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城的廢墟上,片體鱗傷的潛蛟體力不支摔入洪水中,青鳥幾只分隊分散開,青鳥背上的箭筒所剩不多,他們必須盡快牽制住這只潛蛟,否則就可能被他逃脫。
“該死的!這什么玩意這么強?”四隊長已然到達體能的極限,他的身體被潛蛟的利爪抓傷,又被海中的污穢臟物沖刷了幾遍,傷口開始一層層翻爛,然而他根本沒有時間去處理那些傷。
“隊長,套住蛟尾了!”隊員在高空大聲喊了一句,四隊長重新振作起來,與此同時,六隊從潛蛟身下急速掠過,射出繩索綁住了蛟爪。
“七隊,音貝銃還剩幾只?”
“二十一只!”不知道是哪里的隊員在遠遠的回話,四名隊長在四個不同的位置,同時拿出了火銃,對著天空發射了一枚藍色霧彈。
緊接著,風力引起的爆炸震耳欲聾,廢墟上殘破建筑再度被吹的飛起,潛蛟被炸的血肉模糊,逐漸落回人形。
“是個人?”隱約看見水霧里那個模糊的身影,幾個隊長同時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一個異族人,竟然能拖住四百只青鳥的圍攻?
七隊長警惕的上去查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氣——這不就是剛才在碧落海上,攔住少閣主的那個靈音族人!
“抓到了嗎?”五隊緊跟著落了下來,擦去臉上的血污,罵了一句,“奶奶的,這是個什么東西,比那只巨鰲都難纏!”
“別過去!”七隊長連忙把人拉回來,只見潛蛟化成的人跪在水面上,他的手上緊握著一把碧色長劍,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不遠處的小秦樓。
就這么近在咫尺的距離啊…阿釋就在自己不過百米的地方,為什么自己拼盡全力仍然無法靠近他!
他陡然想起師弟的那句話——軍閣沒有弱者。
“是劍靈!”五隊長驚呼出口,指著他手上那柄锃亮的長劍,“是和少閣主一樣的那種劍靈!難怪一只潛蛟能單抗四百只青鳥,七隊,這人我們抓還是不抓啊…”
七隊長一下子也有些為難,這個人很明顯是靈音族余孽,但是他手持劍靈,或許還是少閣主的同門!這是抓也不好不抓也不好!
“都退下吧。”就在他猶豫之際,蕭千夜拎著個人落到兩人面前,他將手上昏迷的天釋扔到天澈面前,忽然道,“逃犯已經全部落網,現在四五六七隊收隊,去未祭川協助一二三隊,但凡進了城里的海獸,一個不留。”
“是!”眼見著閣主終于到來,幾個隊長也松了口氣,青鳥軍團迅速調轉了方向,一會就消失在視線里。
“阿釋…”天澈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竟然忘記了此時的處境,他哆哆出手撫摸著那張沉靜睡去的臉,眼里卻寫滿了震驚和疑惑,十八年了啊,弟弟的臉龐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他印象中那張稚氣孩童的模樣,可是他的身體卻早已經成年。
他瘦骨嶙峋,皮膚上還留著巨大的傷痕,應該這些年是受盡了無數非人的折磨,可此時此刻,他卻宛如一個疲憊的孩子,在自己懷里沉沉睡去。
全然沒有察覺自己的眼睛也已經被染上了濃郁的血色,天澈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涌出:“你們…究竟要把我們逼到什么地步?你們、你們奪走了海岸,奪走了城市,他做錯了什么?被你們、被你們改造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可惡…可惡的人類!該死的人類!”
靈音一族并非善哉的種族,書中記載的這一族,大多生性溫和,待人和善,只可惜…飛垣容不下弱者,無權無勢,沒有力量保護自己的種族,最終只會滅亡。
“他什么也沒做錯。”蕭千夜冷冷看著這個哭泣的人,同門十載,他從未見過師兄流淚。
“他身上有藥毒,需要丹真宮特制的安魂丸才能壓制,否則四十九天后必死無疑。”蕭千夜走過去,一字一頓的道:“你可以使用御劍術帶他走,劍靈飛的很高,不會被青鳥發現,出了碧落海,我就沒有繼續追捕的權限。”
“呵…”天澈厭厭的看著那他,“現在逃走,四十九天之后阿釋還是會死…而我,我甚至等不到四十九天了,你是算好了吧,否則又怎么會那么好心把他還給我。”
“…”蕭千夜閉上眼睛,提醒,“青丘真人或許有辦法解毒,你總得去試一試,不然呢?直接死在這里好了,我也正好拿他去交差。”
“啊…”赫然間想起了昆侖山自己的師叔青丘真人,天澈灰暗的眼眸猛然跳動,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你、你竟然會幫我?”
“幫了你…又怎么樣?”蕭千夜低語著,緊握著劍靈,語氣里又多了一分憤恨,“師兄,你又錯了,我幫不了你,藍歆死了,她才是陛下的主要目的,我回去要受罰的,倒是沒必要再拖上你們墊背。”
“藍歆死了…”他喉間一酸,那個他從未見過的首領,就這樣死了嗎?靈音族再也不可能會有新的首領出現了,對這一族而言,今天便是全滅!
