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郡主看了看云瀟,又看了看鳳姬,然后皺著眉頭疑惑的看了看這間屋子,來來回回走了幾圈,窗臺上種著白色茶花,看起來應該是女孩子喜愛做的事情,但是一旁的衣架上掛著的黑色戎裝又明顯是蕭千夜的衣服,書桌和書柜也一起搬了進來,上面還雜亂的放了不少軍閣的東西,她小聲嘀咕了幾句,最后眨眨眼睛好奇的問道:“這是誰的房間啊?是你的,還是她的,還是蕭奕白的?”
“是我的房間。”蕭千夜走過去,扯了扯被角給她蓋好,然后看著一屋子的女人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們都回去吧,她身上有傷需要休息。”
“休息就休息,干嘛要睡在你的…”三郡主心直口快,有什么不滿立刻就脫口而出,明姝趕忙將她一把拽回身邊,直接捂住她的嘴,尷尬的笑笑,“本來就是我們不對,沒有提前打招呼就擅自闖了進來,這幾天我聽大臣們提起過,說是那天夜里天上出現的恐怖閻王神像,最后就是被蕭閣主的同門破除的,想必就是這位姑娘了。”
朧月憤憤不平的翻著白眼,還想繼續嘮叨什么,明姝公主輕輕彎下腰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示意她不可以亂說話。
“既然姑娘身上有傷,我們也不打擾了,走吧阿月。”明姝公主牽著朧月的手,也不給她發牢騷的機會,周圍的下人們也識趣的察言觀色,連忙簇擁著三郡主連推帶拉的把她擠回了院里。
仆人們擠眉弄眼的,發出意味深長的笑——都說蕭閣主軟硬不吃,金錢美色都無法打動他,還不是偷偷的金屋藏嬌!
蕭千夜只是冷眼看著吵吵鬧鬧的一群人,也不想多解釋什么,似乎是早就習慣了三郡主這種無禮又刁蠻的行為,神色也已麻木,他默默的把窗子關好,嘆道,“你先休息,別理她們。”
“會惹人閑話的哦。”云瀟聲音平靜,拉住他的手,“剛才那位姑娘就是當初被你拒婚的公主殿下吧?”
“你怎么知道?”蕭千夜一驚,眼神慌張的從窗子縫隙里掃了一眼還沒離開的一群人,輕聲慎重地道,“那時候先帝確實是想將五公主賜婚于我,是我自己不愿意抗旨拒絕了,只是沒想到先帝也沒多說什么,反而是出乎意料的收回了圣旨,甚至沒有對我苛責什么,這件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云瀟眨眨眼睛:“一看就知道了,紫金色的錦衣華服,繡著鳳凰的圖騰,是皇家的公主吧?”
“抗旨拒婚?”鳳姬淡淡地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方才那股淡淡的敵意出自何處,接道,“這種事情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會覺得顏面無存,更何況她可是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公主,對名譽影響很大吧?就這樣她還能不恨你,甚至聽到你回來了還主動跑來看你,我看這位五公主對你也算是情深義重了,你真的不考慮下?”
蕭千夜的眼睛卻看著一旁的云瀟,依然只是溫柔的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若無其事的搖搖頭。
五公主的心思他是知道的,自己幾次返回帝都,都在北方的烽火臺附近見過明姝公主,按照規定,尊貴的公主殿下必然是不能自降身份來那里迎接他,所以五公主也一直沒有更進一步的靠近他和他說過話,就像個懵懂迷惘陷入情網的小姑娘,一直也就是遠遠的看著他罷了。
這樣的關系持續了好幾年,他也一直沒有戳破明姝公主的小心思,只是自己很小心的保持著距離,直到上次秋選出現意外,她本來不是那種心狠手辣攻于算計的女子,到底是被什么樣的言語蠱惑,才會拿朧月郡主的生命做賭注?
