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鬧,氣氛反而輕松了不少,霍滄趁熱打鐵的追問道:“先別說我的事了,你若是還當我是大哥,就把現在的情況老老實實的告訴我,帝都那群見利忘義的家伙我是一個都不信,他們編的什么鬼話,說你是上天界的人,要聯手什么夜王對付飛垣?編的和真的一樣,傳的神乎其神,我都快信了呢!”
“他們說的是真的。”蕭千夜平靜地笑了笑,沒有任何反應,再看霍滄和玉絮,他們兩個像兩尊雕像一樣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張大嘴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千夜…”云瀟緊張的握住他的手,不自禁的往他身邊靠了靠,即使在火爐旁邊,蕭千夜的身體也是冷的讓她心驚動魄,然而他只是微微扭頭,為了不讓云瀟擔心反過來握緊她的手放入懷里,不等霍滄繼續質問,主動說道,“霍大哥,帝都說的都是真的,我離開的這幾個月就是回了上天界,那里才是我真正的故土。”
霍滄一言不發,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蕭千夜抬起眼睛,金銀異瞳閃爍著讓他不寒而栗的光芒,冷冷開口:“坦白說,那里真的比飛垣強太多了,難怪古往今來,上天界都是所有流島的夢想,我這次回來的目的也正是你所聽到的那樣,你應該像他們一樣提防著我,而不是這么熱情的招待我。”
“你、你真的這么想嗎?就為了一個只去過一次的地方,就要放棄自己從小生活的土地?”霍滄怎么都不能相信這是真的,但眼前人過于穩定的目光又讓他看不出絲毫隱情,他用力握緊手上的茶杯,忍著情緒,努力保持著語氣平靜,“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要去破壞封印和陣眼,然后看著飛垣沉入海底?”
“是的。”蕭千夜毫不畏懼的看著他,“那并不是我初次去的地方,那是我生活了數萬年的故土。
霍滄僵硬的頓住,數秒之后一把捏碎了手里的茶杯,不可置信的低道:“為什么?”
“為什么?”蕭千夜重復著這三個字,一直握住云瀟的手終于不自禁的顫了顫,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仿佛那樣的情緒波動只是錯覺,“還能是為了什么,他們拿我大哥的命威脅我,難道要讓我為了一群素不相識的人,放棄唯一的血親兄長嗎?霍大哥,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偉人,沒有那樣的犧牲覺悟。”
霍滄咽了口沫,剛想開口斥責他,感覺喉間泛起一陣苦澀,隨即胸口涌出劇痛,連續不斷的咳嗽起來。
蕭千夜極其平靜的看著情緒劇烈起伏的霍滄,似乎還想刻意挑起對方的怒火,接道:“而且我說了,就算飛垣沒了,我依然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無論是上天界,還是中原,難道飛垣的人還能去那里追殺我?”
“千夜!”云瀟壓低聲音制止他,雖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可還是微微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霍滄的臉色一會紅,一會白,一會又呈現出死灰般的色澤。
“呀,你別動氣!”玉絮趕緊跑過來,抓起他才脫下的外衣又重新披在霍滄的背上,然后用手用力的撫著對方的后背,霍滄好不容易緩了口氣,臉色卻蒼白了不少,勾起一個莫名其妙的苦笑,“素不相識的人…軍閣那么多人,在你眼里難道只是素不相識的人?這話騙別人還行,騙我…你還太嫩了。”
“霍大哥?”不知對方突如其來的笑是因何而起,蕭千夜果然是驚訝的目光一亮,霍滄抹了抹嘴,顫抖著手,好像強自咽下了一口血水,眼睛卻一點點堅定起來,“你被我捅了一刀,就這樣你剛才還跟我道歉呢!你不是那種冷血無情的人,故意想找個理由騙我吧?哈哈…咳咳咳…”
“你少說兩句!”玉絮又氣又急,又不敢插嘴兩人匪夷所思的對話,只得生著悶氣趕緊給云瀟使眼色。
“我沒騙你。”蕭千夜的目光緩緩從霍滄身上移開,緩了半晌,眼中一片死寂,“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來東冥的目的就是為了破壞封印,就算現在你還不信,過不了多久事實就會擺在眼前。”
霍滄猛地站了起來,嚇的玉絮趕忙用力拽著他的手臂,生怕兩人一言不合起什么沖突,云瀟也慌亂的按住蕭千夜,一時間屋子里變得箭弩拔張,氣氛異常緊張。
然而,四個人就這么保持著靜止,直到霍滄再度猛烈的咳起來,玉絮紅著眼睛,小聲勸道:“你的傷才好一點,情緒別這么激動,我、我是個半桶水的大夫,一會你要出了什么事情,我救不了你呀!你…你行行好,別生氣了。”
“霍大哥,您先休息一會吧。”云瀟也趕緊勸架,霍滄翻著白眼看了她一眼,只得強行按下火氣重新坐好,玉絮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又轉身在后頭的柜子里翻找起止咳的藥丸。
“玉絮,你別忙了。”霍滄被后面柜子里瓶瓶罐罐的聲音吵得心煩,索性抬手對玉絮招了招,又指了指云瀟,囑咐道,“你們兩個姑娘家去隔壁屋里早些休息吧,再給她找件合身的冬衣,實在不行等天亮了去萬佑城買幾件,快去吧你在這吵死了。”
“好好好,你老實把藥吃了,我不吵你就是了。”玉絮知道霍滄是想故意支開她和云瀟,也不廢話直接就將一個藥瓶丟到他懷里,一把挽住云瀟的胳膊往外拖,笑嘻嘻的陪著笑。
蕭千夜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只是眨眼的一剎那,那種緊張的情緒就被霍滄看在眼里,心里又是猛地發笑,一把摟住對方的肩膀,笑道:“玉絮是個女人又不是個男人,這你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眼見著對方的情緒突然間又穩定下來,蕭千夜也不知道霍滄究竟在想什么,只好耐心的坐著。好易 霍滄吞下藥丸,感覺胸口的疼痛瘙癢頓時好轉了不少,趕緊用力呼吸了幾口,如獲新生一樣長長舒了口氣,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在確定玉絮已經離開之后狡黠的笑了笑,躡手躡腳的跑到床下摸出一小壇子酒,神秘的晃了晃。
