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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過往云煙

  云瀟跟著蕭奕白,不過一會就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本不該來的地方,眼前是深紅的宮闈墻院,紫金的瓦礫在夜里也依舊熠熠生輝。

  “這里是…”云瀟壓低聲音小聲詢問,蕭奕白神秘的笑了一下,對她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然后抓抓頭發,眼里滿是莫名其妙的欣喜,嘆道,“我也是好久沒有從這里偷偷溜進去過了,翻過這面墻,靠著左邊的院子繞出去,然后往前稍微走一點路是一個別致的小花園,再穿過花園,往右邊的路一直走,繞過三個宮殿,就是皇室藏書的典籍庫所在。”

  “哦?你好像很清楚的樣子…以前經常來嗎?”云瀟驀然想起之前從公孫晏那里聽過的事情,蕭奕白之所以會結識當年的太子,正是因為私闖典籍庫,意外救下了病發昏迷的明溪。

  “呵呵,確實是很讓人懷念啊。”蕭奕白感嘆著,眼里的光明明滅滅,一點點亮起,又忽然熄滅,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再次回首的事情,他輕輕晃晃腦袋,低道:“你跟著我,現在宮里面的守衛應該不會很多,但是不小心被發現了還是會很麻煩。”

  “你才是要小心。”云瀟皺眉提醒,蕭奕白愣了一會,尷尬的笑笑,“哦、說的也對,畢竟現在的我也只是一個身手一般般的普通人。”

  但他隨后的動作仍然是非常的熟練,直接沿著宮墻就翻了上去,云瀟微微吃驚,只見蕭奕白在墻頭沖自己揮了揮手,然后翻身又跳了下去。

  云瀟也趕緊跟上他,一路上的路線果然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樣,蕭奕白更是輕車熟路,對宮內的一切都仿佛了如指掌。

  皇室的典籍庫門外依然有著駐守的侍衛,蕭奕白拉住云瀟往周圍躲過去,一直繞過正大門走到偏窗的位置,他小心的俯身彎腰敲了敲地磚,然后用力將磚塊掀起來,露出下方悠長的密道。

  “這種地方你是怎么挖的地道?這么久了竟然沒被人發現嗎…”云瀟震驚的看著他,一時無法理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蕭奕白已經先她一步跳了進去,他在墻上摸索著,終于找到了自己多年前留下的燭燈,低聲道,“你能點上火嗎?我的靈力被夜咒封住了,這條路下去還有點長,典籍庫里面也沒有燈。”

  云瀟雖然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還是順從的用靈火點燃燭火,然后跟著走進去,順手合上了入口,蕭奕白走在前面,這條地道很窄,只能容一人側身通過,但是隱約有若隱若現的古怪微風自對面吹來。

  “這本來就是我當年挖的啊。”蕭奕白忽然笑了笑,還努力扭過頭沖狡黠的她眨眨眼睛,“其實天征府是不擅長術法修行的,為了更好的接任軍閣,我們自小學習的都是劍術、兵法,但是我也沒有按照規定進入軍機八殿和法修八堂學習,帝都那些老頑固太迂腐了,我上了幾天學就不想去了,千夜也是,他也沒學幾天就吵著要去海軍那里,因為百里元帥和爹是故交好友,然后我爹竟然也就同意了,哈哈,爹真的很寵他啊。”

  蕭奕白無聲無息的嘴角上揚,幼年的記憶竟是罕見的讓他有幾分懷念:“最開始我只是偷偷到法修八堂里學些簡單的術法,也曾嘗試進入祭星宮,不過祭星宮看起來蠻奇怪的,全是些晶石和幻術,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什么能偷學的東西,所以才打上了皇室典籍庫的主意,我花了不少時間才將路線摸清楚,事實上真正混進來也是嘗試了幾百次才成功的。”

  “分魂大法就是在這里學的嗎?”云瀟也一時來了興趣,她摸了摸墻壁,真的是坑坑洼洼,像是出自一個孩子的手,蕭奕白點點頭,解釋道:“其實帝都很早以前就有收服白教的打算了,他們派人偽裝成教徒混進去,但是白教是一個對血統極為看重的地方,沒有罕見的異族血脈是無法進入白教核心的,我聽說他們當年就是找到了一個異族叛徒,給了人家很多好處,那個人甚至最后還當上了白教的司儀,這才把教內的禁術分魂大法偷走了。”

  “異族…叛徒。”云瀟眼眸一動,蕭奕白倒是無所謂的擺擺手,“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吧,其實人類和異族的本質并沒有太大的區別,甚至對我而言,上天界也差不多。”

  “分魂大法…需要多久?”云瀟咬咬牙,忽然意識到了這個至為關鍵的問題,蕭奕白赫然頓步,眼眸也才嚴厲的亮起,他認真的思考了片刻,沉吟道,“如果按照分魂大法記載的那樣,其實會根據對象的不同而耗費不同的時長,對于普通人通常需要七天左右,修為稍微高一點的人,可能就要耗費半個月,但是最長不會超過四十九天,超過了還沒有分出來,那就等同于失敗。”

  “這么久?”云瀟頓時焦急起來,低頭凝視著手上的瀝空劍,喃喃自語,“那不行,他醒來找不到我,又發現瀝空劍不見了,一定會起疑心的!”