“你要小心她。”鳳姬倒是毫無顧忌,直接走向云瀟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重復了一遍,“你要小心她,她對你有敵意。”
“我知道。”云瀟轉過眼睛,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姐姐,淡淡笑了笑,“哪有女人能騙過女人的,她一看我,我就知道她不喜歡我。”
“阿瀟…”蕭千夜暗暗吃驚,果然女人之間的敏銳是他無法感受的,就這么短短的一點時間,她們之間隔得遠遠的,甚至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這樣都能感覺到敵意?
云瀟伸出手放在他唇間,深深吸了一口氣,調侃道:“看不出來你挺受女人歡迎的嘛,怎么當時在昆侖老是惹師姐妹們生氣呢?嘻嘻…果然長大了變得不一樣了,不僅臉變帥氣了,是不是性格也變溫柔了呢?”
“睡覺吧你。”蕭千夜掀起被子扔在她臉上,臉頰微微泛紅趕緊背身走出去。
身后傳來一陣嬉笑,他忍不住用余光掃了一眼,只見云瀟捂著嘴一直盯著他偷笑,連一貫冷言冷語的鳳姬都忍不住用衣袖掩住了面。
他無奈搖搖頭,似乎也是拿這群女人沒有任何辦法,后院里三郡主見他走出來,不開心的嘟囔著嘴巴湊過去,話里已然帶了哭音,扯著他的衣角抱怨起來:“你給我解釋清楚,你又沒有成婚,她怎么可以睡在、睡在…睡在那里!不是說中原最注重禮義廉恥了嗎?昆侖好像還是什么修仙一派,這種事情…這種傷、傷風敗俗的事情…”
“你在亂想什么呢?”蕭千夜打斷三郡主的胡言亂語,但也知道是自己理虧,明姝公主不動聲色的把朧月拽回自己懷里,變得沉著而冷靜,只是極其淡定的摸著郡主的頭,安慰道,“你才十五歲,有的是好人家求之不得呢,又不像我,被人抗旨拒婚在前,還失去了雙腿成了殘廢…”
“阿姝姐姐!”三郡主趕忙止住了哭腔,生怕自己再說錯什么又引的她傷心,她翻了翻眼皮小心翼翼的瞅著蕭千夜,感覺氣氛忽然變得尷尬起來。
蕭千夜抗旨拒婚是全飛垣都知道的事情,雖然沒有人敢公然談論,但私下里這件事早就淪為了笑談,對一個堂堂公主而言,這是何等的屈辱!自那以后好幾年過去了,直到先帝駕崩,五公主的婚事也沒有人再提過,如今那個曾經不顧一切公然拒婚的人,卻帶了一個外來的女人住進天征府,甚至不顧世俗的眼光直接讓她睡在了自己房里,這兩件事加起來,明姝姐姐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要難過吧?
“阿月,我們該回去了。”五公主卻在一瞬間收起了全部情緒,將所有的憤怒不甘壓下,像沒事人一樣隨意笑了笑,牽起朧月的手往外走去。
三郡主不敢再胡鬧,只能乖乖聽話跟著她,正巧走到天征府門口,迎面又走來一位貴婦人,帶著一個瘦弱的小姐,看見她們出來還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七姑姑!”朧月郡主認出了她,一掃方才的難過直接撲過去,貴婦人被她撲的往后大退了幾步才站穩,寵溺的摸著朧月的頭發,笑吟吟的道,“哎呦!這不是朧月和明姝嗎?你們兩怎么也在這里?”
“我…我是來道謝的。”三郡主扭扭捏捏的回了一句,小心的偷偷看了眼五公主,只見她對貴婦人微微鞠躬行禮,禮貌的問好,“七姑姑好,我也是和阿月碰巧撞見的,七姑姑是專程來天征府的嗎?”
“我來看看瀟兒。”明戚夫人并未察覺到明姝身上隱隱散出的悲憤,牽著自己女兒葉雪的手,眼里閃著明媚的光,“阿雪的病才好,本就想帶她多出來走動走動,正巧又遇上故友的女兒云瀟,她兩從小就喜歡膩在一起,可惜中原和飛垣隔得太遠了,我也不方便經常帶著阿雪過去玩,難得瀟兒這回過來了,阿雪天天吵著要來找她呢…”
“明戚夫人。”蕭千夜也緊跟著走過來,不動聲色打斷貴婦人的念叨,“阿瀟在屋里頭,這會應該還沒睡著…”
“娘,你們聊,我去找她!”葉雪笑嘻嘻的跑過去,消瘦的臉龐上洋溢著清澈的笑,明戚夫人來不及阻止,只得跟在后頭緊張的囑咐著,“別跑!阿雪,你身體才好一些,別摔著!”
