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泉變得云霧繚繞,泉水雖然透出濃郁的血色,但卻沒有一絲腥味。
紫蘇的手指舒展了又緊握,然后一直重復著相似的動作,直到雪之間全部被的雪白的落雪覆蓋。
溫泉邊上經不住這種寒冷的鳥獸一哄而散,原本還鬧哄哄的雪之間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
云瀟感覺身體漂浮在純凈的靈力之海中,讓周身毀滅之火熄滅,神志也隨著火光的消失逐漸清醒,感覺自己像睡了一場漫長的覺,隔著溫泉的霧氣神情呆滯的看著眼前人。
他一直緊繃的臉一點點放松,好像經歷了一場極其恐怖的事情,露出后怕的神情,但終究只是淡然笑起,溫柔的將她攬入懷里。
這個胸膛陌生而熟悉,讓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用力抱緊。
紫蘇在泉邊看的心煩,咬著嘴唇用力拍打起泉水,帝仲微微側身,望見旁邊的兩位同修,抬手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云瀟輕咳了幾聲,將胸腔里積郁的那股火熱散出,帝仲見她終于蘇醒,也是長長的舒了口氣,抬手撩起她貼在耳鬢邊的濕法,心中卻不由自主的無聲嘆氣。
是熟悉的感覺啊…是九千年前他甘愿放棄生命也叫救回蕭的那種感覺!如今的蕭千夜,一定也是甘愿放棄生命,也要救下這個女人吧?
帝仲眼眸微微一轉,蕭…瀟,就好像是另一種形式的輪回,讓兩人的宿命緊緊相連。
骨翼和犄角從身體脫離,落入雪泉很快也化成了水霧,帝仲只感覺身體有些支撐不住,開始頭暈目眩,云瀟感覺到懷里的人體力不支,趕緊下意識的扶了他一把,心里卻咯噔一下感到一種無端的陌生。
“快快快,你先上來去止血!”泉邊的紫蘇抱怨著,趕緊伸出手拽了他一把,云瀟這才驚訝的調轉目光,發現這個陌生的地方還站著兩個陌生的女人,她們一人身著潔白的羽衣,連眼珠都透著淡淡透明的純白色,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仙,另一人看起來像是天真浪漫的少女,半匐在水邊,紫衣已經浸入泉中,臉上隱隱有抱怨的神色。
云瀟站在雪泉里出神,帝仲卻輕輕呼了口氣,對同伴無所謂的擺擺手:“我又不疼,反正不是我的身體。”
“就是因為不是你的身體,才需要盡快去止血呀!”紫蘇蹙眉看著那個不以為然的人,小聲嘀咕著,“這個人沒有上天界的武學吧,你把他傷成這樣,不好好治療會出問題的。”
“哦…這樣嗎?”帝仲這才認真看了看身上的傷痕,那是被他的神力化成無數厲風割破皮膚,致使血液從身體的每一處源源不斷涌出。
這畢竟是個人類的身體,雖然被他占據著感覺不到疼痛,但一旦蕭千夜和他換回來,一定會因這種重創受到致命的影響。
云瀟的眼睛卻在奕奕閃光,心里微微一震,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撫摸對方的臉頰。
明明是她最熟悉的臉龐啊,為什么會有這么陌生的感覺?
許久,云瀟往后退了一步,眼里也無可避免的帶上了警惕,低問:“你是誰?”
紫蘇和瀲滟互換了神色,皆是好奇的抿唇不語,歪著頭饒有興致的看著。
帝仲的手指慢慢握緊,詫異的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為什么會被認出來?他明明用的是蕭千夜的身體,一模一樣的人為什么會被她一眼察覺到異常?
心底有什么東西在復蘇,努力想從被他奪取的意識中蘇醒過來,帝仲依然不動神色的將那股沖動強行按下,看著面前警惕的女人,嘴角上揚笑起:“你應該記得我才對,我就是一直在幫他的那個人。”
云瀟急促的呼吸著,因震驚整個人向后退了幾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打量起他,是一模一樣的容顏,但神氣有明顯的差異,她立馬就意識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第一次面對上天界戰神,也讓她情不自禁的有了心驚的感覺,云瀟咽了口沫,目光一點點下移,驚訝的捂住嘴。
他們原本都是穿著潔白的衣服,此時站在血色彌漫的雪泉之中,兩人都是一身恐怖的血衣!
“你、你…”云瀟眼眸一緊,終于注意到他衣服上無數割裂的痕跡,鮮血還沒有止住,依然在涓涓不斷的流入水中,再也管不了對方到底是什么人,直接一步上前,“你受傷了…是為了、是為了救我嗎?”
“我不過是做了你曾經做過的事情。”帝仲的語氣莫名溫柔起來,八年前蕭千夜的記憶反復在腦中閃現,在他身體陷入致命寒冷之時,是云瀟不顧一切的自殘用最為熾熱的靈鳳之血拯救了他,也正因為那次意外,才讓自己消失九千年的神識終于再次蘇醒,想起這些,帝仲微笑著,“說起來我也是應該好好謝謝你,沒有你,我現在還是‘死亡’的狀態。”
他自言自語的笑了,按住身上的傷口用自身神力止血,又道:“當初你是怎么做到讓傷口的血一直流的?不疼嗎?”
