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位于天域城貴族府邸的最北面,高成川從融魂中蘇醒過來,長長的舒了口氣,清醒過來的第一感覺仍是僵硬,身體疼的難以自主行動,左手被砍斷,右手筋脈盡斷,年邁的身體已經很難在這種傷勢之下恢復,加上明溪換走了總督府原有的守衛,大有要孤立他的架勢,導致這數日以來他和外界的聯系也變得愈漸困難。
高成川無奈嘆氣,眉頭一皺,眼里的陰影像化不開的濃墨,忽然間劇烈咳嗽起來,胸肺之間宛如破敗的棉絮,他勉強咽下涌上喉間的血腥,感覺嘴里全是苦味。
對比心里的苦,嘴里的苦或許根本不值一提。
那種金色的劍法果然是讓他匪夷所思無法理解,明明蕭千夜本人對術法修行并不在行,偏偏這種強悍的劍術竟然真的是封印術!
沒想到那個家伙當初選擇遠渡中原求學,還真就這么完美的彌補了他最為薄弱的地方。
高成川一只手抓住了靠椅的邊緣,青筋暴起——之前就已經被切斷了視線和聽覺,如今慕西昭的整個人都被冰封,就算他用融魂強行感知,也僅僅能感受到無邊的黑暗和致命的寒冷。
“呵…”高成川發出一聲冷笑,并不在意這樣的結果,只要蕭千夜不殺慕西昭,自己就依然有機會奪回那具身體。
他這么想著,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門外,天色已經漸漸黑了,明溪不僅僅換掉了守衛,連他多年的家仆也都一并趕走了,說什么從宮里特意調遣了更為專業的下人過來伺候,其實每日每夜根本見不到人。
自從上次意外失利開始他就預料到會有嚴重的后果,但是那個年輕的帝王會做的這么絕情,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好在他身為皇太子時期只是忙著調查先帝的飛天計劃,還沒有時間抽手調查到暗部內部的情況,否則這個人一定早就計劃著要鏟除自己。
高成川捏了捏僅剩的一只手,雖然使不上氣力,卻讓他焦慮的內心一點點穩定下來,天下局勢已定,他基本沒有再次翻身的可能,除非上天界真的卷土重來,亂世出英雄,或許他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須要盡快想辦法通知四大境的暗部成員,必要的時候,他只能孤注一擲放出那些二次試藥的怪物來威脅明溪。
“總督大人,天色已晚,您該休息了。”房門口出現一抹淡淡的身影,連聲音也是淡如水,高成川眼都沒抬,莫名地大笑起來,“怎么,今天連藥都直接給我斷了嗎?他是想讓我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是嗎?”
門口的侍從身形消瘦,看起來不像是常年習武之人,但是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平靜的笑意,眼里閃爍著鋒利而堅韌的光芒,看著昏暗房間內的老人,搖了搖頭:“丹真宮今日出了些事情正在忙著,今日份的藥要晚一些才能差人送過來,陛下多次囑咐一定要好好照顧總督的傷勢,屬下自當竭盡所能。”
“就你一個人每天伺候我,真是為難你了…”高成川隨口接下話,忽然面色一沉,意識到有些不對勁,臉上的笑意驀然收斂,眼神頓時冷了下去,不動聲色追問著:“你剛才說什么?丹真宮出事了?丹真宮最近應該挺忙的吧,什么人這么不長眼這個時候還惹事?”
侍從目不轉睛,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冷定的敘述著事實:“風四娘被人暗殺了。”
“什么?”高成川驚呼而起,重傷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迅速劇烈的動作,從各個骨關節處傳來錐心的疼痛,高成川卻仿佛絲毫也感覺不到,大步上前盯著他,質問,“你再說一次,誰死了?”
“風四娘被人暗殺了。”侍從機械的重復了一句,眼珠微微挪動,無聲無息的觀察著老人任何一絲微妙的變化。
他的表情僵住了片刻,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但轉瞬就恢復了冷靜,有些精疲力竭的回到方才的靠椅上去,微微苦笑,自言自語的呢喃起來:“哦,是她呀,誰干的,兇手抓到了嗎?”
“還在追查中,只知道是在天征府附近出的事。”侍從繼續回話,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不知和什么東西交換了一下目光。
高成川閉起眼睛,忽然間唇角浮出一個奇異的微笑,似是下了什么決心,嘆道:“你出去吧,一會藥送到了再進來,我想休息一會。”
“是。”侍從禮貌的彎腰鞠躬,輕手輕腳的將房門鎖好,轉身離開的一瞬間,掌下一只半透明的綠蝴蝶撲閃著翅膀朝外面飛去。
冥蝶悄無聲息的飛過了貴族府邸,一直飛到墨閣深處才被一只手輕輕接住。
“哦…”公孫晏仔細看著冥蝶眼里傳遞過來的信息,嘆了口氣,扭頭對身后的人搖了搖頭,“看他表情,老頭子好像真的不知情,如果這也是演戲的話,那未免演的太像了。”巴特爾 明溪笑看面前的摯友,眼里涌動著復雜的情愫,提醒:“就算是真的不知情,也一定和他脫不了干系,對了公孫,曳樂閣的那個人去哪了?”
