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樓里空無一人,他到大堂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又斟滿另一杯放到了對面,明明是一個人坐在窗邊透氣,卻自言自語的開口:“你醒著的吧,為何不肯說話了?”
聽見他的話,黑暗的大堂里驀然閃過一道淡淡的白光,光球從他胸口緩緩飄出落到茶碗上方,茶水被微弱的神力晃動,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蕭千夜凝神看著他,接著說道:“你看起來也不太舒服的樣子,要不然還是以神眠之術先休息吧,五公主一行人起碼要七八天才能到這里,眼下暫且還是安全的。”
“你喊我出來不是為了催我去睡覺吧?”帝仲淡淡笑了,觀察著對方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想了又想才說道,“我的確一直醒著,剛才的事我也都知道了。”
蕭千夜用力閉眼,這樣的結果并不在他意料之外,然而真的從帝仲嘴里親口說出還是讓他感到十分不滿,帝仲輕輕笑著,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反而是露出喜憂參半的神情,嘆道:“坦白說我應該提醒你,可男人嘛,總有把持不住的時候,我也不能突然跳出來阻止你,那樣多尷尬是不?”
“她真的是因為和我…”蕭千夜心下一沉,神色更加難看,連握著茶杯的手都無意識的用力,帝仲嘆氣道,“神鳥血脈獨斷強悍,否則也不會出現不可和外族通婚的血契了,而她本就是個混血,雖然是皇鳥后裔,但畢竟人類的身子導致靈鳳之息并不純正,加上你…那就等于雪上加霜,負擔極重。”
蕭千夜緊咬牙關,萬萬沒想到當時的一時沖動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如此嚴重的影響,帝仲反而是溫和的安慰道:“我說了男人總有把持不住的時候,她是你從小就喜歡的人,又喜歡尋你開心,我甚至提醒過她不要總是撩你玩樂,只怕是換了任何男人遇到她那樣的姑娘,都會如此。”
帝仲雖然嘴上說著抱怨的話,卻還是忍不住流露出寵溺的笑,搖著頭無可奈何的囑咐:“事已至此,你還是要多留心一下她的狀況,你不要忘了,她雖然是個混血的神鳥后裔,但也是個女人。”
蕭千夜驀然抬頭,目光鋒利的望向帝仲,遲疑了片刻,還是將話題說的更加清楚:“你的意思是…擔心她會有身孕?”
“我是很擔心。”帝仲毫不避諱的直言,語重心長的正色接道,“有些話可能現在說為時過早,事情也未必會發展成那樣,但是我還是必須告訴你,以瀟兒的身體狀況如果懷了身孕,多半是不可能平安無事的,輕則胎死腹中,重則一尸兩命,你現在想救她都很難,不要給自己增加難度。”
他看似是漫不經心的調侃了一句,實際說出來的話已經讓蕭千夜臉色鐵青,焦慮的絞著手指半天沒有說話。
見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悶不吭聲,帝仲是又想笑又無奈,只得控制著光球飄到他肩上,好聲勸道:“你先少在這給自己找煩惱了,快回去吧,一會她要是醒了見你跑了肯定又得發脾氣。”
“嗯。”蕭千夜隨口應了一句,忽然想起帝仲能透過自己感知到一切,再想起正在熟睡中的云瀟,難免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的想說什么又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帝仲偷偷笑著,長長吁了口氣,罵道:“你是真的很嫌棄我呀…明明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一遇到女人就立馬嫌棄起我了,果然也是個重色輕友之輩。”
蕭千夜的唇邊有一抹薄薄的笑意,回道:“這是兩碼子事,不能一概而論。”
“好好好。”帝仲也不想和他貧嘴,想了想,忽道,“反正你也很嫌棄我,眼下又是難得的安逸,我確實是需要一段時日好好休息,但神眠之術是上天界的術法,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提前喚醒我,就必須自行以上天界之力突破神眠之術,否則我無知無覺,就不能保護你。”
蕭千夜點點頭,帝仲仍是不放心,繼續囑咐道:“我們在終焉之境將殘影碎片據為己有就已經耗費近千年時光,再往后去往上天界,成為天空之主又歷經數萬年,而你只是初次嘗試接觸到這股力量的冰山一角,我知道眼下讓你自主控制它很難很難,能有那么數秒時間能運用已是不易,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你是人類的身體,一定不要勉強自己。”
“我知道了。”蕭千夜耐心的聽著,即使現在的他根本感覺不到疲憊,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的確是需要休息。
“等見到風冥…我也有事要找他幫忙,或許能幫到你。”帝仲在他耳邊幽幽念了一句,蕭千夜疑惑的扭頭,沒等他開口詢問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光球已經散成光粒慢慢湮沒消失。
蕭千夜只得起身返回,才走到樓梯處,驀然發現腳下有一灘水漬,好似有什么東西跳了一下。
他警惕的握住古塵,不動聲色往樓上繼續走,知道這一定剛剛跟著他從外面追到小秦樓來的東西,水漬也是沿著樓梯一直往上,直到走到云瀟的房間門口才消失不見,蕭千夜不敢輕舉妄動,他默默走回房間將古塵放在桌上,假意寬衣準備回到床上休息,就在此時,門縫里悄無聲息的鉆進來一個水球,順著地面跳動了幾下,然后在床尾的位置又化成一灘。
蕭千夜假意打了個哈欠,直接躺倒將云瀟抱入懷里,云瀟輕輕呢喃了幾聲,下意識的伸手環住他的腰,竟然睡意惺忪的睜開了眼睛。
她一眼看見蕭千夜,甜甜的笑了一下,用手捏了捏對方的臉頰。
“噓…”蕭千夜連忙低聲作噓,反手拉住被褥一角蓋住云瀟,云瀟此時正睡得昏昏沉沉,驀然見瞥見房中有一縷水光在閃爍蕩漾,好似一條水蛇在空中游動,她在被子里低低驚呼一聲,睡意頓消緊張的不敢出聲,蕭千夜也已經察覺到房間里的奇怪的水,化成蛇的模樣竟然主動靠近了桌上的古塵!
