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
一處別致的庭院之中,一襲白色衣裙的曹纓正在悉心照料熟睡中的小雷泓,淡漠秀美的玉顏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溫情…
搖籃之中,尚不滿兩歲的小家伙正安靜地沉睡著,幼嫩的小嘴唇偶爾微微顫動,十分惹人喜愛。
幾步之外,一名俏麗的婢女靜靜的侍立在一旁,望向母子二人的目光十分柔和,顯然是對眼前的溫馨場景頗有感觸…
過了片刻,曹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秀顏上的笑意慢慢斂去,而后起身道:“這半月以來均不見司空大人之面,你可知大人現在何處?”
她那位父親一連十幾日均未露面,這讓她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尋常…
兩個多月以來她雖然一直足不出戶,但是冀州眼下的形勢她再清楚不過了,隨時都有可能再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聞得曹纓之言,那婢女神色不禁微微一愕,旋即道:“奴婢聽說主公近日來一直是閉門謝客,想來是公務繁忙罷…”
“…閉門謝客?”曹纓聞言秀眉不禁微微一蹙,若有所思。
少時,她舉步走到婢女面前,淡淡道:“采兒…我的身份你應該清楚,不必我再提醒了罷?”
“是…奴婢清楚。”那婢女聞言身軀不禁一顫,“夫人乃主公之女,燕侯雷云雷大人之妻…”
“既然清楚,那你就更應該明白,我若要你性命可謂是易如反掌…還有,順便說一句,我素來最恨別人欺騙…”曹纓伸手緩緩地抬起采兒的下頜,目光如箭地直視著她道。
“夫人…奴婢該死!主公有令,禁止府中婢仆將府外之事告知夫人,違令者將嚴懲…”采兒聞言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道。
“你不必驚慌,先起來罷…”曹纓見狀面色略略地冰釋了幾分,“只要你如實說來,我便不會難為于你,更不會有人知曉此事…”
此情此景她哪里還不知道冀州必然已經出了大事!
想到遠在冀州的雷云,思念、愧悔等情緒再一次在她的心頭蔓延開來…
另一邊,聽了她的話之后,采兒顯然是安心了不少,繼而低聲道:“數日之前,雷大人已發布聲討主公的檄文,而后起大軍三十萬南下攻打主公…主公聞訊之后,也于五日之前親領大軍二十余萬北上迎敵,目下雙方正相持于廣平…”
他真的起兵了!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親耳聽到雷云出兵的消息時她還是不禁一陣失神…
他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望著搖籃之中仍在無憂沉睡的小雷泓,曹纓那張清麗動人的玉顏剎那間便完全失去色彩,銀牙不自覺地咬著嘴唇,一雙美目之中似有水光在閃動…
他真的傷心了…
晶瑩的水痕輕輕地滑過素顏,一顆玲瓏剔透的水珠在青石鋪就地面上摔得粉碎。
廣平郡。
在雙方數十萬大軍對陣決戰之際,雷云終于再一次見到了闊別多年的曹操。
對于此番決戰,曹操顯然是極為慎重,首次將手下能夠調動的兵馬全部集結起來;要知道,當初袁紹率領七十萬大軍南下之時他也不過僅調動了七萬兵馬應對…
遙望著對面龐大軍陣前那個并不魁梧的身影,多種情緒一瞬間皆涌上了心頭…
受后世思想的影響,他對曹操有關的種種其實一直都是神交大于現實中的認識。若非此番其行徑確實令他感到十分失望,他相信即使與之成為勁敵也將是人生一大快意之事。
不過,敵人就是敵人!
在這個強存弱亡的混亂時代,只要能立足或者壯大自己的勢力,使用任何手段都是理所應當…
這,就是亂世的生存之道。
就在他思緒紛飛之時,對面的陣前突然飛出一騎,風馳電掣般的直奔他而來…
不多時,那人在幽州軍陣前不遠處勒住馬韁,高聲道:“我家主公令我傳話,說他與燕候乃是故友,故請燕候陣前一會…”
言畢,其便立即撥馬飛奔而去。
傳話的令騎離開之后,陣前的晏明、蹋頓等將紛紛將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也是該談一談的時候了…
雷云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從眾將身上掠過,而后神色淡然地道:“汝等在此等候,我去會一會那曹孟德…”
“主公!”
“主公…”
“主公三思啊!”