  “我說的是——按照記載的那樣。”蕭奕白無奈的搖搖頭,忽然伸出手像是安慰一樣的摸了摸她的臉頰,嘆道,“分魂大法原本是用在他人身上,取別人的魂魄為自己所用,但是如果是自愿的,比如我、再比如岑歌,事實上也要不了多久,因為那一魂一魄會本能的順應指引自己分離,而不需要依靠術法強行剝出來,我當年…術法的修行還不夠,滿打滿算也才只用了三天,岑歌他甚至是一瞬間就分離出來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云瀟心下一緊,咽了口沫,不知為何感覺到強烈的不安。

  “分魂大法會對本體造成巨大的創傷,岑歌的本體則是在封十劍法的冰封里,雖然看起來無恙,但實際也沒人知道他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他之所以能逃出來,是因為那天我正好觸碰到了白教的蓮花神座,那里殘留著來自上天界風神的靈力,他其實是借著上天界的力量才能在一瞬間脫身的,但你本身有靈鳳之息,似乎會本能的排斥邪術,到底能不能成功…我其實并沒有多少把握。”

  蕭奕白微微嘆著氣,眼睛咕嚕的轉了一圈,嘀咕著:“云瀟,你若是現在放棄,我也會支持的。”

  “我不能放棄。”云瀟的臉色忽然變了,認真的道,“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去到那么危險的地方,就算只有一魂一魄,我也想在他身邊。”

  “有的時候…”蕭奕白見她這樣,不由苦笑,“有的時候我真的不明白,我弟弟這個人是個要命的死腦筋,就連我和他相處都經常要被氣得半死,我原本覺得他這輩子不會被女人喜歡了,除非是像朧月郡主那種只愛看臉蛋的小姑娘,直到你出現…我真的是一點也搞不明白,云姑娘,你們在昆侖山的時候究竟都發生了什么呢?以他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因為換了個地方就改了那些臭毛病,他又是哪里值得你做出如此犧牲?”

  “我也很看臉蛋啊。”云瀟咯咯笑個不停,眼里又有不易察覺的變幻無常。

  蕭奕白頓了一會,沒有直接拆穿,反而是捏捏自己的臉,順著她的話調侃道:“可我不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為什么女人緣就比他差那么多呢?”

  “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可還是有很大的差別。”云瀟認真的看著蕭奕白,竟把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我從來都沒有把你們認錯過,在你身邊一定也有這樣的人,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把你認成是千夜。”

  蕭奕白的眼神瞬間亮起,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將他們認錯的人很多很多,以至于最后他不愿意再穿那件和弟弟一模一樣的黑色軍裝,但即使是這樣,還是經常有人將他們混淆。

  唯一沒有將他誤認為是弟弟的人…也只有一個。

  他搖頭苦笑著,甩開那些復雜的過去,沿著地道繼續往前走,很快就能看到一個半人高的門,蕭奕白將燭臺放在一旁,用力將門像兩邊推開,隨后出現的似乎是一個高大的書柜背面,他小心的探出手,在書柜的最上層仔細摸索著齒輪機關,按照記憶開始轉動。

  其實自從他和明溪相識以來就沒有再用過這種繁瑣的方法進來過,明溪總是能找到一萬個理由支開門外的守衛,堂而皇之的將他放進來。

  “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響,書柜開始往前方緩緩挪開,蕭奕白松了口氣,擦了擦汗:“在典籍庫的下面還有一個密室,是明溪專程找私人挖的,只有我們兩人知曉,我當年就是在那里嘗試的分魂大法。”

  云瀟跟著他繞過書柜,也來不及仔細觀察四周,整個房間里彌漫著書香氣息,但是非常昏暗,并沒有點燈。絕世唐門fo

  “嗯?”蕭奕白的手在碰到地下密室的一瞬間疑惑的停住了半晌,眼眸赫然亮起,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有人在里面…

  他心里驚詫,手上卻不由自主的推開了那扇門。

  明溪一個人坐在密室里,面含微笑,看著他的模樣,松了口氣:“你可算來了,我還擔心現在的你會不會被侍衛逮住呢!看起來是我多慮了,你就算是個普通人,也是個普通人根本攔不住的普通人。”