“我…也不是很疼。”云瀟紅著臉狡辯,下意識的摸了摸身上的傷,帝仲的語氣中掀起一絲淡淡的波瀾,接道,“不疼?騙鬼去吧,你的傷一直很新,是不是還時常裂開?但你還總騙他,說不疼了,還說恢復的很快。”
“你怎么知道?”云瀟被他一語道中,忍不住脫口問起,又驚覺自己暴露了一直掩飾的東西,尷尬的低下頭。小蝸牛 “那一看就不是舊傷,要么是新傷,要么就是時常復發。”帝仲搖了搖頭,凝望著她,伸手去摸著對方臉頰,無奈,“只有他會被你騙,”
“他呢?”云瀟躲了一下,避開他的手指,這個細小的舉動讓帝仲眼神陡然亮了一下,臉色卻保持著不變,淡道,“他在看見你病發的一瞬間精神崩潰,被我奪下了身體和意識。”
云瀟止住心底的震驚,蕭千夜確實會在某些時刻露出屬于另一個人的目光,可這個人竟然真的能直接奪取他的身體和意識!
紫蘇無奈的看著泉水中莫名僵持的兩人,用手拍了拍水面,抱怨道:“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先上來換身干凈的衣服在聊?”
“也是。”帝仲點點頭,對她伸出手,“來吧,這會弄臟了她的雪泉,一會還要被罵的。”
云瀟遲疑了一下,沒有去接那只手,帝仲神色一震,揚眉,直接主動拽住她,兩人一起走到岸邊,血漬順著衣襟淋落,讓原本被白雪覆蓋的雪之間頓時就沾染了血色,紫蘇果然是臉龐一黑,瞪了帝仲一眼,罵道:“難得來我這里一次,說好給我帶的月夜芽沒有,還把雪之間弄得臟兮兮的,你自己留下來打掃,別指望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呵…”帝仲無所謂的笑了笑,指了指云瀟,“讓她留下來幫你打掃吧,你要有什么不滿意,就使喚她去做。”
“喂!”紫蘇又氣又急,又被他說的無言以對,只得用力一蹬腳,氣鼓鼓的跑開了。
瀲滟在旁邊看的直偷笑,好一會才清了清嗓子走過去:“紫蘇原本就醋意十足了,你倒好,不趕緊把她帶走還想著讓她留下來?果然男人就是沒心沒肺看不出女孩子的心事,就算你是上天界戰神,也還是和那些臭男人一個樣。”
此話一出,反倒是云瀟臉頰緋紅,趕緊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頭不敢去看她,瀲滟心下一動,這是她一直都在觀測的紅色輔星,而當她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之時,又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覺。
預言之神笑吟吟的拉著云瀟的手,低著頭輕輕撫摸著她手指上的日輪神戒,預言之力在她和云瀟之間像一灣看不見的清流,一點點勾勒出模糊不清的未來,瀲滟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期待,眼里突兀的出現難以掩飾的欣喜。
云瀟心底卻涌出一抹致命的寒冷,悄無聲息的收回自己的手。
“瀲滟,你幫著照顧她一段時日吧。”帝仲蹙眉擺手,顯然對這種事情束手無策,又像有什么心事,忽然眼眸一沉認真思索起來。
“嗯,你放心吧。”瀲滟不動聲色的答應下來,也在瞬間意識到了云瀟對自己的一些抵觸,連忙讓開了一步,微微彎腰笑起,“我叫瀲滟,雖然你是第一次見我,但我已經認識你很久很久了,你手上的日輪神戒,也是我從東皇那里借來交給你姐姐鳳姬的。”
云瀟抿唇不語,只是被對方過于純凈的笑容感染,也稍稍放下了些許警惕。
帝仲搖著頭,在他走過云瀟身邊時,又被她一把拉住,云瀟殷切又小心的道:“你、你要去哪里…千夜他、他…”
就算這個人對她而言也是非常陌生的存在,可自己心底卻又對他有一種非常古怪的信任,在發覺他想丟下自己離開之際,讓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挽留。
這一抓,就恰好抓住了左手臂上那個陳舊的灼傷,兩人皆是心下一動,不約而同的抬起眼皮互望了一眼。
那是怎樣一種羈絆…遙隔萬年,依然深刻入骨。
瀲滟也在這一刻悄無聲息的運起預言之力,兇獸殘骸…神鳥火種…交織在一起。
“我得去見見他了,好像很生氣啊…”許久,帝仲忽然按住心口,無奈的笑了笑,又莫名看著云瀟,道:“這家伙的脾氣可真的是很差,真虧你能忍得了啊。”
云瀟尷尬的癟癟嘴,自然知道對方指的是誰。
“你放心好了,他沒事。”帝仲平靜的回話,眼底帶著期待,“不過他一直這樣也不行,我也是時候教給他一些上天界獨有的東西了。”
“帝仲!”瀲滟驚呼出口,又感覺瞥了一眼身側的云瀟,似乎有什么不能對外言明的東西,讓她硬生生將到口的話吞了回去,目光焦急的望向自己的同修,支支吾吾的道,“你、你不會是想將上天界的武學教給他吧?你應該知道…那種武學涉及、涉及…”
她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但瞬間額頭的冷汗卻不由自主的溢出,瀲滟咬著泛白的嘴唇,眼里流出一絲恐懼。
“他一直在影響我。”帝仲無聲嘆息,握緊了手中屬于蕭千夜的劍靈,久久沉默,然后才終于從胸肺吐出一口氣,“瀲滟,他也在漸漸恢復屬于我的記憶。”
瀲滟的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抖動,帝仲沒有理會同修的擔心,只是默默轉向云瀟,又指了指手指的劍靈:“我要先切斷你們之間的聯系了,但是你放心,他很好,很快就會回來見你。”
話音未落,帝仲的周身蕩起一股清風,自心口散出一團奇怪的光暈,運起上天界的特殊心法,轉瞬就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