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冥境內,五帝湖底,蕭千夜手持古塵,驚訝的看著眼前只有碗口大笑的“奉天泉眼”,泉水自泉眼中不斷涌出,在周圍卷起無數小小的漩渦,有一種清冽的氣息像寒風一樣拂過。
此處是幽暗的湖底,本不該有寒風才對,而且泉眼亮堂堂的,真的好像一只眼睛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再次緊緊握住手上的古塵,其實自己并沒有來過這里,只是憑借血脈里古代種的直覺指引,在靠近奉天泉眼感受到熟悉的封印之力后,從里面洶涌而出的排斥之力一下子將他順著水流被擊退百尺,不得以之下只能依靠揮動古塵劈出鋒利的刀氣來破開眼前的水障,艱難的才回到泉眼附近。
舒少白曾經說過,他身上屬于古代種的兇獸血脈已經非常微弱了,之前兩次能安全進入封印所在地,全都是因為有他相助,而這一次,即使是位于遙遠陣眼之中的舒少白也能明顯察覺到蕭千夜目的,沒有他的指引,即使到了泉眼附近,要如何進入封印地仍是困難。
在此之前,蕭千夜曾嘗試用古塵直接砍破泉眼,然而那個碗口大小的泉眼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反倒是讓整個五帝湖卷起混亂的暗流。
帝仲也在透過蕭千夜的眼睛凝視著,淡淡在他腦中開口:“難怪連奚輝也對此束手無策,這種封印之法的確強大,不僅僅是借著血荼大陣的加持,甚至以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為代價,強行在飛垣各處劈開空間結界,剛才你試圖用古塵直接打開泉眼,恐怕引起的動靜已經驚動飛垣全境了。”
蕭千夜冷冷看著泉眼,從里面不斷涌出的水流繞著他周身形成蛇形暗流,帝仲擔心的道:“禁閉之谷是異族人的聚集地,其中不乏有一些擅水之人,我們得抓緊時間,不能被他們拖住。”
聽見這話,蕭千夜的手指劇烈地一顫,心思卻瞬間飄到了別處,擔心的仰頭,在他和帝仲下來尋找奉天泉眼之前,是將瀝空劍交給云瀟,并讓她一個人留在湖邊等候,雖然臨走之前帝仲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術法,但聽見這番話,蕭千夜還是擔心不已,低道:“阿瀟一個人在上面,如果遭遇異族人,恐怕也不會再向以前尊敬靈鳳族一樣尊敬她了,我得趕緊破除這邊的封印,然后回去找她。”
“你倒是不必如此擔心。”帝仲反而無所謂的笑了笑,語調不徐不緩,“我之所以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上面,自然是能保證她的安全,在我們踏入五帝湖之前,奚輝已經派人過來了。”
“奚輝的人…難道是鳳九卿?”蕭千夜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追問,帝仲點點頭,接話,“鳳九卿這個人雖然行事作風毫無原則,看起來對瀟兒也并沒有什么父女之情,但護她周全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他是來監視我的吧?”蕭千夜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心底煩躁的很,帝仲也不否認,繼續望向泉眼,提醒道:“封印需要依靠古代種的血脈才能進入,你身上古代種的血脈太微弱了,加上又有我的力量干擾,才會讓泉眼一直排斥你,我必須將自己的力量壓制到極限,而你,則要自行控制兇獸之力。”
蕭千夜的眼睛一閃,黑暗的湖底陡然有白光亮起,逐漸凝聚成一個不成型的影子。
“神裂之術?”他驚訝的看著這個殘破的影子,感覺身體微微一疼,好似什么東西在脫離,腦子也出現些許空白,但他很快又鎮定下來,強迫自己聚精會神,面前的白影稍稍一動,好似隨時都會被水流沖散,焦急的催促,“泉眼附近的靈力非常強悍,可以暫時讓我借著神裂之術和你分離,但是…維持不了多久,你、抓緊。”
他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白影已經黯淡了許多,蕭千夜屏主呼吸,他從未真正的掌握過兇獸之力,只能尋求著血脈里的本能,一點點回憶起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再次睜眼的時候,一束冰藍色的寒光閃出,與此同時犄角和骨翼也從身體里長出,他一步逼近奉天泉眼,發現自己的手變成了兇獸的利爪,頓時,水流變得湍急,周圍還有詭異的咆哮聲,蕭千夜絲毫不敢停頓,古塵握于左手,右手則直接探出伸進泉眼之中!