  他的話有幾分拗口,但蕭奕白卻沒有接話,沉默了下去——明溪果然又猜到了,即使自己和玉扳指里面的魂魄已經完全無法聯系,他卻敏銳的察覺到了那一魂一魄的異常,并且精準的猜到了自己會來的地方。

  明溪只是聲音溫和地安慰著,示意他們先進來:“云姑娘對我有所堤防也是在常理之中,但是關于蕭千夜一事,我卻必須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關系著飛垣的存亡,而我…是飛垣的王。”

  云瀟默默按住瀝空劍,眼里閃過一絲雪亮的殺氣,就連蕭奕白也被她的眼神震懾,一時間本能的想護在明溪身前。

  “別急著對我動手呀。”明溪淡然的抬手,日冕之劍在他指尖微微凝聚,但又始終無法成型,他自嘲的笑了笑,道,“你看,其實我并沒有什么自保的能力,就連日冕之劍也不能真正出鞘,你若是真的想殺我,現在動手無人能阻止,但我并不想與你為敵,也不想和蕭千夜為敵,自我有意提拔他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想輕易的…讓他成為棄子。”

  云瀟這才將凜冽的敵意微微收斂,不經意的觸碰到了手上金色的指環,心里咯噔一下——她自小是借著沉月之力安然長大,隨后又借著日輪之力緩解痛苦,從某種角度而言,這個陌生的皇室確實對自己的一生至關重要。

  “我稍微聽說了一些事情。”明溪凝視著她,“那時候的夜王本意是要帶走蕭奕白,是他以自身作為交換,答應了夜王破除封印的要求。”

  明溪在說話的同時也一直觀察著云瀟的細微變化,果然這個不諳世事的女子臉上出現了一閃而過的憂郁,他吐出無聲嘆息,接道:“我是否可以將此事理解為、他為了能救自己的大哥,可以犧牲整座飛垣?甚至連他曾經在意的那些屬下、同僚都可以一并舍棄,只因為這個唯一的兄長,比一切更重要?”

  云瀟隱有怒意,低道:“陛下若是真的這么覺得,是否現在就該除之而后快?”

  “可我就是不這么認為,才會在這里等你們。”明溪燦然笑起,搖頭,“云姑娘,你可真是跟蕭千夜一模一樣,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完全不懂得人心復雜的啊,我只是稍微試探你一下,就差不多知道大概情況了。”

  “明溪…”蕭奕白低聲制止,擔心兩人會再起沖突。

  明溪已經悄然起身往外走去,淡道:“你帶她來這里多半是為了一些不能見人的邪術吧…我在外面等你。”

  “站住!”瀝空劍攔下他即將離開的腳步,云瀟斥責道,“陛下心思縝密,恕云瀟見識淺薄確實不能看透,還請您有話直說,我并不喜歡拐彎抹角。”

  “鳳姬…”赫然間,明溪的眼眸電一般亮起,脫口念出一個名字。

  “姐姐?”云瀟疑惑的皺了一下眉,但見面前的人收斂了全部的情緒,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鳳姬曾在結盟的那一天就說過這樣的話,她會以自己代替陣眼里的古代種,陣眼是可以換人的,這或許就是蕭千夜忽然轉性,答應夜王要求的理由。

  但是以蕭千夜的個性,他多半不可能犧牲自己,如此推算,他的目的無疑是夜王!

  在此之前,如何取得夜王的信任仍是最大的難題。

  三人同時沉默,也在一瞬間理解了眼前帝王真正的企圖——他真的不愧為王,如此敏銳的察覺力,足以令所有人望塵莫及。

  無論是蕭千夜,還是在他體內二度蘇醒的帝仲,真正想取得夜王的信任都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或許只有將他逼入絕境、置諸死地,才能瞞天過海!

  但…此舉仍有風險。

  明溪臉色凝重,沉吟著思考無數可能發生的結局。

  如果他仍是蕭千夜,賭一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如果他是上天界那位戰神帝仲…如果是那個人,那么上天界才是他的故土,夜王才是他的故友,這樣孤注一擲的豪賭,未免風險太大。

  明溪驀然用力咬牙,不敢繼續往下想。

  “蕭奕白,等他醒來,讓他來見我。”明溪長長的嘆息,臉色也是肅然,“另外,等你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后,陪我去找一個人。”

  “你想見鳳姬嗎?”蕭奕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溪苦笑了一下,伸手推來擋在眼前的瀝空劍,“她應該還在城里面吧,當初和她的約定也已經兌現了一半,至于剩下那另一半…也是該好好談談辦法了。”

  他自言自語的走出去,隨手關上密室的門,一個人站在昏暗的典籍庫里,驀然環視了一圈高大的書柜,無聲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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