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仲御風而行,在即將踏足上天界的一瞬間,忽然想起來什么頭疼的事情,然后腳步直接調轉方向,往東方的厭泊島而去。
奚輝還在上天界修復魂體,如果此時讓他察覺云瀟體內神鳥,或許又要另生枝節,眼下還是先將她帶去烈王紫蘇那里更為妥當。
云霧繚繞的厭泊島外圍被烈王的結界守護,帝仲一步走入,一只金色的光箭從天而降瞬間攔下他的腳步,不等他看清楚視線盡頭處赫然浮現的人影,又是幾支小箭齊齊射出,逼得他不得不退開幾步,一只手護住懷中昏迷的女子,另一只手揮動劍靈攪起驚人的劍風。
那束光箭來的迅猛,而瀝空的劍氣其實并無法真正抵御上天界的神力,就在下一道光箭逼身之際,帝仲暗暗運氣,一束黑金色的光芒橫空出世,和對面的光箭正面相擊!
整座厭泊島微微顫動,遠處的人影也是烈王的神力所化,她再度拉開了弦,靈力在指尖匯聚,一時間又仿佛感覺到了熟悉的同修之息,卻驚訝于那張完全陌生的臉,動作微微遲疑。
“紫蘇,是我。”帝仲已經認出了對面的人,收起劍靈上前。
“帝仲,怎么是你…”烈王的聲音通過神力之影不可置信的傳出,于此同時,島內風之間的紫蘇抬手散去結界,指尖微微收緊,將兩人引到面前。
沒等紫蘇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樣,只見他懷中的女人吐出一口氣,竟是火焰色澤的靈鳳之息!
“靈鳳之息!”紫蘇神色驚變,不由心中一跳,驚呼脫口,“她是什么人?”
帝仲沒有回話,他用一種極度關切的眼神緊張的看著懷中的女子,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在胡思亂想。
云瀟的皮膚透出奇異的火光,明明已經不省人事,手指卻死死的拽著他的衣角沒有松開。
紫蘇的眼眸頓沉,抿唇不語,臉上仍舊保持著警惕——自他們來到上天界之后,唯一踏足過的外人就是得到奚輝特許的鳳九卿,而那個人正好就是靈鳳族!
帝仲伸手探了探云瀟的額頭,發現她雪白的皮膚下已經出現龜裂的血紋,就好像一條條細細的小蛇在游走,全身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火舌吞吞吐吐,像要將這具人類的身體徹底吞噬。
“紫蘇,先幫她穩住這股神鳥的火種,她要被反噬燒死了。”帝仲的臉色是罕見的焦急,連語速也情不自禁的變得極快,細汗從額頭順著臉頰滾落,但他本人似乎無知無覺,只是緊張的盯著懷中人,也根本無暇回答同修的問題,轉身就準備抱著她進入風之間。
“哎,你等等!”紫蘇突然伸手將他攔下,頓了頓,扭頭指了指另一側的花之間,面容稍有不快:“送到那邊去。”
帝仲遲疑了數秒,望向她手指的方向,花之間里此時休憩著一群傷魂鳥,古老的神獸從沉睡中被突如其來的靈鳳之息驚醒,紛紛挪動身軀尋著氣息望過來。
“快點。”紫蘇干咳了幾聲,忍不住眉頭都蹙了起來:“她體內有神鳥一族的氣息,該不會也是…”
話音未落,帝仲已經抱著云瀟直接沖入花之間,周身驀然涌動著如水的靈力,宛如置身某種奇特的海洋,云瀟身子一震,面色由通紅轉為蒼白。
紫蘇沉著臉,跟著他追上來,看了看云瀟,又看了看帝仲,低道:“我還以為什么人這么大的膽子敢擅闖厭泊島,搞了半天原來是你呀!不過…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
“一言難盡。”帝仲只是用了簡單的四個字一帶而過,情不自禁的用手撐住額頭,感覺身體里涌出難以言表的疲憊。
人類真的是奇怪的生物啊,這個身體明明什么事也沒有做,此時此刻這種身心俱疲的感覺又是怎么回事?