見他還是呆站著不動,蕭千夜焦急的催促:“你快點走吧,等這一波海獸收拾干凈,青鳥還會回來巡邏,到時候海軍也會一起,甚至外頭的禁軍也會來,你要是繼續磨蹭下去,我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天澈鎮定下來,小心的把弟弟放在碧魂劍上,忽然望了他一眼,問道:“你回去會怎么樣?”
“你還有時間關心我?”他覺得有些好笑,一個自己都快要死的人,竟還有閑心關心他人?但是他很快又沉默下去,靜靜的道,“不知道,如果太子殿下不保我,多半軍閣是要變天了。”
“太子和你談了什么條件?”天澈敏銳的追問,“他不可能莫名其妙來到北岸城,是不是一早就對你有什么想法了?”
“我成了…風魔的人。”蕭千夜笑了笑,那樣云淡風輕的態度仿佛在訴說著別人的事情,“風魔是軍閣追捕多年的通緝犯,我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變成通緝犯,被自己的人追捕…”
“他想要軍權?”天澈深吸了一口氣,立馬就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藍歆死了天釋逃了,北岸城還付出了死傷超過十萬人的巨大代價,我若是現在拒絕他,回帝都就是死路一條,他有心奪權…我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他嘴里念念叨叨的,全然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話,“天權帝暴戾多年,不僅僅是異族人對此積怨已久,朝中的幾股勢力也早就蠢蠢欲動,我這個位置,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依附太子,未必是壞事。”
“這倒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天澈暗暗心驚,這些年關于軍閣的傳聞他都知道,蕭千夜無疑是個合格的軍閣主,軍閣是皇室最為重要的籌碼,下屬士兵將領分布飛垣全境,一旦軍閣有了異心,那無疑會是釜底抽薪最為致命的一擊!
明溪太子籌謀已久,是否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等著他失敗,然后拋出援手。
但是,天權帝是否也在等著這一個契機,等他失敗,好徹底的打壓住…天澈咬緊了嘴唇,不敢繼續設想。
“你在想什么?”蕭千夜赫然打斷他的思緒,臉上是帝都高官才有的陰狠,“與其擔心我,倒不如關心一下自己,化蛟之后…還有辦法恢復嗎?”
“沒有…”天澈的聲音略有嘶啞,低下頭去,“即便我化了蛟也沒辦法自己靠近阿釋,飛垣上大多數的異族都如靈音族這般弱小吧,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是很蠢,蠢得讓人想笑。”蕭千夜點點頭,忽然露出了一絲羨慕的眼光,“但是我好羨慕這個人,他都這樣了,連個人都算不上了,你還為了他不顧生死,我真的很羨慕他,如果有一天我也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會不會有人這么來救我呢?我也有個哥哥…他會不會像你一樣呢?”
他按住腦門,一瞬間眼睛就變成了冰藍色。
“他不害死我就不錯了吧…”蕭千夜默默接了一句,他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大哥,那個人仿佛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
“快走吧,云瀟的事情我已經清楚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你趕緊走,現在不走,一會我會反悔的,到時候你們一個都走不了。”下一刻,他又赫然恢復了那副冷漠的樣子,天澈心下一沉,趕緊跳上了劍靈,他知道這個師弟反復無常的性格,他若說會反悔,就是真的會反悔。
碧魂劍高高的飛起來,天澈目不轉睛的盯著下面的人,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
那是誰?
他駭然愣住,那張臉龐是他熟悉的師弟蕭千夜,卻又透出他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人的氣息。
在被夜王阻斷的那堵冰墻里,究竟發生了什么?能讓上天界的夜王也想要隱瞞的東西,又會是什么?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蕭千夜才終于收回了視線,默默絞手,想起了另一個同門。
她怎么樣了?鳳姬真的會救她嗎?
蕭千夜心里沒底,那時候鳳姬看她的眼神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溫柔,他就是賭了那一絲溫柔,才會果斷的拋下她先到城中追捕逃犯,但是事后冷靜下來,他又不由得有一點后怕——那是異族人的神啊,以阿瀟和自己關系,她真的會不計前嫌救她嗎?
“少閣主!”一個矯健的身影落在他腳邊,打斷了他的思緒,征帆手握著一根火色的羽毛,焦急的道,“鳳姬請您去魑魅之山萬靈峰,還讓屬下把這個交給您。”
來了!蕭千夜接過那根羽毛,他的目光一點點狠厲起來,幾乎要噴出怒火,那是從云瀟身上拔下來的羽毛!
“你回去協助海軍善后。”他壓抑著憤怒,還是冷靜的安排任務,“未祭川的海獸全部殺干凈之后,命葉卓凡去周圍平水郡、平湖郡、平流郡檢查禁軍第二分隊損傷情況,尤其要注意高隊長!”
“是!”
他收起那根火色羽毛,著急的就要去草海,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頓步,問道:“對了,義父…百里元帥可有事?”
“元帥與海獸搏斗時受了點傷,一直也不肯先回去包扎。”征帆小聲的嘀咕著,卻不見頂頭上司臉上復雜的神色。
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仍在不顧生死的浴血奮戰,那群為了一己之私釋放倉鮫的家伙心里會不會有一點點羞愧?
必然是不會有的吧?他們爭權奪勢多年,十萬生命又算的了什么!
這樣腐敗無情的帝國…是該換人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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