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大鳥此時已經滿目通紅,它根本沒認出來面前的人就是曾經的舊主,只是在察覺到焉淵之地被人闖入之后憤怒的從谷底呼嘯飛出,鋒利的羽翼如切片一般緊貼著蕭千夜的臉頰掠過,讓他不得不以劍靈勾出無數劍氣防御,它一擊不中,在空中硬生生轉了九十度,甚至是以腹部朝上的獨特姿勢強行變換了攻擊的路徑,同樣鋒利的爪子從下方一把抓住古塵的刀身,是想將刀上的兩人甩下去!
“天兒,是我!”蕭千夜半蹲著身子穩住古塵,他不想誤傷了天征鳥,只能步步為營邊退邊解釋,但峽谷的風像山鬼的高歌,他的聲音湮沒在風中無法傳出。
“是被魔氣影響了。”蕭奕白已經看出來反常,但袖間風神還沒凝聚而起就被弟弟一把按住,搖頭阻止,“別傷它。”
蕭奕白只得作罷,但以靈術結成屏障,以免被過于鋒利的羽翼割傷。
看著這只自幼就同自己并肩作戰的白色大鳥變得宛如魔障,蕭千夜心中只覺得有如刀絞,那一年他才返回飛垣,對故土的一切都變得極其陌生,他在努力的適應,左右逢源,讓自己一點點融入這個和昆侖判若兩個世界的地方,就在這時候,師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前來看他,并且帶了這只棲枝鳥送給他為伴,他帶著這只鳥回到家中,為了避嫌,給它改了稱呼叫“天征鳥”,并且隨口取了新的名字,就叫“天兒”。
真的只是想都沒多想就給它取了名字,但鳥兒很開心,就好像他曾在帝仲記憶里看到的那只窮奇一樣,在獲得名字的時候開心到原地打轉。
“天兒…是我呀,你不認得我了?”他努力的伸手想向從前那樣撫摸大鳥的額頭,但天征鳥發出低鳴警告,尖喙猛然搗下。
“小心啊!”蕭奕白嚇的冷汗直冒,以天征鳥的力度,這一擊是能直接搗穿他的手背,但弟弟躲也不躲,還是保持著原樣直勾勾伸出手,繼續重復叫喚它的名字,“天兒,天兒,你快記起我。”
大鳥痛苦的晃了一下,好似真的被勾起過去深刻的記憶,尖喙在砸落到他手背的一瞬間赫然扭轉了方向,它展開巨大的羽翼滑翔了幾圈,但是越是飛翔,被魔氣的影響越深重。
兩人只能擔心的看著它,過了一會,理智全失的大鳥再度朝他們撲過來,這一次它直接抓住刀身用力晃動,讓以御劍術橫著載起兩人的古塵劇烈的搖晃起來,就在危及之際,瀝空的劍鞘“咔”的一聲打開,一抹純凈的白光從里面飛出,也是幻化出一只白色鳥兒的形象,溫柔的將它抱在懷中。
云瀟用火光溫暖著大鳥的全身,也在幫它燒去附著在羽毛上的惡靈碎片,抬手指向焉淵之地深處,囑咐道:“這里好重的魔氣呀,快下去,你別在這里飛了,會被影響喪失理智的。”
天征鳥掙扎了一下,立馬就不動了,它血色的雙瞳在白光里慢慢洗凈殺氣,這才瞪大眼睛歪著頭緊盯著蕭千夜看個不停,片刻之后,大鳥發出一聲驚詫的鳴叫,朝著主人就撲了上去。
“嗷…”頓時連聲音都變得軟萌起來,大鳥往主人懷里蹭過去,這樣巨大的反差讓蕭奕白忍不住偷笑,也終于松了口氣。
蕭千夜被它撞得差點從古塵上掉下去,急忙收起御劍術像從前那樣輕輕跳到它的背上,天征鳥歡快的扇動翅膀,一直不停的扭頭看向這個人,此時白光也恢復云瀟的模樣,她抱著大鳥的脖子將臉埋進羽毛中用力揉了揉,然后笑呵呵的對兩人眨眨眼睛,低道:“沒事了,先下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嗷——”大鳥回應著她的話,真的立馬就掉頭往谷底飛去,焉淵之地的深處是巨大的天池,一顆巨型甘木在湖中心扎根而出,無數棲枝鳥在它的枝頭,又被云瀟身上的皇鳥之力吸引,齊刷刷的望過來。
云瀟輕飄飄的踩上枝頭,雖然只是一魂一魄的姿態,還是讓所有的棲枝鳥為之發出驚喜的鳴叫聲,她連忙擺擺手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讓它們安靜下來,雖然語氣輕輕淡淡的,卻好像有看不見的力量宛如溪水一般悄然在所有棲枝鳥的耳邊響起來,周圍立馬就恢復平靜。
蕭千夜也松了口氣,他有些尷尬的看著面前的女子,還是心虛的沒有開口。
云瀟翻著白眼掃過他,繞到他身后忽然伸手環住腰,不懷好意的道:“又被人捅傷了吧?你活該,誰讓你自作主張把我關起來,如果當時我也在,你就不會發生這種意外了。”
蕭千夜不想和她爭執,為了息事寧人干脆毫不猶豫的道歉:“對不起。”
云瀟瞪著他,知道這句“對不起”不過是緩兵之計,她想了想,踮著腳說道:“我再過兩天就到了,你要真心和我說對不起,就先把我放出來。”
“那不行。”蕭千夜一口拒絕,一秒都沒猶豫,氣的云瀟一跺腳,直接抬腿就踹在了受傷的腰上,罵道,“那你還好意思說‘對不起’!忽悠人也要做足全套是不是?早知道就不救你了,你知不知道為了沖破劍鞘上的封印,我好幾天都沒緩過來,到現在都還動彈不了,你還這么沒有良心!哼,好的不學,就知道學他玩這種花里胡哨的把戲。”
雖然只是一魂一魄,這一腳踹在腰上還是讓他半天站不起來,蕭奕白尷尬的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能說什么去勸這種莫名其妙的爭吵,索性也識趣的和天征鳥一起別過頭去假裝沒看見。
“那也不行。”蕭千夜一手扶著腰,一手抓著樹枝坐了下去,“現在放你出來你肯定又要跟著我去上天界,我又說不過你,不能放你出來。”
“我不去。”云瀟趕緊湊過來,好聲好氣的哀求,“我保證不亂跑了,就乖乖在昆侖山等你回來好不好?”