“哦…”沉紫蘇眨眨眼睛,也不逼問,神情古怪的轉頭指向云瀟,“那她又是誰?”
“你又不想說了?”紫蘇擺擺手,倒也不意外他的反應,嘆息,“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直說了,這姑娘好像不是人類,和你是什么關系啊?我聽瀲滟說你出了事,把自己喂給了一只窮奇,怎么這會又和這種神鳥糾纏不清起來了?”
“她不是神鳥,她是個人。”帝仲認真的糾正同修的措辭,堅持的道,“但她確實有神鳥的血統,不過因為身體是人類的,所以承受不住,會反噬自身。”
紫蘇蹙著眉頭,竟然被他一本正經的說辭頓住了幾秒,茫然地嘆息了一下,終于還是淡淡反駁,“這好像沒什么區別吧?”
兩人各懷心思的交換了眼色,卻都無法理解對方的話,紫蘇走上前小心的摸了摸云瀟的臉頰,卷起袖子哼了一聲,然后回頭指了指門外:“你先出去,我要檢查一下她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她身上有靈鳳族的羽毛,已經快要長滿全身,還有很多傷,還有前不久才留下的針眼,還有大片的摔傷沒好…”帝仲不假思索的接話,像是身體里另一個人急不可耐的要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告知提醒她。
紫蘇驚訝的瞪大眼睛,臉頰飛速涌出一抹通紅,他們自稱十二神,是天空的統治者,可是卻依然保留著屬于人的特殊感情,雖然這種感情在長久的時間里已經變得非常模糊,可還是在某些時刻不受控制的涌出,紫蘇絞了絞手指,心里浮出一絲難過,支支吾吾的問道:“你、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難道…你、你看過?”
帝仲頓住了片刻,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確實是已經和蕭千夜共存,也在潛移默化間擁有了那個人的所有記憶。
他眼眸一沉,自己也有些意外方才的急迫,對于云瀟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他似乎有著和蕭千夜一樣焦急的情緒。
紫蘇轉過頭去,纖弱的背影卻在微微顫抖,努力穩住情緒:“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吧,別在這耽誤我。”
“好。”帝仲點點頭,隨手將花之間的房門關好,門外的參天古樹上傳出一聲銳利的鳥鳴,傷魂鳥棲息在樹枝上,神色古怪的盯著他看。熱搜 帝仲驀然抬起左手,感覺手臂上那個灼傷開始發出陣痛。
“疼嗎?”一個溫柔的女聲從樹后傳來,瀲滟探出腦袋,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眼光中有復雜的光。
“你醒了,傷勢還好嗎?”帝仲回過神,見對方只是淡漠的笑了笑,臉色依然蒼白如紙,看起來極為憔悴,瀲滟抬手按住胸口那道被煌焰洞穿的傷,自嘲的搖搖頭,“我倒是希望煌焰能下手再重一些,畢竟被赤麟消去的神力無法再次恢復,預言之力對我而言已經是一種負擔,若是能就此失去,倒也是一件好事。”
“負擔?”
“呵…這么說你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嗎?”瀲滟的手用力握成了拳,聲音卻在微顫,“既能預知,又無法改變,其實還不如不知。”
帝仲不動聲色的凝視著她,低低開口:“瀲滟,我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隱瞞了雙子之象,我也許根本無法醒來。”
瀲滟目光閃爍了一下,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無奈:“其實星辰的軌跡從未改變,我所謂的隱瞞,應該也只是在軌跡之中,是我自作多情,以為能改變些什么罷了。”
她擺了擺手,似乎不愿多說自己的事情,指了指對方手臂上的灼燒,淡道:“那個傷是不是開始感覺到疼了?”