明姝公主瞳孔頓縮,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揚——自從截肢那天聽星圣女說起一些陳年舊事之后,她就刻意的去打聽了一下當年的事情,據說迦蘭王帶著妻子在丹真宮治病期間,正巧趕上明戚夫人也身懷六甲,一貫不顧世俗禮節的七姑姑偶爾會親自去丹真宮診脈取藥,兩個孕婦遇到一塊竟然無意間成了知心好友,沒過多久迦蘭王和妻子云秋水盜取沉月后失蹤,隨后又傳出消息云秋水只身返回了中原昆侖。
自那以后每一年,明戚夫人都會借口尋找沉月的下落去中原昆侖看望云秋水,也會帶上自己的一雙兒女葉卓凡和葉雪一同前往。
五公主莫名回頭望了一眼,葉雪雖然衣著華麗,但是的背影卻顯得很嬌小,比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要更加瘦弱,一看就是病了多年的病秧子,據說她是訂婚那一年忽然患上一種名為“嗜睡癥”的怪病,常常一睡不醒好幾天甚至半個月,七姑姑疲于照顧女兒,四處尋醫為女兒治病,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往中原跑了,婚事也因此耽擱下來一直拖到現在。
明姝公主若有所思,總覺得這里面似乎另有隱情,不由得想了想,葉雪的訂婚的對象…應該是公孫府上的晏公子吧?
晏公子…她心下一動,據說那個游手好閑的頑固子弟曾在那驚魂一夜,帶著一長一短兩柄鋒利的刀,獨自一人力挽狂瀾救下明溪哥哥,和平日里懶散的貴族公子判若兩人。
“千夜,你也來。”明戚夫人回頭對蕭千夜揮了揮手,又趕緊盯著自己女兒怕她摔倒。
“好。”蕭千夜松了口氣,知道是明戚夫人特意為自己解圍。
“我們也回去看看…”三郡主仍不死心,掙開明姝的手又想跑回去,五公主陰沉著臉,絲毫沒有感覺自己手下力道變得極其狠辣,一把捏住朧月的肩膀。
“啊!疼…疼疼!”朧月被她按住,正想抱怨,但一抬頭看見明姝的眼睛,瞬間感到冷汗自手心滲出,嚇得她一動不動識相的閉上了嘴。
五公主的身體在微微地發抖,眼睛里閃出駭人的光,修長細膩的手指死死捏在自己肩膀上,殺氣無法掩飾地洶涌而出。
“阿姝…姐姐?”她忍著疼痛,小心翼翼的掙脫了五公主的手。
那一刻,明姝公主駭然低頭,瞪直了雙眼嚴厲的看著朧月。
朧月帶著驚恐的目光,一直閃躲著不敢直視自己,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逐漸靠近自己的家仆,似乎是在尋求卑賤下人的保護。
她莫名冷笑,連阿月也想逃離自己嗎…明姝公主的腦中亂成一片,越是極力讓自己清醒過來,越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真是不甘心啊,她這一生,母親不得寵,她也因此不受父皇重視,被公然拒婚淪為笑柄也沒有任何人同情,原以為能躲在暗處依靠星圣女不動聲色的奪回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卻又被他更加厭惡更加嫌棄!如今,連自己唯一的朋友朧月也對她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仿佛是要不顧一切的遠離她,回避她!
手掌里傳來微弱的疼痛,她驚訝的展開手,只見一只黑色的螞蟻一口咬在手心中,鉆了進去,恍惚中有個熟悉的聲音自腦中笑起,明姝公主詫異的抬起頭,似乎是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來摘星樓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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