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異人練武功,神仙遭不住。
仇笑癡這一撲,凌厲非常,如貓賽虎,通身骨骼發出隆隆虎豹雷音,只這一下子便讓張瀟認出了他練習的所謂上古奇書的來頭,內壯外強,藏而不露,靈敏輕盈,分明就是童子功嘛。
這童子功到了仇笑癡身上,與記憶中那些慢吞吞軟綿綿的所謂高手完全不是一回事。真個是秀如貓,抖如虎、行如龍、動如閃、筋骨聲如滾雷。
拳打急驚風,腿出毒龍鉆。
換做別人與他近身格斗,還真接不住他三招兩式。
張瀟自然是不懼,抬手接招的瞬間,心念一動,索性收了真氣,用不壞身硬接他的童子功。一招跨虎登山,迎著仇笑癡的拳硬接上去。
嘭!嘭!嘭!嘭!嘭!
連續五聲爆響,短短的瞬間,拳掌相交,肘臂碰撞,彼此憑著對自身體魄的絕對自信硬撼了五記。
仇笑癡大吃一驚,想不到張瀟沒有魂相導引異力滋養的情況下,又非巨人族,也無蠻族血統,區區凡人竟能將體魄鍛煉磨礪到這等境地!這幾下硬碰硬的對撞,居然絲毫不落下風。
他練習的童子功是偶然從一座上古地下廢墟中發現的殘本,圖表不全,卻與他的魂相十分契合。在修煉過程中,經常因為用功過渡或者方法差錯受傷,很多時候都是用魂相導引天地異力來滋養身心打熬過來的。對于體術修行增強體魄的道理他算是比較明白的。所以才更曉得張瀟這種沒有魂相護身的情況下,把身體磨礪到這種程度有多難。
“好小子,你再接咱家五招試試!”
仇笑癡打的興起,這一次換成了腿法,連環鴛鴦腿,配合身法,快如風,猛如龍,兩條腿讓他踢出了十條腿的威勢。
張瀟瞧出他的腿法與童子功原版所授存在差異,故意見招拆招,也用上了童子功的連環腿踢法,一招一式皆與之針鋒相對。二人出腿太快,轉瞬間就對了數十招。
仇笑癡此刻已經忘記了試探張瀟底細的任務,他就像發現了新大陸的冒險者,深深被張瀟的一招一式吸引。只覺得這才是自己學的那門上古體術該有的樣子。他一生受益于這套上古體術,對那殘卷不全一事始終耿耿于懷。
長安,蒼穹天機苑凌云閣。
“你輸了。”紅衣男落下最后一子,拍拍手,接過小黑胖子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看一眼對面還在凝眉冥思苦想的王袍,道:“紋枰論道,落子不悔,大局已定你還在想什么?該不會是想悔棋吧?”
“哼!”王袍不悅的怒哼一聲,掌下金光一閃,射出無數道細小寒芒將一顆顆棋子盡數擊碎,拂袖而起,好好一盤棋化作齏粉散落在地,也不理會小黑胖子幽怨的注視,道:“紙上談兵坐而論道,狗屁玩意。”
“袍哥,這可有點不像你了。”紅衣男袖手站在一旁注視著王袍,笑道:“你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
“我是來找你打架的,你卻給我擺弄這破玩意,這算什么?”王袍沒好氣道:“果然應了那句話,有叫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綽號,你就是個二傻子。”
紅衣男苦笑不已:“謝龍煌還有一年便過百歲期,外界都在爭先恐后拍我馬屁,別人都尊我一聲葉師或者玄宗師,最不濟的葉輝都還尊一聲玄王弟,唯有袍哥你還一口一個二傻子。”
“別說你現在還沒坐上那個位置,你就是真當了蒼穹院長,該叫你二傻子的時候我也不會含糊。”王袍嘿嘿冷笑,對著整潔的地面惡狠狠啐了一口,罵道:“成個吊的圣,人味兒越來越少,連口濃痰都吐不出來。”
紅衣男默不作聲的將毛巾遞給小黑胖子,對著王袍吐的口水努努嘴。小黑胖子一臉不情愿,但還是蹲下去擦干凈了。紅衣男滿意的在他頭頂撫了一下,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小黑胖子如蒙大赦,連忙退出屋子。
“葉煌身死的那年我只有十歲,葉青十四歲,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更多時候他其實是長兄代父,雖然他這個父代的不怎么樣,我若沒記錯,你年長我八歲,那一年也不過十八歲吧?”
他提到葉青這個名字的時候王袍禁不住眉頭緊了緊,點點頭,沒說話。
紅衣男繼續說道:“葉煌爭大位輸了,活該滿門抄斬,所以我和葉青以犯官家屬身份要被殺頭的時候也沒人敢為我們姐弟出頭,直到你突然站出來大罵葉輝沒度量,連個整天就知道看星星的傻小子都容不下。”
“我那是沖著葉青去的,跟你這二傻子沒關系。”王袍又啐了一口。
紅衣男默默過去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他連手上沾了棋子上一點灰都要擦去,卻絲毫不介意用自己的袖子擦掉王袍吐的口水。頭也不抬繼續說道:“葉輝開恩,赦免了我和葉青,甚至還給了我們一座小府邸安身,他當然是沖著你的面子那么做的,而且我還知道,當時謝安是不贊同你那么做的。”
“謝胖子早就看出你小子腦后長著恩將仇報的反骨了。”王袍還想吐口水,又覺得沒意思,生生吞下一口氣。
紅衣男嘆了口氣,道:“我對不住他。”
“你就只是對不住他嗎?”
