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被蕭奕白直接丟回床上,終于才直勾勾的看著眼前人,語氣僵硬的問道:“你怎么來了?”
“聽說你受了傷,想來看看你。”蕭奕白隨口回答,見他一臉撞鬼的模樣不相信,又揉了揉自己的腰,故意拉長語調抱怨道,“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覺被什么東西刺了一劍,直接就給我嚇醒了。”
蕭千夜將信將疑的抿抿嘴,血緣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他無法理解,但是確實也曾經身臨其境的感覺過,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無論天涯海角,一直將他們兄弟二人緊密相連。
蕭奕白好奇的打量著他的房間,對比自己家他將整個書房全部搬到了臥房搞的一團糟,這里倒是簡約樸素,只不過桌椅、床褥看著都還很新,還有些不太像他會用的小玩意,也不像是長年無人打理,蕭奕白若有所思的笑著,忽然自言自語的接話,“你小時候就住在這里嗎?呵呵,真讓我驚訝,我以為一定會和家里一樣亂糟糟的,把書全部堆在地上呢。”
“咳咳…”蕭千夜尷尬的咳嗽制止大哥的碎碎念,還心虛的往門外望了一眼,蕭奕白憋著笑,小聲嘀咕,“怎么了怕被訓?你在飛垣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小心翼翼過。”
“你別是專程不遠千里的跑來挖苦我吧?”蕭千夜趕緊打斷他的話,頹然地閉了一下眼睛,心中還是稍微有些不滿,蕭奕白倒是一點也不在乎,打趣的說道,“不過這么干凈整潔看著也不像是你會親自打理,所以你小時候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幫你呀?”
“沒有。”他矢口否認,卻被戳中下懷臉上微微一紅,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小時候云瀟確實經常偷偷溜進他的房間,弄些裝神弄鬼的東西故意嚇唬他,在逗完他開心之后,則會一邊假惺惺的道歉求饒,一邊順手給他把房間整理了,后來他離開昆侖山回了家,這間房雖然是空了下來,但是云瀟也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時常過來換換床單被褥,擦拭灰塵。
上次回來的時候他走進這里,發現這個房間的時間仿佛被凝固,處處都是曾經年少輕狂的影子,讓他懷念,又讓他感慨。
“發什么呆呢?”蕭奕白冷不丁的打斷他的沉思,他才恍然回神,看見大哥臉上不懷好意的笑,連忙挪開視線扯開話題,“從飛垣出海并不容易,你是怎么得知我在昆侖山,又是怎么過來的?”
蕭奕白緩緩點了一下頭,把事情的始末如實相告,他聽著聽著臉上就有些不對,不等大哥說話就驚得從床上坐直身體,這一下再度拉傷到腰部的劍傷,讓他倒吸一口寒氣用力抓著被子忍住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半天才咽了口沫急道:“鳳姬回來了?浮世嶼情況那么兇險,她怎么可以這個時候拋下族人置之不理,簡直是太亂來了!”
蕭奕白只是輕輕把他按回床上躺好,對這樣的說辭不置可否的搖頭反駁:“鳳姬對浮世嶼能有多少感情?雙子本來就是澈皇一時興起故意遺失在外的,她生在飛垣、長在飛垣,所有相識相知甚至相愛的人都在飛垣,你讓她怎么可能在飛垣的存亡之際去關心一個遠在千里之外、幾乎毫無牽連的故土浮世嶼?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弟妹那樣不計前嫌的傾囊相助,鳳姬的選擇,才是人的本能呀。”
“人的本能…”蕭千夜默默叨念著大哥的話,一時間思緒紛沓而至無法集中,都說浮世嶼是鳥族的凈土,上天界甚至不把云瀟和鳳姬當成“人”來看待,可事實上雙子在外漂泊多年,早就在潛移默化之間有了屬于人的感情,這或許才是澈皇真正想看到的結局?可是為何又會造成如此撲朔迷離的后果?
蕭奕白擺擺手,讓他不要胡思亂想,又道:“她是和我一起來的,為了弟妹身上那滴龍血,眼下去無言谷找蚩王了,所以我才會單獨上來看看你,不過你的同門好像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從進入山門開始,他們就一直把我誤認為是你,現在該輪到你跟我說說腰上的傷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蕭千夜瞄了一眼大哥,顯然不想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含糊其辭的道:“誤傷罷了,我恢復的很快,加上有鹿吾山的仙草藥膏,養幾天就沒事了…”
“誤傷?”蕭奕白見他又想糊弄過去,冷哼一聲,“剛才我在外面遇見天澈,看他的表情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你還擱著騙我是誤傷?”