那條水蛇像是某種神秘的術法,很明顯是另有他人在暗中操控,古塵本是神器,在被水蛇纏上刀刃之后卻無動于衷,沒有發出任何異樣!
蕭千夜心里遲疑,如果古塵對這種術法毫無反應,那就只能說明來人并無惡意,但是深夜闖入探查究竟又是為何而來?
過了一會,空中的水蛇噼啪一聲落在地面上,又化成一灘水漬,蕭千夜翻了個身,隨手摸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他并沒有直接走向古塵和水漬,而是謹慎的來到桌邊找到茶杯斟滿,一邊假裝喝茶解渴,一邊留心著房間里任何一絲反常。
果然緊閉的窗子發出微微的聲響,應該是有什么東西借機逃了出去,云瀟順勢坐起來,指了指他手里的茶杯說道:“好熱呀,給我也倒一杯吧。”
“熱嗎?”蕭千夜接下她的話,自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走到窗邊推開窗子,隨口道,“開會窗透透氣吧。”
他的目光鋒利的掃過外面的城市,在一片黑夜里,有一束皎潔的水光如絲如線,一直延伸到碧落海,不等他繼續想看的更清楚一些,窗外莫名吹來一陣冷風,有細細的水珠夾在風中落在他臉上,云瀟觀他神色就知道一定有問題,雖然是將手藏在被褥中,但指尖已經開始暗暗結陣,追逐那一抹古怪的靈力。
隔了一會,云瀟從床上一跳而起撲到他身邊,小心的環住他的手臂,低道:“已經走遠了,是從海上來的。”
“海…”蕭千夜暗暗思索,自開始聽到鯨鳴聲開始他就始終覺得不太對勁,眼下竟然還有人這么大膽子敢深更半夜闖到他眼皮子底下來試探古塵?
想起古塵,蕭千夜連忙回到桌邊,仔細的拿起古塵上下看了看,刀鞘依然包裹著一層黑金神力,并沒有在上面留下絲毫水跡,云瀟也跟著走過來,她彎腰從地面上沾了一些水嗅了嗅,又放在掌心認真觀察了一會,這才說道:“這也是海水,不過我的身體沒有對它產生排斥,應該不是什么危險的東西吧。”
“你的身體…未必還會有排斥反應出現。”蕭千夜想起帝仲片刻之前說過的話,心知云瀟體內的靈鳳之息或許不會再對這些東西本能的有反應,但他也沒有多做解釋,直接拉著她一把塞回了被中,囑咐道:“你就在這呆著,我讓樓主和小霜姑娘也過來盯著,你哪里也別去,在這等我。”
“喂…”云瀟掙扎著從被子里探出腦袋趕緊一把拽住他,嘀咕道,“你讓我不要出去,那你自己要去哪里?”
“我去海邊看看,很快就回來。”蕭千夜捏了捏她的臉頰,耐心的安撫了一句,云瀟不放心的拽著他不讓走,趕緊拿起床邊的衣服飛一般利索的穿好,又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哀求道,“我陪你去吧,它過來就直接纏上了古塵,多半目的是你不是我,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蕭千夜看著她,雖然知道這是她一貫的手段,但真要讓他像帝仲一般不留情面的一口拒絕,又是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云瀟已經忍耐不住了,她穿著那身火色長裙從窗子里遙遙望向海邊,明明不久之前北岸城上空還有驚雷落下,這會皎潔的明月竟如玉盤一般高掛中空,映照著光潔如鏡的碧落海,格外靜謐。
蕭千夜的思緒有一瞬的飄忽,海上鯨鳴聲再次傳來,擾得他莫名心神意亂,讓他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煩躁。
這縷莫名的力量明明直奔古塵而來,古塵卻沒有給出任何反應,而帝仲曾經告訴他,墟海和浮世嶼一樣,是個連上天界都沒有找到具體地方的傳說之地,而墟海之王是一條龍,古塵本就是終焉之境龍骨所化,難道這其中真的有什么特殊的牽連?
蕭千夜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下腳步,不知是在猶豫什么遲遲沒有行動,坦白而言,他并不想在這種腹背受敵的時候節外生枝,如果按照江行澤之前所言那只巨鰲也被海軍捕獲關在岸邊,他眼下過去一定又要再起沖突,指不定還會被海軍察覺另生事端,如果對方并無惡意只是為了探查古塵的秘密,那么自己眼下還是不動聲色以靜制動會更好吧?
云瀟奇怪的看著他,她已經換好衣服躍躍欲試的準備跟他出門了,可蕭千夜明明才說了要去海邊看看,轉眼又像改變了注意,直接關上了窗子回到床上躺下。
“怎么了?你不去了?”云瀟不甘心的湊過去,被他一把攬入懷中又塞進了被褥里,蕭千夜的眼里露出幾分溫情,柔緩的道,“太晚了,睡覺吧。”
“啊?”云瀟忽地仰起身子吃驚的癟癟嘴,以為自己聽錯了,蕭千夜反手又把她按了回去,神色平靜如水,淡淡道,“好了好了,難得你睡在我身邊,能不能別想著逃走啊?”
云瀟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的臉頰通紅,立馬就放棄了要出去的心,乖乖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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