“失蹤了。”提到這個人,公孫晏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在從云瀟口中得知那個人才是暗部真正的統領之后,他第一時間就立刻返回了曳樂閣,而就是這么短短的一點點時間,那個人已經從曳樂閣徹底消失,蘭媽媽說他其實是四年前一位靖城好友暫且安置在帝都的,連賣身契都沒人見過。
之后他又返回內城翻閱了以前的一些秘密案卷,在關于剿滅白教的那一部分秘冊里確實記載了有這么一個人——“祖跡族,男,試體編號三十三,體格特異,對各種試劑耐性極強且能與之完美融合,申請調入暗部,實行白教剿滅計劃。”
但是關于他的所有信息也就到此截然而止,他是如何獲得高成川的信賴成為暗部統領,之后又做了什么事情,全都無跡可查。
兩人同時沉默著思考起來,墨閣的燭火閃了一下,從門縫里吹進來一陣微風,明溪看著急沖沖走進來的人,心下一沉,低道:“蕭奕白?你不是去丹真宮了么,怎么這時候又過來了?”
“風老爺被殺了。”蕭奕白鐵青著臉,那樣恐怖的表情讓明溪心中一冷,不由暗自捏緊了衣袖,沒等他再說什么,公孫晏脫口驚呼,“太守公被殺了?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剛才,我才到丹真宮門口就聽見里面傳出來的消息。”蕭奕白原本就蒼白的臉陡然更加慘白,仿佛心中被什么無形的利刃刺中,默默按著胸口微微咳嗽起來,公孫晏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過來扶著他坐到一邊,眼里涌動著比他更加復雜難懂的情緒,“在丹真宮遇害的嗎?丹真宮現在少說也有幾百號人,不會一個都沒發覺吧?”
蕭奕白艱難的搖搖頭,頹然垂下眼簾:“大宮主那時候正巧出去寫驗尸結果,他的藥童阿蘭又被使喚出去陪同千夜找人去了,就風老爺一個人守在四娘遺體旁,前后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老爺子就出事了。”
“這么蹊蹺?”公孫晏忍住驚訝,不由自主的望向明溪,只見明溪的手指也是微微發抖,一直不斷的轉著玉扳指強行鎮定情緒。
“老爺子現在…還在丹真宮嗎?”公孫晏率先冷靜下來,繼續追問。
蕭奕白用手捂住了臉,即使是毫無感情的外祖父突然遇害,也還是讓他心底如同海嘯般掀起驚天駭浪,心痛如絞:“你問他還在不在丹真宮?嗯…在、也不在。”
“你在說什么胡話呢?”公孫晏憋著一口氣,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蕭奕白茫然的抬起眼睛望向他,唇角忽然忍不住泛起了苦笑:“我沒說胡話,身體還在丹真宮,頭…頭被人割了,不知道在哪里。”
“什么?”公孫晏和明溪異口同聲的低呼出口,同時對視了一眼,互換了眼神。
“一定是暗部的人干的,今早上千夜和司天元帥跟著四娘進了曳樂閣,偷了她身上的檀木令,一定是因為這個…”蕭奕白控制不住的按著額頭,眸中全是憤怒。
明溪沒有回話,只是在心底暗暗思索著——高成川是心思細密之人,做事一定會給自己留退路,為什么會在這種節骨眼上殺害風四娘,甚至趕盡殺絕要對風老爺子出手?這很明顯是會和天征府結怨,萬一惹怒蕭千夜,他真的可能會不計后果殺了老頭子報仇吧?
他的眼前不斷浮現出政變當晚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總覺得有些不妥,又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咳咳…那個…”公孫晏尷尬的打破了這種沉默,眼色卻是冷厲的,“你弟弟現在人在哪里?按你剛才的說法,風老爺子被殺的時候他應該也在丹真宮吧?”
“喂,你別不說話。”公孫晏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油然而起,轉頭看著發愣的明溪,低聲提醒,“他該不會已經去找高成川、又或者是那個叫阿政的男寵算賬了吧?”
蕭奕白的臉色蒼白而冷厲,低著頭,以沉默回應了公孫晏的質問。
公孫晏陡然愣住,隨后焦急的在原地踱步,臉龐也因激烈的情緒而變得有些猙獰,無法忍受地按住他的雙肩,嚴肅的道:“快去阻止他!我們不知道高成川是用什么方法和四大境其他暗部成員聯絡的,如果也是類似冥蝶這種術法的話,只要他一死,各地失蹤的試體就會被放出來!快去阻止他,我們不能冒險…”
“公孫晏,你冷靜些。”明溪不知何時從座椅上走了下來,輕輕拍了拍好友的肩,如初升旭日一般的淺金色眼眸,此刻竟然充滿了孤注一擲的覺悟,“哪里也別去,就在這等著…我有種直覺,這件事應該另有隱情。”
三人各懷心思對視了片刻,都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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