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O章 殺局與格局
雄關漫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此地是位于漢國西北角的鷂子不過山，因險峻雄奇鷂子難渡而得名，山上在東大陸一側有雄關一座名天門。作為阻隔東西兩陸的橫山支脈，天門關一向被認為是中原西北門戶。
二十年前，赤須陀率領鐵血軍團來到這里，試圖翻越天塹殺入漢國腹地，幾乎取得成功。二十年后，曾聞名天下的鐵血軍團覆滅在黃石絕地一馬平川的東古山下。
所以戰爭沒有一定之規。天塹和通途，哪個更容易通過，還要看人。
林道靜橫坐在五色神牛的背上，優哉游哉走在殘肢遍地，刀槍如林的戰場上。入目者絕大多數是漢軍的尸體，遠征而來的德魯帝國軍人只占極少數。
天門關的守將厲恒還真是個廢物，這么大的地利優勢都能把仗打成這樣子。守不住？真虧他說得出做得到。難怪安哥說世家淘汰者當中的確不乏人才，但九成九都是廢物。
漢王用人處處設防，看重忠心多過看重才干，于是就用了許多世家淘汰下來對士族集團心懷不滿的廢物。像厲恒這樣的廢物居然能成為統領一方的大將，連曹冰那樣的天才名義上都是他的下屬。
想一想前些日子發生在黃石絕地上的那場神秘的戰爭，更覺得厲恒這廢物蠢的連個人都算不上。這么狹窄險峻的地方，敵方最多能殺進來一個小隊的人馬，他堆了兩千龍驤軍據險而守硬是被人家鑿穿了。險些連天門關都丟了。如果不是曹冰率軍及時趕到，赤須陀的大隊人馬就扣關成功了。
殺過來的那一小隊人也不簡單，極有可能是赤須陀親自帶隊。任其在這邊破壞，這天門關就不用要了。
最后還得安哥來替他收拾爛攤子。沒辦法呀，過了鷂子不過山就是定州了，永安河谷里九大世家兩座重要的原石礦和一座上古遺跡秘密寶庫就會暴露在德魯帝國人的鐵蹄下。
德魯帝國被海族壓迫東進，赤須陀第二次領兵進攻東大陸，第一仗選在了黃石絕地，結果鐵血軍團全軍覆沒，按照葉二哥的設計，他應該繼續進攻厚土王城的，卻不知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
難道是怕了張瀟那小輩？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哎，果然是應了大師兄曹修道的那句話，殺一個人，敵人會恨你，殺一萬個，敵人會怕你，把敵人殺光了你就無敵了。這赤須陀看來是被張瀟殺的不敢與之為敵了。寧愿再爬鷂子不過山也不肯走黃石絕地。
這三千先生還真是個人物。鐵血軍團縱橫天下這么多年，兵鋒所指，所向無敵。高階戰力，異人兵團，輕重騎兵加上神獸輔助，幾乎完美無缺的搭配，連安哥都說這支軍團具備堆死三位圣階的戰力。任誰都想不到這么一支無敵軍團卻被五萬北軍和八萬妖神族殘兵給一戰擊潰，甚至全軍覆沒。
赤須陀吞下這么大一場慘敗，回到德魯帝國后日子一定不好過，所以他必然迫切的需要一場勝利挽回聲譽。于是就盯上了曾經帶給他巨大聲望的鷂子不過山。
這里不僅是凌云五子的傷心地，也是士族集團首領首相謝安自毀修為的地方。
安哥心里苦啊，士族集團看似龐然大物，其實內部問題一大堆。廢物都喜歡抱團，留下來的精英們卻各懷心思。一個個都想當老大，有了好處打破頭去爭，遇到難處卻一個個爭先恐后的往后縮。
這個爛攤子明明是葉二哥搞出來的，他卻袖手旁觀退居幕后看熱鬧。安哥真的是捏著鼻子接下的這差事。葉二哥年末就接任蒼穹院長的位置，楚王無忌和漢王都在捧他的臭腳，安哥也不好得罪他 五色神牛沿著狹窄的谷道慢悠悠走著，她一邊想著，一邊觀察周圍的蛛絲馬跡，循著那支小隊留下的點滴痕跡穿過峽谷，走過密林，在一座瀑布旁，她勒住了韁繩。
一塊巨石上站著一個紅臉大漢，看上去有些眼熟。
張瀟的人。
然后她就看到了地上擺著的二十二具身著德魯帝國服飾的尸體。
周倉開口說道：“這些是你在找的人嗎？”
