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下墜,不僅僅是卞城王殿,連更下方的其它大殿都在一起塌陷,碎石和水流混合著,雜亂無章的朝兩人砸過來,蕭千夜只能一只手將朧月郡主護在懷里,另一只手持續不斷的揮劍,越往下反而越明亮,不再是上層昏暗的燭火,而是更加耀眼清晰的白色光線,他的目光赫然掃到了一處安全的落點,借力踩在一同下落的斷壁殘垣上,然后朝著那個方向極盡全力的大跳過去。
在落地的一瞬間,仿佛體力被耗盡,蕭千夜步伐微有混亂,頭頂上依然有破碎的墻體砸落,他再度轉動手腕,劍光劈過的一剎那,有一束更強的靈力憑空而起,直接將快要砸到頭頂的巨石粉碎!
蕭千夜驚訝的轉身,冷汗自額間不受控制的流下,在他身后是一條更長的甬道,白色的靈光仍是直接封印在墻體中,在上層縛王水獄整體塌陷的這種時候,只有它依然毫發無損。
他不由得想起來上一次來到這里時,典獄長莊漠曾用自豪的口氣告訴過他——縛王水獄自七十層往下有強大的術法保護,它牢不可摧,絕對無法被破壞。
果然如他所言,所有砸下來的東西都會在接近這里的瞬間被粉碎。
蕭千夜神色復雜,默然俯下身扶起驚魂未定的朧月郡主,在這種地方帶著一個什么也不會的丫頭,對方是擺明了又想讓他分身乏術!但是眼下除了繼續往前走也根本沒有其它的退路,縛王水獄是水下大牢,而御劍術無法在水中飛行。
“這里、這里是什么地方啊?”朧月郡主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感覺周圍的溫度已經不再寒冷,反而是透出一種讓人舒適的溫暖,潮氣散去,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蕭千夜沒有回話,沿著這條甬道一直走的話,應該就是所謂的永生術實驗室,他所達到過的最深處也僅僅是七十一層用于存放資料和獄卒們休息的地方,真正的試體是從第七十二層開始。
走不過多久,甬道的盡頭處出現了巨大的空地,比上層要寬敞不少,這里沒有囚室,一排排高大的書柜整齊的擺放,在每一排的最前列刻著奇怪的符號。
“咦…書房嗎?”朧月郡主探著腦袋,正在奇怪縛王水獄的大牢里怎么會有如此龐大的書房,蕭千夜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的那一排書柜前方,刻著一個他有點眼熟的標志——外圍是一個圓圈,中心一個正三角,最里面寫著數字“玖”,正是他在冰川之森遭遇伏擊時,那些失敗品身上的標志!
蕭千夜大步走過去,從書架上挑起一本帶著那種標志的冊子,認真的翻閱起來。
朧月郡主見他眉頭緊鎖,臉色陰沉的難看,也好奇的湊了過去,踮著腳往他手里的書冊里偷看,喃喃自語:“第七萬九千批試體匯報冊…這是什么東西呀?”
“別說話。”蕭千夜嚴厲的罵了一句,拿著書冊的手赫然收緊,眼眸忽地雪亮,郡主吐了吐舌頭,不敢再發出聲音。
“第七萬九千批試體匯報冊,計二十人,挑選各地體格強健之男子試藥,僅一例失敗暴斃,剩余十九人,轉交暗部二次試藥。”
轉交暗部…蕭千夜靜靜盯著這四個字,果然那些追殺者是暗部的人,只是這書冊中的提到的二次試藥又是指什么?繼續往后翻,他發現書冊的記載并不詳細,除了出身年月和姓名編號,幾乎沒有更加有價值的信息。
蕭千夜隨手換了一本,果然這一本也只是記錄了最為基礎的信息,就連試藥試的是什么藥都沒有記錄在冊,他并不意外這樣的結果,早在八年前他進來調查私事的時候,典獄長莊漠也僅僅是允許自己在這一層的書柜里隨意查看,所以他當年只是調查到了師兄確實有個幸存的弟弟名為“天釋”,更加具體的東西都還是在北岸城之時從風魔口里得知。
風魔是明溪太子所建,又有黑白通吃的公孫晏輔佐,確實是有辦法深入到更加不為人知的地方。
“更詳細的東西,應該還在下面吧…”蕭千夜自言自語,繞著復雜的書架轉了一大圈,也在心底暗暗計算,已經有七萬九千批試體的匯報冊了,若是按照每批二十人來算,豈不是有超過一百五十萬人成了實驗品?
想到這個驚人的數字,蕭千夜只感覺胃里有些惡心,難怪北岸城死傷十萬帝都高層一點都沒放在眼里,單單這個水下牢獄就已經埋葬了一百五十萬條血淋淋的生命!