“本來也就是我們先不對的。”蕭千夜固執的爭辯了一句,蕭奕白戳了戳弟弟的腦門,清清嗓子斷然否定,“跟你有什么關系?頒布滅族令的人是先帝,執行的人是父親和高成川,難道你還想父債子還主動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善解人意’了?”
“額…”被大哥三兩句話說的啞口無言,蕭千夜只覺得有哪里不對勁,蕭奕白繼續喋喋不休的搶話道,“再退一步,他是逃犯你是軍閣主,你抓他是應該的,當初能看在天澈的面子上網開一面放他離開飛垣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他不感謝你就算了,反過來捅你一刀?你他媽還覺得這是應該的?呵呵,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腦子真的像是有病。”
“你能不能閉嘴?”蕭千夜瞪了大哥一眼,見他一說起這些事情理直氣壯的表情,兩個人各有難言之隱,就這么僵持住了,好半天蕭千夜才抓抓腦袋,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無奈的道,“行了行了,這每個人見到我都要訓兩句,你饒了我吧,別在我耳根子旁邊念經了行不行?”
“問一聲、說兩句也不行了?”蕭奕白笑起來,嘴上發著牢騷,但也沒有在剛才的問題上繼續,只是盯著他的眼睛,嘆了口氣,“這么大個人了,我和你說教你也只會嫌我煩,千夜,我只是不希望你負擔太重,別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明白不?”
蕭千夜沒有回話,臉龐微微發紅,捏緊了拳頭。
蕭奕白也沒有繼續問,他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倒了一杯溫水,然后才正色問道:“好了不說那些事情,我保證不會找他們兄弟兩人麻煩的,先說說那條黑蛟吧,找到了嗎?”
提起這個,蕭千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緩緩吸了一口氣,后怕的道:“當時他被我打傷頭也不回就跑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要是他稍微留個心眼繼續暗中觀察一下,就會看到我被人一劍捅傷險些抑制不住本能失控暴走的模樣,指不定還能順水推舟和我來個‘里應外合’直接把昆侖派夷為平地,呵呵…好險,跑的那么快,竟然反而幫了我。”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蕭奕白臉色一沉,低道,“你很少出現這種情況的,到底怎么回事?”
蕭千夜轉頭看看窗外的一角天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淡道:“大概是因為他不在,沒有人能幫我壓制這種骨子里的兇獸本性吧,我正要和你說這事呢,帝仲被冥王困在了間隙之術中,夜王不希望他插手陣眼之事,大哥,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我們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我知道失去他會讓結局變得更加不可預料,所以也想盡快把他救出來,然后才意外撞見蚩王,告訴我昆侖山遇襲。”
蕭奕白心神不寧的聽著,帝仲被困住了,那么陣眼之事的結局,就會變成更加難以預料的未知數。
忽然感到脊梁一陣發涼,蕭奕白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嚴厲如霜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天空望去,身體卻莫名其妙的微微一滯,有些憂心忡忡,又有些惶恐不安。
蕭千夜看著擔心的兄長,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話:“我會盡力先把他救出來,但是…我們也必須做好沒有他相助的準備,大哥,現在泣雪高原附近應該已經布置的差不多了吧?之前明溪提到過的那一批試體真的能撐住金線之術嗎?實不相瞞,夜王在上次混戰中受傷,但他利用破軍煞星的力量已經快速恢復,要不了多久他一定會卷土重來,決戰之日也不會太遠了。”
蕭奕白閉著眼,知道越是這種時刻,越是要保持鎮靜,慢慢笑了一下,又抬手晃了晃弟弟的腦袋,低道:“嗯,已經到了這一步,只能全力以赴,反正退一步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話音剛落,響起來敲門聲,兩人心照不宣的停止了話題。
姜清站在門口,憔悴的面容上還有對弟子掩飾不住的擔心,沒等蕭千夜坐起來,蕭奕白一手按住弟弟的肩膀,自己主動站起來禮貌的拱手作揖。
他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從弟弟一瞬間臉上冒出的敬仰之色來看,這位面容和藹的老者,無疑就是教導了他劍術,也指引了他人生的那位掌門師父。
姜清也在看他,心中的感慨卻無以描述,再開口,又是讓兄弟倆都沒有猜到的一句話——“你是…那顆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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