“數目不對，應該是二十四個。”林道靜平靜的說道：“赤須陀為什么不在這里？”
“給他逃了。”周倉說道：“還有一個人，戰力不在赤須陀之下，他們攜手突圍，我們留不住。”
“你們？”林道靜笑了笑，道：“何不都叫出來讓我開開眼界，看看你們北地還藏了多少底牌？”
周倉道：“人來的不多，把你留下應該夠了。”
“啊哈！”林道靜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句話以后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哈哈，吐出一口惡氣，道：“這個張瀟還真是狗膽包天啊，居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未必一定是你。”石頭后面有人轉出，說道：“也可能是任何從長安過來處理此事的其他人，不過你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一個。”正是張瀟。
林道靜輕輕一笑，并不感到意外，笑道：“我看到你也很高興呢。”
張瀟道：“我欲往長安一行，奈何那里門第高大，虎狼遍地走，我還缺幾塊敲門磚護身符。”
“你倒是個實在人。”林道靜笑道：“可惜相比較虎狼，我更不喜歡人類，因為虎狼從不獵殺虎狼，而人類卻偏偏總是喜歡獵殺自己的同類，你想獵殺我的時候，我也有同樣想法，這真是很不美麗的一件事。”
“你我還是有區別的。”張瀟道：“我的行為比你更接近虎狼，而你卻是毫無人性，虎狼只為了生存才殺人，你卻可以不為什么就殺人，事實上據我所知，你殺死的人，要比虎狼殺死的人多得多了。”
“哈哈，真是個有趣的人。”林道靜大笑看著張瀟，道：“我不得不承認，我有點喜歡你這孩子了，可惜你選擇了與我們為敵，否則，真的是應該不計代價的把你拉進士族集團。”
光影一閃，六丈白澤出現在林道靜身后，而與此同時，她也騰空而起，聲震群山：“不是要獵殺我嗎？就看看你們的本事了。”
張瀟淡定的看著她，道：“其實還可以再等一會兒你的同道們，我知道這次士族集團出動了不少人。”
“反制。”
長安，蒼穹凌云閣。
紅衣男丟下玲瓏天機棒，對著小黑胖子說道：“出了個變數，陳無忌想跳出棋局去，其實不過是入了另一道局，真正的變數出在赤須陀身上，我的內線已經竭力阻止德魯帝國的軍隊進攻鷂子不過山，但赤須陀卻出乎意料的堅決。”
小黑胖子道：“你以天下為棋局，到處找對手較量，許你出招就許人家接招，我看這就是三千先生的反制。”
“你看沒用，還得用事實說話。”
紅衣男不喜黑胖子幸災樂禍的口氣，道：“赤須陀不惜撕毀當年的協定，跑到鷂子不過山故伎重施，這下子給葉輝和謝安都帶來極大麻煩，最直接的獲利者應該是郝神通和陳無忌，要知道大日壇宗的那個龍女菩薩在西邊還是有影響力的。
一想到過些日子她就要帶著神國學院的年青一代訪問蒼穹，哎喲，我就頭疼。”
小黑胖子鄙夷的看著他，道：“頭疼你還要接下這個差事？”
“借蒼穹的勢做了這么多事情，兩位老師兄什么都沒說過，難得他們開口，怎么好拒絕。”紅衣男道：“婆娑天奴還不到三十歲，卻是神國學院方面最高代表，咱們蒼穹總不能讓兩個百多歲的老頭子跟她比肩接洽吧？”
小黑胖子道：“你懷疑赤須陀改走鷂子不過山是受了大日壇宗的影響，歸根結底那女菩薩是為了幫助郝神通和陳無忌？”
“按照常理推斷而已，但也不排除是那個三千先生的手筆，畢竟赤須陀改道天門關，北地厚土王城的壓力也小了很多。”
