上馬,此時,最后一名騎士也到揚刀而來。到了馬上,鄧龍野更無畏懼,熟練地閃過一刀,并在兩馬擦身而過之時,回身一刺,將刀刃不偏不倚插進了對方的背脊。

  他抹了一把黏在睫毛與眼皮上的血漬,視線卻依舊朦朧。朝前看去,只見不遠處,氣急敗壞的王紹禹嘴里大嚷著什么,已經全軍出動,直撲自己而來。

  他嘴角冷笑,轉過馬頭,小馳兩步來到兀自哆哆嗦嗦的酈元仲身邊,斜身用力攥住他的腰帶,將他提到馬上,橫放在自己身前。

  背后,王紹禹聲嘶力竭的喊聲越來越清晰,他卻充耳不聞,“駕”一聲夾緊馬腹,催馬如離弦之箭飛馳而出。透過眼前紅色的血跡,此時,他看到的天空并不是藍色,而是暗淡的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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