帝仲疑惑的按住傷口,點點頭:“嗯,這個傷是受到鳳姬身上至純的靈鳳之息影響突然出現在他的身上,我倒是一直很奇怪,為什么會如此。”
“哦?”瀲滟悄悄望了一眼緊閉的花之間,低道,“其實我曾經不自量力的想給同修預知命途,只可惜事與愿違,終究不能看破天命,不過呢…我也隱隱約約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
瀲滟故意賣了個關子,果然見對方罕見的提起了興趣,心中突然一動,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在你命途的終點,有一束極為耀眼的火光,像太陽一樣。”
“太陽…”帝仲默念著這兩個字,目光森然,太陽能照亮大地,予以光明,但也能將一切灼燒成灰燼。
而他身邊如同太陽一般的人,無疑也只有一個。
“再具體的我就說不清了。”瀲滟踢了踢腳尖,顯得有些失落,“以前我總以為是自己的修行還不夠,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瀲滟。”帝仲驀然壓低了語氣,極為認真的直視對方的雙眼,一字一頓,“你曾經預言過上天界的未來,它真的會因為我而墜毀嗎?”
兩人同時抿緊嘴唇,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為難神色,帝仲下意識地往上天界的方向望去,目光變得深邃起來:“那年負氣出走,我確實是對那樣的生活感到厭倦,只想漫無目的的在各種流島上漂泊,但若是捫心自問,我依然會為了守護上天界而放下一切,從始至今,我從未想過要拋棄那片土地。”
瀲滟一動不動,臉色煞白,欲言又止。
“究竟是為什么呢…為什么上天界會因我而墜呢?”帝仲苦笑了一下,平視著瀲滟的眼睛,忽然抬手用力的按住了自己心口,“是因為他吧,他才是那個會令帝星墜,帶著上天界同歸于盡的人吧?”
“帝仲…”瀲滟低呼出口,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喉間一片苦澀根本說不出話來。
“自我返回上天界,看見黃昏之海那片星辰起,我就明白了…”帝仲的臉上浮出云淡風輕的笑容,無可奈何的笑起來,“那是他的星辰,不是我的,屬于我的星辰早已經死在了九千年前,所以即使現在的我恢復了神識,星辰的軌跡也不會改變分毫,瀲滟…你早應該看明白的,你預言中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啊。”
“不!不是的!”瀲滟情緒頓時失控,一步上前用力抓住他,滿眼全是恐懼,“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你已經回來了,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還能…”
她一時語塞,感覺手心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低下頭,驚悚的望著帝仲手背上的灼傷痕跡,頭腦出現長久的空白,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只是在自我安慰。
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就算是神之領域上天界,也終將迎來屬于自己的終點。
帝仲輕輕拍著同修的肩膀,眼里出現溫柔的笑意,也是看著那個傷痕,淡道:“會和她有關嗎?”
瀲滟艱難的轉過身,也在復雜的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許久,她鎮定了情緒,勉力抬頭,猶豫的開口:“或許我可以動用預言之力,看一看她的…”
“不。”帝仲想都沒想一口回絕,奇怪的揉了揉腦門,心中有種沖動在極力抗拒著對方的提議,再開口,儼然換了一種語氣,像另一個人在嚴肅的說話,“不要看她的,無論預言結果如何,哪怕改變你口中的那些命途軌跡,她都是我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救的人。”
話音未落,帝仲無聲笑起,原以為是自己在無聲無息的影響那個人,可如今看來,那個人也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自己。
他重新將心底那股沖動不動聲色的壓了下去,對著還在詫異中沒回過神的瀲滟擺了擺手,花之間的門拉開一條縫,紫蘇露出難以掩飾的焦急與驚恐,低呼:“瀲滟,你、你快來幫我!”
同時預感到不安,帝仲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搶先一步沖入花之間!
“喂!你…”紫蘇才想阻止,瞬間又被對方臉上的恐怖表情嚇住,到口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花之間里全是火焰,漂浮在空中,化成羽毛的形狀,從尖端開始灼燒,然后化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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