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開始恢復知覺,在他終于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情況之后,連忙坐起來制止了云瀟的動作,并幫她止住心口處還在持續流出的血和火。
云瀟這才破涕為笑,雖然還是擔心的一直緊握他的手,臉上的神情也緩了過來,蕭千夜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發現迷迷糊糊中看見的術法印記又再度消失,但他能確定那不是自己的錯覺,甚至還在某個剎那身臨其境的感覺到了劇痛。
再看云瀟,雖然在濮城被魔物一刀砍碎半截身體,但火焰已經修復了受損的軀體,讓她看起來毫發無損,蕭千夜有些不放心,追問:“你沒事了嗎?還疼不疼了?”
云瀟搖著頭,反問道:“我要問你有沒有事才對,我被大人關進這個鳥籠之后,又被他封印了分魂大法的感知,那時候阿崇帶著我來到江陵找你,可你一直昏迷不醒,我都要急死了,可是又出不去,好在最后一根修羅骨被及時制止,北斗大陣也沒有徹底成型,要不然你睡著我被關著,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她嘀嘀咕咕說了好多話,蕭千夜卻根本沒有認真在聽,只是反復撫摸著對方的額頭,自言自語的重復:“真的不疼了嗎?你傷的那么重,半截身體都被攪碎了…”
“真的不疼了。”云瀟往后縮了一下,自己也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被魔物砍了一刀的時候確實很疼,差一點堅持不住連城中的火焰都控制不好,后來就迷迷糊糊的暈倒了,再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疼了!對了,我現在已經是不死之身了,那些傷看著很重,其實在我身上也很快就能痊愈的,別擔心,真的不疼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蕭千夜搖著頭,他的臉色極其蒼白,用力抓著云瀟的肩膀,強迫她認真看著自己,又一字一字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是他、是他做的…”
云瀟呆呆摸著自己的額頭,確實是有什么微涼的東西,但是刻意隱瞞著她,就算她的指尖燃起火苗,也無法穿透阻攔真正看清楚那個印記。
蕭千夜閉了一下眼睛,仿佛剛才那些話有千斤重,壓的他窒息難耐,心緒萬千,他滿腦子都是在濮城的城墻邊,帝仲抱起受傷昏迷的云瀟,那般小心翼翼宛如至寶,在失去意識的她耳邊呢喃表白,輕吻著她的唇幫著化解來自軀體的致命傷痛,那樣無聲的愛,被他深埋在心底,如果不是意外的記憶交融,或許永遠也不會被外人知曉。
在意識到這件事的同時,他也有一刻的沖動,想要把一切也無聲無息的埋葬在自己心底,然而那樣錐心的愛,卻讓他無法隱忍,不愿逃避,當他深吸一口氣想把真相都告訴云瀟之際,腦海中赫然出現突兀的空白,好似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強行阻止,讓他張開的嘴默默又閉合。
蕭千夜揉著眉心,清晰的感知到一束并不屬于自己的情緒——他不愿意,帝仲不愿意云瀟知道這件事。
短暫的沉默之后,蕭千夜忽然疑惑的掃了一眼四周,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帝仲沒回來,昏迷時候對他過去記憶的感知,在清醒之后竟然完全又消失不見了。
門被人重重的推開,鳳九卿黑著一張臉,看起來極為生氣,又看見兩人的衣服被鮮血染成刺目的紅,沒好氣的罵了幾聲,一把拎住云瀟的衣領直接就丟了出去,回頭還不忘和藏鋒老熟人一般的打著招呼囑咐起來,指指點點的說道:“帶她去洗個熱水澡,再換身干凈的衣服,我有話要和這臭小子單獨說,看著她,別讓她亂跑。”
藏鋒憋著笑,也是趕緊一把拽住了還想跳回去的云瀟,樂呵呵的道:“之前他自稱是你爹我還有些不信,現在看起來應該是真的了,你看看他對你的態度,再看看他對千夜的態度,簡直太真實了,呵呵,果然女兒都是父親捧在手心的寶貝,交給任何男人都會看不上嫌棄的要死吧。”
“他不是…”云瀟氣的直跺腳,差一點就不想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下意識的反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房間門“砰”的一下用力關上,鳳九卿和蕭千夜皆是抬眼看了一眼對方,這一下氣氛變得古怪起來,但他生氣管生氣,還是干脆就坐到了床頭的凳子上,等到心情稍微平復,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呢喃長嘆:“上次見你是好幾個月前了,我真擔心你救不了她,可你竟然做到了,蕭千夜,我雖然一貫不喜歡你,但這件事,我真心很謝謝你,謝謝你救了瀟兒。”
蕭千夜沒有回話,幾個月前發生的噩夢,直到如今也還在深深的影響著他,鳳九卿的眼神是憂慮的,識趣的不再那些問題上多說什么,而是語調一轉認真的接道:“其實你們走后我就返回了上天界想要打探夜王的近況,不過他一直躲在黃昏之海深處,那里實在太大太大了,我也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只知道他曾命令過幾只兇獸回到所屬的流島,還和墟海有聯系,不知道在暗中籌劃著什么。”
“兇獸?”蕭千夜立即回神,想起遙海之下那只不戰而退的九嬰,低道,“東濟島就有一只,難道也是夜王派來的?”