皮膚在在瞬間被水流割裂,血水摻雜著流入泉眼之中,遠古相似的血脈在異度空間的封印里游走,不過一會,泉眼發出“咔嚓”的裂聲,就好像一個玻璃球被人生生捏碎!蕭千夜眼疾手快,左手揮動古塵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直接刺穿裂縫!
狂風是從泉眼背后噴涌而出,數秒之后像一個巨大的黑洞,開始吞噬周圍的湖水。
神裂之術再次散去,帝仲也因這短暫的聚形而變得有些衰弱,他緊盯著泉眼附近的異常,低道:“這是要把整個五帝湖的湖水全部吞進去,快,快跟著水流進去!”
來不及多想,古塵橫刀再次割過,泉眼終于敞開巨大的裂縫,像一個黑暗的無底洞,不知隱藏著怎樣的危機,蕭千夜縱身躍入,水流在他身邊瀑布一樣急轉直下,但是又根本聽不見任何水聲,這個封印所在的奇特空間,竟然連聲音都被一并吞噬!
不知這么下墜了多久,直到身體忽然一輕,好似掉落在平地上,蕭千夜警惕的環視一周,他依然是站立在虛空里,腳下出現類似泣雪高原陣眼處的藍色水流,閃爍著點點鉆石一樣璀璨的光芒,他一腳踏上水面,熟悉的感覺莫名涌上心頭。
這些水看似平靜的流向遠方,而那里的盡頭處,是一片血光。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大步往前走去,忽然耳邊傳來無奈的笑聲,舒少白的聲音是從封印空間的每一個角落傳來,空靈的宛如隔了一個時空:“你來了,沒想到我們再次相見,你已是敵人。”
蕭千夜沒有停步,目光堅定繼續走,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他早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到如今已經無路可退。
“我原以為你會是拯救飛垣的英雄,原來你終究只是上天界的人。”舒少白平靜的說著話,語氣里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憤怒,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我曾告訴你,自從我成為陣眼,對外界的感知力就變得很模糊,但是這一次,我卻從飛垣的每一個角落感到了恐慌和絕望,就好像…當年那一場墜天之災。”
蕭千夜緊閉了一下眼睛,刻意放緩了腳步,還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舒少白在遙遠的陣眼里,回憶著那一年的滅頂之災,心里也早已經平靜的掀不起一絲波瀾,他在同時借著記憶回想著關于夜王奚輝的一切,不禁嘆息笑了起來:“那時候你在封魔座,我曾在你身上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人的神力,那時候我就隱有擔心,但我沒想到這一天會這么快到來,蕭閣主…你終究還是選擇了上天界嗎?”