紅衣男坦然點頭,道:“當然。”
王袍怒了,揮手一道金風將紅衣男的寶貝沙盤炸個稀爛,道:“你最對不起的是你姐姐,當初要不是你胡折騰,她絕不可能受那么重的傷,便不至于生下箭兒就小產死了,你還對不起的人是我,這二十年沒有你姐姐,我活著卻跟死了沒區別。”
他越說越怒:“當初為了你們姐弟,我豁出去大好前程不要,舍棄了繼承爵位的機會,還承諾為葉輝做了三件事,那三件事每一件都幾乎要了我的命,可我一點也不后悔,丟了廟堂里的前程沒關系,我還有你姐姐,王袍這一輩子不愛江山愛美人,走到哪里我都不怕別人說我英雄氣短,可最后呢?我剩下了什么?”
紅衣男嘆了口氣,道:“姐姐傷在西人赤須陀之手,你和我都不想那樣,箭兒出生的時候我跟你都不同意,可葉青執意要把她帶到這世界來,你不是也沒能攔住嗎?”
“去你大爺的,葉二傻子,操你祖宗。”王袍拼命用力咳了一下,這次吐出的口水竟是泛著淡金色的一抹血紅,準確無誤的吐在了紅衣男的黑布白邊纖塵不染的鞋子上。
紅衣男面無表情,低頭看一眼,用左腳在右腳上蹭了蹭,沒什么用,只好聽之任之,壓下立刻把鞋子脫下換掉的沖動,道:“如果打我一頓能讓你覺得舒服些,只管動手便是,大的是非原則問題上,不要指望我會動搖,你重新筑基需要的東西我已經給你備下,你出完了氣,出門左轉就是文史館。”
“操你祖宗,葉二傻子!”王袍徒勞無功的繼續怒罵。
紅衣男無可奈何,索性閉上眼睛不搭理他。
“當初就應該趁著你羽翼未豐時掰斷你的翅膀。”王袍恨聲說道:“便不至于有今日被你在棋盤上羞辱。”
“你最應該做的其實是趁著箭兒對那小子還沒用情太深時強行把她帶回來。”紅衣男冷笑道:“你這二十年不好過,但起碼有箭兒常伴左右,天倫之樂不缺,我這二十年卻是孤燈對寒夜,只影向天涯,箭兒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她親舅舅,我知道這是你對我的懲罰,瞧在你對箭兒極好的份上,我認了也就罷了。”
他繼續說道:“你別忘了,她是葉青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便等于是我的孩子,我對她的疼愛之心絕不比你稍差半分!”
“所以你就在她選中的人身上處處設置障礙?”王袍道:“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箭兒自己愿意留在北地,你還做那么多小動作,這算什么?”
“算我替你這個做爹的拾遺補闕!”紅衣男理直氣壯道:“先不說那小子已有家室絕非良配,便只是他凡人的出身就已經難入我眼了,你曉得我從不歧視任何人,但涉及箭兒終身,我寧愿做一回俗人。”
“找仇笑癡去捶那小子一頓就是替我拾遺補闕了?”王袍一臉不忿:“你把我也當成你一樣的傻子了?”
紅衣男撇撇嘴,神態不屑,道:“喜歡叫別人傻子的人,通常都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
王袍快要被氣爆炸了。
紅衣男偷偷瞥了他一眼,陰綽綽道:“莫生氣,氣大了傷身,為了給你準備那些東西,我可是豁出面皮求了謝龍煌,你該知道,這可比擺弄無忌和葉凡難多了。”
“你別指望著我領你的情。”王袍重重的吐了口氣。
紅衣男道:“玉不琢不成器,那小子既然是三千先生的高足,就應該有些真材實料,他是凡人也就罷了,可既然要做咱們的女婿,那便不能是個真凡人,這世上還有誰比體術無雙的仇老怪更適合試探他的底細的?”
“他的底細不用試,老夫自問還不瞎。”
“神佑法器再厲害也有局限,本身實力不濟,丟了法器便等于丟了命。”紅衣男嚴厲說道:“他若只是在他們那個年齡段的少年圈子里廝混也就罷了,可他偏偏已經是事實上的北地霸主,天下諸侯之一,現在郝神通和無忌都把他看做了眼中釘,箭兒跟在他身邊,你就那么放心?”
“陳無忌進長安是為了得到蒼穹的支持,他把寶壓在了一年后你的身上,你不允許的事情,我就不信他敢做。”
“他現在不敢,未必成就土圣之位后還不敢。”紅衣男道:“那個三千先生有句話說的很有意思,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楚王無忌雖然在我的局中,那也只是因為他愿意留在里面。”又道:“你既然不想打我一頓,那就趕快走吧,那小子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女兒不是你一個人的,我姐走的早,娘親舅大,這關就該我替她把著”