鳳九卿心神不寧的點點頭,眼神里有某種微妙的光,也在暗自思索著想將所有的線索聯系起來,又道:“我生怕事情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數,所以一直在黃昏之海徘徊沒有走遠,直到前幾天發現帝仲大人忽然獨自返回,但是他很快就被冥王偷襲拉入了間隙之術,然后夜王也跟著一起進去了,間隙內部發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直到我離開,只有夜王一個人出來了,并且以另一種非上天界、卻依舊強悍的魔氣加固封死,現在帝仲大人和冥王同在間隙中,只怕是沒那么容易再出來了。”
蕭千夜心中咯噔一下,想起那只魔物在消失前大笑喊出的那句話——“我保證他這一走,就別想輕易回來!”
鳳九卿暗自感嘆:“也不知道是不是幸運,瀟兒身上的火焰之息對我而言非常的敏銳,所以我才能瞞著夜王暗中離開黃昏之海,這么快找到你們,但是他想找你們,也要不了多久,你得有個心理準備,不會太遠了。”
“嗯。”他習慣性的將手搭在眉心,仿佛在遙感著什么,恍恍惚惚中,身體似乎被拉入了一片虛無,周圍有極其危險的神力在抗衡,那些交織在一起的黑金色和赤橙色,不斷撞擊、劈落,映照著更加矯健的兩個身影穿梭其中不分伯仲,他心有所感,那應該就是帝仲目前所在的地方,在之前上天界那場混戰中,由他們聯手締結的間隙之術。
“夜王的目的我多半能猜到。”鳳九卿開口打斷他的思緒,凝視著對方忽然轉變的金銀異瞳,吐出了意味深長的低吟,“其實那一戰之后夜王傷勢嚴重,想必是繼續依靠統領萬獸的力量恢復神魂要消耗漫長的時間,但是陣眼近在眼前,他怎么可能在這種節骨眼上再等上成百上千年?所以他才會另辟蹊徑,試圖利用遠古魔神的力量來幫助恢復吧。”
鳳九卿心有余悸的搖著頭,那一雙火焰似的眼睛闔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又道:“其實當大王以血荼大陣屠戮箴島的時候我就該明白這是一個危險的人,可我還是鬼迷心竅的和他合作,現在算是自食惡果怪不得別人,他的目的無非就是不想讓帝仲大人再插手最后的陣眼之事,大人那邊倒是不必擔心,冥王不會真的對他怎么樣,反倒是你,沒有大人幫你,你就更加危險了。”
“飛垣現在怎么樣了?”蕭千夜擔心的問話,臉上露出肅然,鳳九卿頓了頓,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起來,“我和岑歌一直都有聯系,說是毒品的蔓延已經控制住了,眼下丹真宮正在鉆研幫助恢復的藥劑,歷經這一遭,整個飛垣雖然是元氣大傷,但是也讓朝中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稍稍安分,聽說有不少大官都染了毒,一時半會應該是玩不出什么花樣把戲,也算是能讓陛下緩口氣休息幾天吧。”
“那就好。”他自言自語的回話,像一樁心事終于塵埃落定,往后靠過去。
鳳九卿也不廢話,直言問道:“所以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現在。”蕭千夜斷然回答,但是他才想從床上站起來,整個人完全不受控制往前栽了下去,好像一具散架的木偶噼啪摔倒在地,鳳九卿也不出手扶他,就在旁邊抿著唇冷笑,半晌才譏諷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要不是瀟兒幫你,你到現在還醒不過來,就這樣還想回飛垣對付夜王?你能不能識相一點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狀況?”
他撐著手臂勉強坐在地上,鳳九卿這才無奈的把他拽了起來重新扔回床上,沒好氣的罵道:“至少等你能動了再說吧,你這樣的身體想恢復,其實也要不了幾天時間。”
鳳九卿嘴角噙著冷笑,但是看見他的臉,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反手掀起毯子就砸在他的臉上,發出低低的嘲笑,忍不住罵道:“行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現在去找瀟兒看看她到底怎么樣,你老實點別亂動,一會昏過去還不是要她救你!”
他只能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捏著染血的衣服,一言不發。
鳳九卿丟下他走出去,一看云瀟還在門口站著,雖然已是恢復的皇鳥之身,在他面前還是露出了膽怯,翻著眼皮小心往屋內瞅了瞅,小聲問道:“他沒事了吧?”
“他能有什么事!”鳳九卿沒好氣的回答,云瀟露出如釋重負的笑,輕輕舒了口氣,扭扭捏捏頓了一下,又壓低聲音追問了一句:“你之前說大人被困住了,那是什么意思?”
鳳九卿看了看女兒,又拉著她指了指蕭千夜,半開玩笑的說道:“這個沒事,另外那個…你少管閑事。”
說罷他就給藏鋒連使眼色,自言自語的叨念起來:“先前她被關在鳥籠中看不出來,現在她恢復了,你這軍營里全是男人,她住著不方便,我帶她去城里找地方休息,等那臭小子沒事了再說。”
“我不要…”云瀟立馬就想掙脫他的手,又被鳳九卿毫不客氣的拎了回去,藏鋒在一旁捂著笑,煽風點火的說道,“說的也是,我這軍營里的小伙子已經有人一見著她就臉紅了,不方便、確實不方便,先生可以去城中的倚海樓,那的老板娘是我的熟人,一會我差人去打個招呼,讓她好好招待兩位。”
鳳九卿也不管她嘴里都在嘀咕些什么東西,索性強拖著就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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