他的話一落,陣前的幽州諸將無不面露緊張之色,紛紛驚呼。
“無妨…”雷云見狀微微擺手,“汝等在此待命,我去去便回…”
言畢,他即打馬出了戰陣。
此情此景,晏明不禁嘆了一口氣,而后示意一旁的蹋頓、王亢跟了過去。
當雷云帶著蹋頓、王亢二人來到兩軍陣前的中央區域,曹操已在那里擺好案臺香茗,含笑以待…
一側,兩名秀袍金甲、神武不凡的將領仿佛雕像一般的侍立著,淡漠如水的面龐上不見一絲神情的波動。
略略打量了幾眼對面的曹操三人,雷云即翻身下馬,而后緩步走了過去…
見雷云應約而至,曹操當即起身,略略揖手道:“念之…自洛陽一別,念之一向可好?”
“…在下尚好,不勞孟德兄惦記。”雷云聞言淡淡地笑了笑,微微揖手還禮。
“呵呵…念之請入座。”曹操略略攤手,笑著言道。
雷云聞言隨口道了聲謝,而后毫不客氣地在曹操對面坐了下來。
雙方坐畢,曹操執起桌案上的茶壺為他添了一杯茶,笑道:“此番曹某冒昧邀念之前來,乃是欲同故友一敘…記得當年在落陽之時,念之還曾救過曹某性命,曹某至今仍舊感念于心吶…”
“哦?孟德兄還記得此事?”
“那是當然…于曹某有恩之人在下斷不敢忘。”
“所以孟德兄便使人劫去雷某妻兒,以此相報?”雷云聞言冷冷地笑了笑,嘲諷之意毫不掩飾。
“呵呵…此事念之怕是誤會了。”曹操聞言笑了笑,而后端起面前的香茗淺飲了一口,“纓纓的母親近來染病,十分思念女兒。曹某兩番派人前往幽州送信,怎奈一直毫無音訊,曹某只好設法接她回鄉探親…呵呵,念之盡可安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纓纓與我的外孫。待她母親病愈之后,曹某即刻便遣人送纓纓與我的外孫北上…你看如何?”
“曹阿瞞!你真是無恥之極!”曹操的話方落,雷云身后的王亢便忍不住喝罵道。
“放肆!”
王亢話一出口,曹操身后的二將均不約而同地手按佩劍,一臉怒不可遏。
另一邊,蹋頓的佩劍更是已經拔出了一半!
“退下!”
“住手!”
此情此景,雷云、曹操二人均不約而同地開口制止各自的部屬。
劍拔弩張的雙方見各自的主子動怒,只得有些不甘地退開…
“孟德兄…在下教導屬下無方,失禮了…”沖突化解之后,雷云當即起身朝曹操揖了一禮,神色淡然地道。
再怎么說,曹操在名義上也算是他的岳父。盡管他在心里根本就不承認,但表面上的一些文章還是必須要做的…
見雷云親自賠禮,曹操當即也起身道:“念之不必如此…想來這位兄弟必是有所誤會。無妨,無妨…”
“…誤會與否雷某無暇理會,雷某只想知道孟德兄何時可送我妻兒北上。她母子二人離家已有兩月有余,雷某頗為惦念…”雷云聞言淡淡地笑了笑,而后緩緩地坐回了位子上。
“呵呵…念之安心,待此間事了,曹某必送纓纓與我的外孫與念之團聚…你看如何?”曹操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笑呵呵地道。
話至于此,雙方話語之間依然不見一絲對手之間的劍拔弩張之意,倒像是朋友之間在閑敘一般…
若非雙方大軍在側,外人必定會以為二人在談論家常!
曹操的話雖然說得有些含蓄,但言外之意雷云卻并非聽不出來…
他略略地舒了口氣,漠然道:“曹孟德…話再無須多言,你我均為明白人。請直言罷…你如何才肯歸還我的妻兒?”
他心里清楚,曹操既然先一步將他的妻兒拿在手中,其目的正是要在此時逼他讓步。既然如此,要想換回妻兒便不得不付出一些代價…
聞得雷云之言,曹操面龐上的笑容慢慢斂去,繼而道:“既然念之如此痛快,曹某便如君所愿…一共兩個條件,念之如全部兌現,曹某便即刻送足下之妻兒北上,決不食言!”
“…說罷。”雷云聞言面色微沉,淡淡地道。
“前番曹某竭盡心力方擊敗袁紹,然而其所屬冀、青、并三州之地卻已盡數落入足下囊中,此事于情于理均不公正,故而曹某只得請足下撤走全部兵馬,將三州之地交于朝廷…此其一也。”曹操目光平靜地望著他,不疾不徐地道。
“繼續說…”雷云聞言面龐之上不禁浮出一絲冷笑,緩緩靠在椅子上道。
“其二…幽州軍即刻撤回幽州。自明年開始,三年之內不得踏入中原半步…”曹操見狀略略沉吟,繼而又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