“我沒有選擇。”蕭千夜只是用非常肯定語氣直接脫口回答,一雙的眼睛冷亮如軍刀,不遠處的血色湖泊已經映入眼簾,上面靜靜的漂浮著一只被折斷的骨翼。
“沒有選擇…”舒少白重復著他的話,若有所思,忽然問道:“那位大人也來了嗎?可否現身一見。”
蕭千夜豁然頓步,猛然蹙眉,他微微一扭頭,果然帝仲是以之前的方法凝聚成光球的模樣出現在自己肩膀上,舒少白沉默了半晌,這么多年承受撕裂之痛也沒讓他到絲毫恐懼,卻在這一刻額頭的冷汗一粒粒沁出,借著夜王的記憶清楚的了解到對方的一切,近乎絕望的壓低語氣,“是您,真的是您…若是您插手,飛垣再次亡于碎裂,便是無人可救。”
“你也是曾經是窮奇嗎?”帝仲倒是溫聲細語的,目光柔和的望向湖中心的骨翼,“我養過一只天生殘疾的窮奇,他不像你這般偉大,以自己的身軀活活拉住碎裂之力,你很痛苦吧,這種力量會每時每刻侵蝕你,你卻不能松懈分毫,坦白而言,你讓我敬佩。”
“哦…哦。”舒少白怔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話,雖然是被上天界的戰神這么夸贊,心里也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從精神和身體上涌來雙重無力的感覺,只得無限失落的低笑了一下,回道,“但我很羨慕他,如果我也能遇到您這樣的主人,或許…不,我很幸運遇到夜王大人,否則我也不會和若寒相遇,我很滿足自己成為人之后所得到的一切。”
顯然有些意外他的這番話,帝仲在暗夜里耐人尋味的沉默下去,許久,嘴唇無聲地彎起了一個弧度,嘆道:“是奚輝辜負了你,我曾聽他驕傲的提起過你,說他坐擁統領萬獸之能,你是最強的一只,所以他才會一直將你帶在身邊,所以當你決定背叛他、偷襲他的時候,他才會毫無防備的被你咬斷脖子。”
“呵呵…戰神過講了。”一時分不清帝仲到底是什么意思,舒少白也只是客氣的隨口回話。
帝仲收回神思,語氣逐漸冰涼:“但他畢竟是我的同修好友,幫他恢復神體,是我該做的。”
舒少白沒有回話,蕭千夜卻緊張的捏了捏手,帝仲的話寒冷的如萬丈深淵,不帶一絲感情,好像真心要幫助自己那位“同修好友”。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帝仲這么做的目的,這只古代種畢竟是吞噬了夜王,就像自己和帝仲現在這般復雜的共存,或許冥冥之中的舒少白也仍和夜王有某種特殊的羈絆,他不能在舒少白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差池。
許久,舒少白幽幽嘆出一口氣,“那便請您動手吧,蕭閣主是古代種血脈,能輕易進入封印和陣眼,加上戰神之力加持,想必飛垣墜海之日…不遠了。”
蕭千夜再次往前走去,眼里神色在劇烈的變幻,血泊中的骨翼是被血荼大陣的力量牽扯住,他每靠近一步,都能聽見湖中傳來惡靈的嘶吼。
在終于走到湖邊之后,那種明明沸騰如火卻又冰涼刺骨的詭異感覺再次席卷全身,蕭千夜緊緊握住古塵,眼神稍微變了一下,遲疑的蹙眉,問道:“你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你身負夜王和古代種雙重力量,就算被陣眼之力束縛無法阻止我,至少也能讓我吃點苦頭,難道就任我破壞封印,無動于衷嗎?”
舒少白忽然笑了起來,這樣平靜的笑反而讓蕭千夜覺得不太舒服,接道:“我累了,我也不想再看見她拖著病重的身體,苦苦等著我這個不可能的人。”
舒少白的語氣溫柔如水,想起那個輕撫著它皮毛的靈鳳族女孩,低低笑起:“我死了,她才會真的死心,她應該回到屬于她的地方去。”
蕭千夜愣了一下,忽然冷笑起來,變了臉色,語聲淡然:“屬于她的地方…你說的是浮世嶼嗎?她是阿瀟的親姐姐,有著同樣皇鳥的血脈,甚至不被人類的身體所束縛,她如果真的想回浮世嶼,大可以一早就放棄飛垣,她只是想救你,想和你在一起,而你卻要她放棄。”
舒少白沒有回話,蕭千夜莫名地笑起,不知道下了什么樣的決定,一眨不眨地看著湖面上的骨翼,將所有的力量集中到左手古塵上,低道:“也好,那我就成全你。”
話音剛落,古塵閃出一道黑金色的刀光,閃電一樣擊中骨翼,湖中惡靈瘋狂的逃竄,又被緊隨而至的無數刀光攔腰砍斷!
帝仲低喝一聲,推波助瀾將自己的神力借著他的手從古塵擊出,骨翼應聲破碎,化成粉末,沉入湖中,封印在劇烈的抖動,一個剎那天旋地轉,整個空間開始劇烈的扭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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