蕭千夜冷眼看著他,勸道:“霍大哥還是不要飲酒了…”
“我信你。”霍滄直接打斷他的話,將小板凳往他身邊靠了靠,幾乎是挨著肩搶過他手里的茶碗倒滿酒,又一把塞了回去,嘆道,“雖然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可我竟然真的信了你,哎…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他一邊說話,一邊抿了一口酒,或許是太長時間沒碰過酒,霍滄嗆了一下,猛地咳了一聲,又怕被隔壁的玉絮察覺,連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臉頰憋得通紅。
蕭千夜奇怪的看著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長的笑起:“幾個月不見,霍大哥終于有心上人了?我怎么記得在雪原遇險那會,霍大哥說要找一個酒量不比你差的姑娘?玉絮姑娘看起來,不僅不會飲酒,還不允許你喝酒呀。”
“咳咳…你就別挖苦我了。”霍滄愁眉苦臉的擺擺手,沒想到自己一把年紀了會栽在一個小丫頭手里,提起玉絮的名字,連身體都忍不住抖了抖,“不是誰都有你那么好的運氣,遇上云瀟那樣的女人啊…”
“這話被玉絮姑娘聽見,您可又要挨揍了。”蕭千夜指了指方才砸在他臉上的枕頭,果然見霍滄尷尬的吐了吐舌頭,閉起眼睛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后一直欲言又止的轉著茶杯。
蕭千夜默默將視線移開,淡道:“我一會就走,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
“我要是怕麻煩,就不會拉你回來了。”霍滄瞪了他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又給自己倒滿酒,自言自語的道,“其實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以天征府和天尊帝的關系,他會突然變臉對付你們,那必然是遇到了更為嚴重的大事,逼著他不得不丟卒保車,但他沒有直接對蕭奕白動手,要么是真的因為那些坊間傳聞,要么就是有其它不能公開的隱情。”
霍滄頓了頓,情不自禁的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還是一臉冷漠,沒有給他任何察言觀色的機會,只得聳聳肩,道:“我現在是個殘疾人,原本也就不打算再回軍閣,找個合適的時間卸任歸田,倒也活的自由自在的,不過…如果你的話都是真的,我是不是現在就該帶著玉絮一走了之,躲得遠遠的趕緊逃難去?”
他忍不住搖頭苦笑起來,蕭千夜默默喝了一口酒,忍著瞬間涌起的惡心感,低道:“如果換成我,就會帶著阿瀟盡快離開飛垣。”
“你真的很在乎她啊。”霍滄吶吶地說著,淡笑,“可你現在不僅沒帶著她跑,反而帶著她一起毀滅飛垣?少閣主,你可真是個奇怪的人,共事多年,我真的還是一點也不了解你。”
蕭千夜沒有反駁,臉色驀然有些蒼白——他曾以為云瀟是能將他拉出泥潭的人,殊不料如今,反倒是將她拉入了泥潭。
“少閣主,我可能是最后一次這么稱呼你了吧?”霍滄滿不在意的湊過來,暗嘆了口氣,“我實話告訴你,現在除了帝都在找你,禁地還有不少異族人也都得到了消息,你若是想和云姑娘一起深入禁地,只怕還要提防那些家伙呀!雖然都是些等閑之輩不足為懼,可架不住人家常年住在禁地里頭,無論地形還是氣候都比你們熟的多,又多半是些山野精靈,鬼鬼祟祟的麻煩的很!”
蕭千夜點點頭,謝過對方好意,又道:“是鳳姬的意思嗎?”
“鳳姬?”霍滄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把這個人和名字對上號,連忙回道,“你說她呀,她之前公然拒絕的陛下的邀請,不肯接任祭星宮大宮主之位呢!后來聽說就不見了,反正她一直神出鬼沒的,也沒人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哦。”蕭千夜不動聲色的應了一句,像是隨口閑聊,“祭星宮的位置還空著,剩下的軍、鏡、墨三閣呢?還有禁軍那邊,不會也一直空著吧?”
“還真被你說中了。”霍滄撓了撓腦門,露出不解的神情,郁悶的嘀咕,“鏡閣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又回到公孫晏手里去了,其它的都沒了下文,你也沒有被革職哎,說起來真是奇怪,陛下命令全境四處追查你的下落,偏偏還給你保留著‘軍閣主’的頭銜,你說他到底想做什么呀?”
蕭千夜搖搖頭,明溪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自己一貫是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什么時候走?”霍滄搖了搖他,不想在剛才的問題上過度深究,蕭千夜想了想,道,“一會就走,如果等到天亮,萬佑城附近有三翼鳥巡視,若是被發現,反倒連累你們。”
霍滄面色凝重,眉頭不禁又鎖了幾分,沉默地點了點頭——他對蕭千夜的話信也不信,如果現在放任他離開,或許真的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可內心深處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強迫自己將此事隱瞞下去。
“哎…”許久,霍滄直視著曾經的頂頭上司,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低吟,“不要讓我成為幫兇啊…”
蕭千夜放下酒,起身對他微微鞠躬,一言不發的提劍離開。
霍滄無奈的看著那杯幾乎紋絲未動的酒,木訥的伸手把酒倒進了火爐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將酒壇子重新藏好,緊跟著他一起走去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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