而且飛垣全境類似縛王水獄這樣的大牢還不止一個,除去最負盛名的“天之涯”,其余三大境也有各自囚禁罪犯的地方,并且統一由典獄長莊漠管理。
他的眼睛繼續轉向最后方的樓梯,心底竟然有些奇妙的興奮——再往下是他未知的世界,是這個帝國,最黑暗隱晦的秘密。
他大步往樓梯走去,朧月郡主大氣也不敢出,趕緊跟著他,下層的樓梯非常長,但是每一階都很明亮,蕭千夜一步一步認真的記數,直到第一百八十層階梯處才看到七十二層的大門,門是碧落海的海魂石特制,自上至下足足鎖了三道,兩人走到門前,蕭千夜伸手試探了一下,發現門是鎖住的,他轉了轉手腕,對郡主道:“你往后退遠一點。”
“哦。”郡主小跑躥回到樓梯上面一點的位置,只見瀝空劍的劍身白光暴漲,他將所有的力氣擊中在右手,沿著三道鎖用力劈下。
海魂石的大門在這樣的重擊下也僅僅是裂開了一道縫,不愧是海底最堅硬的東西!蕭千夜收劍上前,抬腳又是一踹,這一腳的力道比方才的劍氣還要猛烈,瞬間就將這個牢固的大門破出一個洞,朧月郡主倒是沒有察覺到他臉上微妙的變化,開心的撲上來,她彎下腰從洞口往里面打探,眨了眨眼睛:“咦,好像是棺材…棺材豎起來了?”
蕭千夜還沒注意到郡主的喃喃自語,連自己都有些驚訝剛才那一腳的力量——在雙眸變成金銀雙色之后,他就感覺到身體里洶涌著來歷不明的巨大神力,原本只是想著試一下,結果真的一腳踹開了海魂石的大門?
“千夜,里面好多棺材啊!”朧月郡主又驚又怕,蕭千夜這才凝神注意著門后方,警惕的握緊劍靈走上去,依然是在一片明亮寬敞的空地上,數百具透明的冰棺豎立著,里面的人穿著帶編號的囚服,被浸泡在神秘的液體里,雙眼被特制的眼罩蒙上,口、鼻、耳插著細管,這些細管是從地下伸出來的,各種色澤的不明液體正在涓涓不斷的流入身體中。
蕭千夜彎腰檢查,拽住了細管,拉不動,被固定的非常牢固,似乎是連接著更下層的實驗室。
他沉吟不語,風魔的調查里曾經有過這樣的記載,除去從各種途徑煉制的藥物以外,還需要輔以祭品生魂,生魂,即是指新死的魂魄,在其未曾渙散之時用惡毒的術法捕獲,會帶著如死靈般強烈的憎恨,侵蝕人心。
原本縛王水獄煉制的藥物就異常狠毒,再加上生魂這種東西,也難怪大多數的試體根本承受不住幾次實驗就會自內而外徹底毀滅。
蕭千夜眼神凝聚,不由得想起了風魔給他看過的那一本關于天釋的囚冊,如果按照冊中所記載的那樣,天釋當年也正是被囚禁在這一層,受到了難以想象的非人折磨。
“師兄…”在這一刻,一貫對自己的已執行任務毫不在意的軍閣主心底驀然升起一絲愧疚,天釋曾在這里苦苦求生了十八年,從六歲到二十四歲,從孩童到青年,他終于等到了重見天日,可以和失散多年的兄長再次相見的那一天,而自己不但沒有給他任何的幫助,甚至在北岸城窮追不舍整整一個月!
即使是最后將他還給天澈,也僅僅只是覺得那個人沒救了,沒有縛王水獄特制的安魂丸,他不可能活過四十九天。
天澈…師兄還活著嗎?他化蛟之后是無可逆轉的,昆侖山真的有辦法能救他,救他弟弟嗎?
蕭千夜長時間的沉默,時至今日,昆侖山依然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對他而言,這或許就是最好的消息,阿瀟還不知道吧…如果她知道了這些事情,還會像現在這樣一心一意對自己嗎?
他不敢想象,擔憂自心底控制不住的蔓延,緊握劍靈的手逐漸用力,然后又無奈的一點點松開,抿緊了嘴唇——不行,雖然這一瞬間他瘋狂的想毀掉眼前的試體,但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天釋從縛王水獄逃脫之后曾因為藥物的作用一度失控暴走,他是個完全沒有任何武學基礎的人,可是那種瞬間爆發出來的邪惡之力也讓自己都感到有些棘手,如果此時一時沖動致使這么多試體失控,那就是前狼后虎,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加兇險。
蕭千夜揉了揉眼睛,腦子有些混亂,他一一掃過眼前這一排豎立的棺材,挨個檢查,不同于之前遇到的那群追殺者,這里的每一個試體都有自己單獨的編號,編號越靠前,對帝都的價值越大,在每一個冰棺的旁邊都用小牌子刻著名字、種族和年齡,一直走到第十一個的時候,蕭千夜赫然停下了腳步,眼里露出擔憂的光。
朧月郡主感到一種無名的恐懼和壓抑,整個大殿里藥香彌漫,那些棺材中沉睡的人閉著眼睛,甚至還有對外宣布滅絕很久的異族,他們栩栩如生,掛著微笑,宛如在做著一個長睡不醒的美夢,但是這樣的場面在她看來又是如此的詭異!
“沒、沒有了?”朧月郡主是一直寸步不離的緊跟著他,順著他的目光再往前面望過去,她發現編號前十的棺材全都是空的。
蕭千夜猛然蹙眉,神色復雜,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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