“少來這一套。”蕭千夜沒有看她,根本不敢去看那雙一猜就一定是水汪汪的眼睛,這樣的事情他經歷過無數次,只要看一眼,就必然會心軟。
云瀟僵住了片刻,露出錯愕的神情,發現她自幼就慣用的伎倆竟然真的不起作用了,這家伙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和帝仲一模一樣,真的是又氣又好笑,她轉過身來,強行抬手搬正他的臉,面無表情地威脅道:“你可想清楚,要么就關我一輩子,要不然再等我出來…我踹斷你的腰!”
這樣毫無威脅的威脅,只是讓他咧嘴笑了笑,這時也稍微恢復了一點點氣力,抓著樹干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你想踹就踹吧,只要你愿意一輩子給我推輪椅,你就踹吧。”
云瀟也只是嘴硬心軟,見他踉蹌的站起來趕緊又湊過去攙扶住,罵道:“你能不能不要亂動了,天釋手里的短劍也是劍冢鍛造的劍靈,你再不好好養著,真的會在輪椅上做一輩子的,我才不要給你干一輩子苦力。”
“好。”他點頭回了一個字,然后立馬補充,“等我宰了那只黑蛟,回去就乖乖養傷,阿瀟,你快問問它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何焉淵之地上方會有那么厚重的魔氣,那家伙現在是不是就藏在附近?”
云瀟拉過枝葉,轉向天征鳥,它原本冰雪一樣的身體上還沾染著略帶玄黃的血漬,這樣獨特的色澤讓她臉上一沉,凝重的低聲問道:“龍戰于野、其血玄黃,蛟龍族雖是旁系血親,但修行越高深,血液的顏色就會越呈現出玄黃色,你們是不是和那只黑蛟打起來了?它躲到哪里去了?”
天征鳥真的點了點頭,本能的要舔去羽翼上的污血,云瀟連忙輕輕按住它的頭,柔聲道:“血中沾染著魔氣,不能誤食,你先告訴我它逃到哪里去了,然后再下去天池里認真洗洗。”
大鳥立馬跳起來,焦急的撲扇翅膀,它看起來非常不安,好像有一肚子委屈要傾訴,雖然能明顯看出來是在嘰嘰喳喳義憤填膺的說著什么東西,然而蕭千夜也只能在一旁但瞪眼的聽著,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它說了好一陣,甚至用翅膀挽住云瀟一起朝枝杈上走過去,云瀟大吃一驚,這才注意到下方天池的水也變得如墨水一般,根本看不清下方到底發生了什么。
“它…是不是鉆到水下去了?”云瀟略做思忖,天征鳥嗷嗷的叫喚著,示意她抬頭去看甘木的冠頂。
這顆焉淵之地最中心的甘木,單是直徑就已經超過百米,它的樹冠更是巨大到能覆蓋整個天池,但此刻的樹干和枝葉都顯得有些蒼白,奇怪的樹紋呈現出螺旋的模樣,連外圍的樹皮都已經大片大片的脫落砸入水中,云瀟小心的用手指沾了一下,發現內部竟然有些粘手,細細搓揉之下,也摻雜著有惡靈的碎片。
她深吸一口,臉色凝重地轉過頭,低道:“應該就在天池之下,甘木是昆侖山獨有的一種神奇藥材,可以強身健體、協助修行,那家伙沾染著魔神之力,如果不能自主駕馭就會被反噬,現在它先后被師父和你重創,估計是支撐不住要被魔氣反噬了,所以才會冒險潛入焉淵之地,試圖利用這顆萬年甘木為自己療傷吧。”
“不能給他喘息之機。”蕭千夜也已經望向下方如墨的湖水,想了想,忽然眼眸一沉,意識到另一件事,又趕緊低聲囑咐道,“大哥,你在上面守著,這幾次和長老院交手,那只心魔都會派分身過來坐收漁翁之利,三長老的血已經呈現出真龍才有的選玄黃色,想必修行高深,一定是他覬覦已久的‘美食’,我下去找它,你盯著附近,不能讓那只心魔再得逞了。”
“你一個人?”蕭奕白有些擔心,想起他腰上的傷,但蕭千夜只是抬手再次用金色的神力拂過腰傷,擺擺手,“我沒事,放心。”
“我跟著你。”云瀟不放心的拉住他的胳膊,一魂一魄回歸成白色的光附著在劍靈上,“帶上我吧,我保證,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會貿然出手的。”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將瀝空劍收起,然后緊握住古塵點了頭,從樹枝上一躍而下,直接跳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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