紅衣男接著說道：“現在就看誰在那邊動作更大，誰的嫌疑就更大些，布局者總不能白忙活吧。”又道：“不管是誰，眼前這個事就夠我頭疼的，許四錦讓張瀟給傷了，謝少陽級別有了，但是他的魂相開發不值一提，蘇楠和王烈之流更是未經風雨之輩，這士族集團的年青一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云雷書院不是還有一個楚亦狂？”小黑胖子提醒道：“還有那個去了廣德書院的寧蘭馨，湊齊五個才俊應該不會太難吧，不是說天海盛會是人族盛典，所有道業學院都可以參與嗎？”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紅衣男道：“楚亦狂也就罷了，畢竟是楚歌邪的孫子，那個寧蘭馨居然也能放走，就沖著這一件事，術字科的那幫廢物怎么好意思開口要求增加經費？還有那個岳雷，在蒼穹苦讀了四年，最后弄了個海外交換進修的名額去了神國學院，結果一去不回，聽說這次能回來了，代表神國學院！”
小黑胖子知道他瘋病發作，心里有話不吐不快，陪著小心說道：“岳雷不是九大世家出身，寒門異人能有他那么高天賦的畢竟是極少數，書院的教習們也不好為了他一個得罪士族集團。”
“所以最后就送給神國學院了？”紅衣男呸了一下，然后看著地上不說話了，小黑胖子趕忙拿起絹帕裝模作樣的擦了兩下，紅衣男哼了一聲，又道：“搞血統純凈化，最后搞的全是蠢材，一代不如一代，稚虎榜上全都是廢物，再過二十年，神圣東盟朝堂之上也全是這等貨色！”
小黑胖子道：“你們人族的漢王不是一直在重用寒門子弟和那些庶出的門閥弟子嗎？”
紅衣男忍不住笑了起來，嘿嘿笑道：“受他重用的多半是廢物，剩下一部分是影公公麾下那幫沒卵子的玩意，像白宗元那樣的人物，他把親妹子許給人家了，都不敢放到更重要位置上。”
又道：“罐子里養王八，越養越抽抽，這些年從蒼穹跳到神國學院的何止一個岳雷？蒼穹書院拿著東陸天下最豐富的資源，干的卻是資敵的勾當，當初白宗元和張平潮為什么不愿留下？厲鴻途因何中途退學回了云雷？最后落到了雷動麾下？”
小黑胖子道：“有您一個在，西大陸翻不過天去，海族也不敢造次。”
紅衣男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要以為你壽命長就可以胡說八道，當心到那天本座臨走的時候把你也帶上。”
小黑胖子意識到提及海族有欲蓋彌彰之嫌，紅衣男號稱無所不知，最討厭別人在他面前耍弄小聰明，嚇的一縮脖子，道：“大人息怒。”
紅衣男沒有理會，又自顧自的說道：“階級固化，鎖死了上升通道，學院派論資排輩不給年輕人機會，好不容易有個出頭的機會，都被一幫弄虛作假爭名逐利的老家伙搶走了，蒼穹內部是這樣，東盟朝堂上更是如此！”
小黑胖子噤若寒蟬，不敢隨便開口說話。
“你怎么不說話了？”紅衣男不滿問道。
小黑胖子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給他捧哏：“其實最近幾年，東陸江湖上倒是人才濟濟。”
紅衣男難得的嗯了一聲表示肯定，道：“年輕一代的俊杰都在江湖了，北地來的新近加入到按察司的那個許六安就很不錯，自創的九針回天的魂器之道解了好多異人走火之厄，連我都很好奇，還有三批蒼穹被影公公收入麾下的曹家庶子曹霖，如果都能納入蒼穹麾下，何愁與神國學院的道業交流無人可用？”
“其實年青一代最厲害的還是那個張瀟。”小黑胖子言多必失，哪壺不開提哪壺，道：“只他一人，橫掃西大陸九大學院青年才俊。”
“他還能橫掃凌云五子呢！”紅衣男臉色變得難看，語氣不善道：“你是不是還指望著他能帶著青龍來長安，成全你們兄弟再見面？”
“不敢，不敢，小奴絕不敢有這荒唐念頭。”小黑胖子嚇的伏地磕頭。
紅衣男冷冷看著它，道：“丟掉那些不切實際的妄念吧，那個三千先生最多仗著一點上古殘學得意一時，這個時代終究是異人的，他想要翻天，遲早被天壓死！”
小黑胖子唯唯諾諾道：“大人說的是，那廝就是自不量力逆天而動，遲早比小奴的下場還慘。”
紅衣男滿意的點點頭，道：“青云山里的事情結束后，你倒是變聰明了許多。”又道：“那就替我再想想，有什么辦法將流落江湖中的當代才俊招進蒼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